看着对方落寞的神情,许谣君哽住了。 沉默许久,她说道:“要不,就让兰兰跟我走吧。” 花筠看向她,眼底写满了不可思议。 许谣君从容不迫地继续说:“既然她留在这里就是等死,跟我去到外面的世界转一转,也许可以遇到神医,让她痊愈呢。” 花筠沉默了许久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喑哑:“阿常在最后的时间里,小鹤一直陪着他。” 看着对方眼底的泛起的涟漪,许谣君不动声色地绞紧了手指。 她知道花筠在顾虑什么——他怕没有人能治好花兰,而花兰客死异乡,孤独寂寞,每逢清明时节,连坟冢都无人打扫。 也或者,他只是想珍惜和自己妹妹相处的,为数不多的时间。 毕竟,那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啊。 “我带兰兰出去……以我的武功定能护她周全,至于能不能找到医治她的方法……” 花筠的声音低低地打断她:“胡闹。” 见对方如此固执,许谣君急切道:“可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许姑娘,如今兰兰旧疾复发,时日所剩无多,你教我怎能放心让她走?” 许谣君“啊”了一声:“兰兰她……和你坦白病情的事情了?” 花筠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所以,她旧疾复发是真的了?” 许谣君:“……” 被套话了,这下可好,该怎么向兰兰交代呢。 似乎看出了许谣君的顾虑,花筠的目光投向花兰离开的方向,语气平淡仿佛早已知晓一切:“许姑娘不必纠结,其实对于兰兰的身体状况,在下也早有猜测。” 许谣君颔首,继而说道:“既然你担心兰兰离开这里,那为何不同我们一起离开呢?” 花筠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周围的万家灯火,一片祥和下,依旧难以掩盖疫病初过的死气沉沉。 许谣君恍然大悟,很久才说道:“这里的确需要你。” “嗯,”花筠低低地应着,“其实即使我想和你们一起走,兰兰也不会同意的。” 抬眼望去,兰兰似乎折返回来,和小鹤一起拖着一只还未点亮的孔明灯。 花筠倏地笑了:“其实兰兰比我更热爱这里,更期盼能守住这里的一切。” 眼眶和鼻尖一起发酸,许谣君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如果你愿意把兰兰托付给我,我定当竭尽全力,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花筠依旧没有表态,倒是小鹤,一见到许谣君就小跑着抱了过来。 许谣君只好暂时把想说的话抛到脑后,蹲下来回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小鹤今天怎么这样黏我?” 小鹤借着葳蕤的灯火打量着许谣君,认真说道:“就是突然想起许姐姐刚来小镇那天,花哥哥背着你,我哥哥主动过去和你打招呼。” 许谣君闻言,稍稍将小鹤抱紧了些。 她大概明白,小鹤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哥哥了。 没有人可以这么快就适应别离,总会在某个不经意间就无端忆起离人,心底陡然蔓延无边的落寞和怅然,而这蔓延疯长的思念却总叫人无可奈何。 许谣君忍着心中的酸楚,揉了揉小鹤的头。 另一边,花兰和花筠相视一笑,算是释怀了方才的争吵。 手足之间,仿佛从来不需要过多言语来辩解。 花兰把孔明灯举到众人面前,说道:“我们去放灯吧。” 花筠接过灯:“孔明灯可以祈福,亦可以将思念送到远方。” 小鹤转过头来,问道:“那哥哥可以听到我想对他说的话吗?” 花兰笑道:“当然能。” 话音刚落,却见小鹤毫无预兆地哭了。 倒映着灯火与夜色的河畔,满载思念与祝福的孔明灯冉冉升起,与众人渐行渐远,直到与满天繁星融为一体。 许谣君也学着其他人,虔诚合掌默念着心声: 希望师父一人在白茗山平安。 希望花兰能多一点时间看看这万里山河。 希望阿常和其他被疫病带走的人们来生喜乐顺遂。 希望…… 许谣君突然也有些想哭。 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在听说孔明灯可以寄托思念时,小鹤反而哭得更伤心。 也许是因为昔日里并肩谈笑风生的人,忽然像星星般遥不可及,谈笑再也得不到回应,寄托的思念也遥遥无期。 说到底,还是因为对天人永隔的不甘与不愿。 夏日的夜晚褪去了白日的燥热,许谣君挽着花兰,花筠牵着小鹤,几人前前后后走在热闹的长街。 每个人都怀揣心事,每个人都心怀希冀。 …… 回到医馆已经是深夜了,许谣君揉着酸痛的腰腿,一头栽倒在床上,嘴里还嘟囔着:“早知道灯会这么累,还不如窝在床上睡大觉。” 花兰拆了发髻坐了过来,冰凉的指尖戳了戳许谣君的酒窝。 一想到自己被花筠套了话,许谣君就觉得无比愧疚。 于是问道:“兰兰,你身体怎么样了?” 花兰垂眼,小声商量道:“许姐姐,我们……早些走吧。” 许谣君不解地看着她。 “许姐姐,其实去游历外面的世界是假,不想兄长目睹我的死亡是真,”花兰攥着床角,本就瘦弱的身体不停地颤抖,“身为医者,救不了自己的至亲,这真的太难过了……我不想兄长太愧疚,不如留给他希望,让他以为我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快乐地生活着……” 身为医者,却救不了自己的至亲之人。 这句话花筠确实是对他说过的。 果然手足之间心有灵犀,花兰早就打算独自承担一切。 沉默了许久,许谣君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花兰道:“明日,或者后日吧……再晚些,身体越来越差,就要被兄长看出些端倪了。” 许谣君点点头,心情无比沉重,倒是花兰看起来更加轻松,安慰般扯起她的嘴角,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许姐姐笑起来最好看了。” 手一松,许谣君的嘴角又兀自落下去。 她真的笑不出来。 花兰未勉强她,吹了灯,没多久便搂着她的手臂睡着了。 也可能是身体虚弱,急需睡眠来补足。 徒留许谣君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 隔壁的卧房突然传出动静,紧接着是有人推门出去的声音。 即使脚步声很轻,但许谣君能听出来是花筠。 想起今天两人未聊完的事情,许谣君为熟睡的花兰盖好被子,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院外夜凉如水,花筠一个人站在古井旁边,一袭白衣浸在无边夜色里,落寞到融为一体。 片刻的恍神后,许谣君终于抬脚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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