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四周的景色仍旧蒙在一片薄薄的晨雾之中，林原镜拢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整理自己错乱的心绪，蹲下身子试探性地伸出手。 她倒是也掌握一些与猫咪打交道的秘诀，展露善意的动作甚至如同下意识行为一样自然，虽然她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这么精于此道。这只会说话的小猫咪虽然秉持着几分矜持，却也用湿漉漉的鼻尖轻触了几下她的手指，并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 “但是……你是谁呢？”林原镜观察着这只身材欣长动作灵巧的猫，它毛皮油光水滑，浑身雪白找不出一丝瑕疵杂色，一只眼睛是优雅的明黄，而一只眼睛却是神秘的浅蓝，如果她曾经和对方打过照面绝对不会没有印象，“我该……怎么称呼你？” 异色瞳的猫咪闻言抬起有着粉色的肉垫的爪子，慢条斯理地清理着自己的脸颊和耳朵，半晌它似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眯缝起眼睛望着林原镜。 “我是你的引路人。” “人？那你原本并不是猫咪吗？”林原镜原本想要顺着去撸猫蠢蠢欲动的手又缩了回来。 “看你怎么理解吧，幻梦境中的人展现的本就不是自己的模样。” 林原镜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小猫咪伸出自己纤长的前爪伸了个懒腰，然后抖去自己身上的尘土，带着几分睥睨斜睨了她一眼，发出普通猫咪的叫声，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能听得懂：“你并不是通过梦境进入这里的，你想从幻梦境里寻找到什么？” 不是日语，也不是中文，而是她直接理解了那几声猫叫的含义，但更奇怪的是她甚至觉得自己在跟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对话，只不过辨不清男女。 “我在……现实世界？”林原镜有些不好界定如何确认怎样描述那边的遭遇，“正在被一群炎之精追杀……” 小猫咪歪了歪脑袋。 我在和小猫咪说些什么。 林原镜觉得这不是小猫咪能理解的话，正打算多费些口舌解释，对方却抖了抖猫耳，然后继续咪喵地叫了起来。 “炎之精不会无故追杀某个固定的人，它们虽然是一群没什么智商的个体生物，但作为群体的时候，力量却不可小觑……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猫轻盈地跳下林原镜堆叠在一起的裙摆，脚爪落在松软沙滩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向着沙滩边缘的森林前去了。 林原镜拉起裙摆亦步亦趋地跟上对方的脚步。 “怎么突然……？” 猫的尾尖轻轻摇摆着。 “如果你是通过幻梦境之门进入这里的，你猜它们会不会也有一部分跟着过来？” 随着他们逐渐深入丛林，盘根错节的枝丫令林原镜有些惊诧，这里似乎几乎没有人类踏足的足迹，泥土潮湿且遍布吸满露水的苔藓，他们从倒下的腐朽橡木上越过，顺着河流的边缘而上。猫则向着树木更稀薄的方向前进，森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却又发出不可思议的荧光。 “这里的光芒是由磷光组成的，”猫看着谨慎避开微微发光的树叶和枝条的林原镜，“你很谨慎，也没有大喊大叫吸引这些丛林中的生物……” 林原镜闻言抽了抽嘴角。 该莽则莽，该苟就苟。 她望了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影子。 况且这个情况也不像是能莽得过的样子…… 眼前的路途逐渐开阔，森林隐匿了它们的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宽广的平原，及至脚踝的青草拂过林原镜的脚背，石子小径出现在眼前，连接向远处出现几座相互紧挨着的农舍，炊烟正从那些烟囱中缓缓升起，而在石子小径的尽头，则是一座庄严的中世纪风格的庙宇，仿佛供奉着什么神明。 “这里是乌撒。” 猫咪仰起头耐心向一脸疑惑的林原镜解释。 “神庙的牧师已经有四百余岁了，广博的见识经过长久年岁的发酵已经酿成了一壶醇厚的老酒。” “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他求解，酒虽解忧……” “但小心醉倒。” 