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戈现在想起自己昨天忘记什么了。 忘记回程墨的消息了。 她此时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平时的巧舌如簧此刻像弹簧卡顿了一样。 洛戈此刻终于对88感同身受，作为一个机械体，可以靠死机和机械故障来躲掉不想回答的问题，是多方便的一件事。 看到小姑娘带着几分僵硬的微笑，程墨不知怎得，心情大好。 他开始慢悠悠地解释起自己最近的行程：“我前段时间去了一场拍卖晚宴，见到了顾染。” 聊到正事，洛戈不禁严肃了起来，褪掉了营业笑容，皱起小巧的鼻子，像一只匍匐着专注打量的小猫。 “顾染一个人来的。她整场只拍下了一件古地球的画，转手就送给了巨擘集团的二太太。” “巨擘你应该知道，和飞鸟齐名的机甲品牌，巨擘的卡尔斯基家族如今掌权的仍然还是和顾老爷子一辈的老人，有传闻卡尔斯基的下一代继承人会是老大洛克卡尔斯基，老二柴可卡尔斯基只能负责一些支线的生产。” “巨擘和飞鸟作为帝国最大的两大机甲品牌，关系并不算僵硬甚至可以说是融洽，尽管顾家和卡尔斯基两家一直有来有往，但迄今为止，还未曾有过通婚。” “第二代的继承人几乎板上钉钉是老大洛克卡尔斯基了，但第三代却说不准。” “老二柴可卡尔斯基虽然资质平平，却出了个天才机甲师儿子西摩多。他跟顾桐差不多年纪，比顾染小两岁，算是同龄人。” “虽说企业管理和机甲操控不是一回事，但对于飞鸟和巨擘这种机甲品牌来说，继承人的机甲天赋，还是极为重要的考量。” “你可能不知道，顾老爷子当年是帝国闻名的天才机甲主控。” “总之，顾染在父亲顾不时死后的雷霆作风，让外界猜测，她对巨擘集团二太太的这次示好，是有意和他们的儿子西摩多有进一步的接触。” 洛戈听得有些怅然，这个故事里的顾染，已经和自己印象里的那个傲娇大小姐相去甚远，但从结果来看，她正坚定地朝着自己想去的位置走去。 程墨接着说：“另外一件事就有意思了，顾染本来看中了一颗钻石，来自Y星系唯一一座蓝宝石钻石矿。这颗钻石的原石是Y星系近十年来开采出的品质最高的一块。” “她叫了两次价格，跟她打擂台的是渡普医药公司第三代的一个小少爷，刚出来社交没多久，还带着一位女伴。” “顾染在第三次叫价后放了牌子，示意自己将割爱送给秦刻少爷。” “及时收手，没有抬价。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她都送了秦刻少爷一个人情。” 洛戈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行程中，似乎有一颗是接受医药废料的垃圾星。 “普遍看来，顾染这次释放的信号跟她最近在推动的业务线有关，众所周知，对于机甲师来说，无论是单兵还是主控，精神力都越高越好。而顾染最近在和渡普药业合作的项目，就是关于精神力的补剂。” “可以想象得到，高效率的补剂推出后，主要的销售人群，肯定是购买机甲的那批人。” 洛戈听得津津有味，她看得出来顾染是一头猛兽，但更难得的是，她是一头会自己舔舐伤口的、冷静的猛兽。 她正等着听下面的内容，却看到对面的男人端起了咖啡，有意停了下来。 “当然，对于顾染的这两个行为，我有另外的看法。” 程墨说完就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咚咚轻敲了两下桌面。 看到洛戈圆滚滚的眼睛里盛满了疑惑，他靠得更近些，带着意有所指的笑容说：“但后面的，就是付费内容了。” “多少钱？”洛戈打开光脑，现在就要给程墨转账。 程墨一把抓住她另外一侧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下次不要不回我消息了。” 程墨的手掌贴在洛戈的手腕上，发出炙热的温度。 “但是你会因为这个生气，我很开心。”程墨见好就收，重新端坐起来。 也许是军人出身，程墨好像永远坐得笔直，尤其是紧张的时候。 洛戈突然后知后觉，之前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腰背挺直。 “说回来刚才的拍卖。”程墨不等洛戈刚想开口道歉，又聊回了顾染。 “那位巨擘集团的二太太，是X星出身的艺术家。顾染送上一副古地球画，当然称得上是投其所好。” “但据我了解，她读书的时候，为了采风，在S星系待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并完成了一套以垃圾星为取材背景的系列画作。” “不过这算是她早期的学生时代作品，所以并没有什么名气。更值得一提的是，这系列画作的取景地，包含你的母星S-712。” 洛戈瞪大了眼睛。 “而那位渡普药业的小少爷秦刻，带来的女伴却不是什么有名有姓家族出来的。” “这也不算例外，结婚之前，少爷小姐们带出来的伴侣总是不作数的。” “但我还是调查了一下她的背景，奇怪的是她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我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找不到她被秦刻带在身边之前的任何信息。” “就和你一样。” 洛戈斟酌了一下，告诉了程墨那位G先生来访的事情。 “不过88对他扫描后，无法在星网找到任何对应的资料。”洛戈把照片发给程墨。 他看了一眼就说：“很正常，这是张假脸，他做了易容。” 程墨接着问：“你下面打算去哪？” “本来打算去S-712看看，但接手了一个大客户，所以我接下来会去他的三颗星转一转。” 程墨点点头，他安慰起洛戈：“你继续你的工作，剩下的一切有我。” 洛戈轻咬了嘴唇，最后没把顾染发给她的消息说出来。 ... 顾桐觉得自己的姐姐顾染最近心事重重。 这不是错觉。 尤其在姐姐第二次把他叫成顾桢之后。 “姐，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 “和渡普药业那边有我跟着就好，你敲定合作后也好好歇一歇吧。” 顾染摇了摇头，她挤出笑容宽慰弟弟：“不是工作的事情。不过后面有你跟着，我确实能松口气。” 顾桐听说了最近的传闻：“不是工作的事，难道是因为西摩多？” 他皱了皱眉，有点不服气地说：“姐，我跟他打过交道，他脾气真不行。我看你没必要花心思在他身上。” 顾染翻了个白眼，找回了往日不耐烦的语气：“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谈恋爱了？” 说罢她喝完了玲姨为她准备的补剂，关心自己的另外一个弟弟：“顾桢最近忙什么呢？” “他啊？帝国机甲大赛碰上S星铁山队后，好像是受了点刺激，最近每天都训练要很晚。还申请明年就要作为实习机甲单兵去D星前线呢。” 听到S星后，顾染眸子沉了沉。 顾桐没在意，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作为顾家的孩子，有上进心总归是好事嘛。反正现在家族里的事情有我帮你，也让他找点事做。” 像是想起了什么，顾桐笑了笑：“他还说自己的目标是像爷爷一样，在二十岁前打赢一场对虫族的战役呢。” 顾染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地说：“好了好了，我今天也要早早休息了。没什么事你也早点睡吧，这段时间真是给我累得够呛。” 送走弟弟，顾染躺在床上，却迟迟不能平静。 在之前，无论是多棘手的事情，她都会在心底默默问自己：“如果是父亲遇到这件事，该怎么做呢？” 可这次不行，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父亲的选择，却仍然迟迟无法像他一样做出决定。 半梦半醒之间，她做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梦。 许久未见的父亲，像之前每次出差回家一样，第一件事是给自己的儿女送上外地买的伴手礼。 顾染好像回到了童年时光，第一个冲到父亲的怀里，向他索要属于自己的那份礼物。 盒子沉甸甸的，外面扎着漂亮的蝴蝶结，包装纸带着绒面的质感，摸上去手感极佳。 她反复抚摸和欣赏着礼物，却在潜意识里不敢打开。 “顾染，怎么了，不喜欢爸爸的礼物吗？”爸爸宽厚的手掌摸着顾染的头发，催促着她打开礼物。 顾染小心地扯开了蝴蝶结，又慢吞吞地拆开了包装纸，里面是个木头箱子。 陈典安此时也走上前来催促：“阿染，快打开呀，这是爸爸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呢！” 此刻，调皮的顾桐窜出来：“姐姐不拆，我帮你拆咯~” 突兀的血腥味传来，一只血淋淋的左臂在盒子之中。 顾染一瞬间被吓到失声，却没想到爸爸妈妈还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顾染，爸爸专门为你找来的适合你的手臂，怎么样？喜欢吗？” 妈妈也步步紧逼：“快换上吧，阿染。” 顾染这时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臂空空荡荡，她惊恐万分，从睡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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