逐渐靠近乌撒，眼前的猫咪的数量也逐渐增多，慵懒的橘猫在石板路上享受着晨光，蓝白相间的猫咪蜷成一团窝在草丛里肚皮一起一伏，更多的猫咪则是露出好奇的神色从他们身边路过。 “这里有一条最重要的规矩——” 猫异色的瞳眸转了转，却没来得及说完，两人已经站在了神庙之前。 庙宇唯一的牧师端坐在象牙色的讲台之上，即使林原镜没有迈步进来，他声线虽有几分苍老沙哑，却沉稳如洪钟。 “异乡人啊，走上前来，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林原镜和猫对视一眼，迈出犹豫的脚步上前。 牧师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眼睛却神色锐利如同闪电，林原镜心底略微一惊，对方却微微颔首，不苟言笑的表情挤出的皱纹在此时舒展开来。 “原来如此，你要小心……” 老人如炬般的目光收敛了锋芒，变得有几分温和。 “曾经也有一位和你气息相似的人来到过这里，说实话，一开始我甚至把你认成了他……不，但是幻梦境剥去了你的外壳，你灵魂的模样与他截然不同。” “他？他是谁？”林原镜有些好奇地重复着老者的喃喃。 “卡特……” “伦道夫·卡特，时至今日，我仍旧记得这位老友的名字。” 老者发红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数百年过去了，这位老友再也没能来到幻梦境拜访过他。 伦道夫·卡特？难道是伊莉莎的祖辈……怪不得牧师说我和他气息相似，也许是本身□□躯壳仍旧是伊莉莎的，所以仍旧会有卡特家族的气息。 林原镜在心底揣摩着老者的心思。 “但是，你要小心啊……” 年事已高的老者拢了拢黑色的长袍，布满青筋的手覆上林原镜的头顶，仿佛弥撒施洗般动作轻柔而神圣，只不过在这里他们并不在圣堂里供奉耶稣。 “我看到了你的命运，复杂纠结的黑线缠绕着你的灵魂，稍有不慎，它们就会绞紧你的脖颈，他们来自太多的方向，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存在的，不存在的，不可名状存在的；现实的，想象的，介于知和未知之间的……太多太多了——” “小心啊……小心你身边的人——这黑暗纠缠的细线勾住你的手，绊住你的足，你的命运是巨大舞台上的小木偶，踢踏踢踏跳着舞。” …… 但我不信命啊。 林原镜只是勾着唇角浅浅一笑置之。 老者却也不觉得她带着几分轻狂的哂笑无理，只是抬起头来望向远处： “有不速之客来到这里了。” “是我的命运带来的吗？” “你的命是更宏大的东西，这点微小的火苗，实在不足一提……不过，既然你想主动解决，那便去罢。” 林原镜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甚是潇洒的背影。 老者此时却转动眼珠，目光严肃，而躲在阴影里的猫们接连现形，团团围住那只异色瞳的白猫，拱起背来发出颇具有威胁性的低吼声。 白猫却游刃有余地用爪子洗洗自己的脸： “如此目眦尽裂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幻梦境虽然会改换异乡人的相貌，但是你的特殊性致使你甚至有概率变成这种形态，它们这种态度倒也正常。”牧师拢了拢身边展露攻击性的猫们，安抚它们的情绪，他只是颇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 “只是……你这样真的不累吗？” 小猫咪歪了歪脑袋。 “佩戴面具太久会记不清自己真实的模样，谎言说得太久也会变成真实，如果剥离黏连皮肉的外壳，你的灵魂鲜血淋漓。” 猫却没有再发一言，只是默默望向林原镜离开的方向。 “担心她就跟上去吧。” 牧师沉重的叹息在房间内回荡。 “阿塔尔，为什么要对这两个异乡人说如此之多？” 异色瞳的猫悄然离去后，周围不解的乌撒猫们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着，阿塔尔只是抚摸着一只猫的后背沉吟道。 “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异乡人……我能看到的，”他阖眼，乌撒的风穿过弄堂发出空灵的回响，“他们必然给这个世界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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