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尔图对暗潮涌动一无所知。 昨天的勘景很让他满意，他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感觉”。 从小男孩的家庭和生活这个小小的切片入手，在孩子晶莹透亮的瞳孔中添加一些麻木和冷漠，最后再用镜头语言带过虚化后的背景。 以小点大，观看门槛也降低了，画面也不会过于丑陋。 是的，他按照老板的指示，研究了那些以清洁和保洁对比为主要内容的视频，发现不管怎样，用户还是喜欢看干净的画面。 比如那个洗地毯的小哥，屋子里总是亮堂堂的，各式工具拜访得井井有条，甚至连身上的皮具和长靴都是光亮的。 在这之中，甚至只有地毯那么一小块是脏的。 如果单纯以为观众是喜欢看垃圾而给了大全景的话，那他前几十年，算是白干了。 别尔图带了一只新的光脑，带上摄影瘦猴，准备去约定好的地方等那个小男孩。 这次他换了身衣服，上次穿得过于光亮，被打量和注视的目光，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但不知为何，垃圾堆今天的氛围非常奇怪，拾荒者们三五成群聚做一团等着新的垃圾车，但一看到别尔图和瘦猴，就立刻把目光投射了过来。 眼神中不再是好奇和探寻，而是一种冰冷冷的审视。 瘦猴忍不住了对别尔图说：“导演，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被盯得心里毛毛的。” 别尔图强装镇定：“怕什么？我们是外星来的，人家本地的没见过的生面孔，多看两眼怎么了。你还是经验太少。” 就在这时，小豆子提着他那个布袋子来了。 见到比尔图身边多带了个人，小豆子谨慎地离了一段距离才站定。 “小孩儿，你看，光脑我带来了！” 看到男人熟悉的傻愣愣表情，小豆子才放心上前走去。 “你是不是不会装呢？我教你。”比尔图从盒子里取出手环，想给小豆子带上。 小豆子却一把从他手中拿过，塞到自己贴身的兜里。 “不用了。”男孩冷冷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我家。” 两个笨重的大人，得集中注意力才能跟住眼前这个东钻西躲到处窜的小孩。 地面坑坑洼洼，蓄满了上次雨后未排尽的水，混合着垃圾形成淤泥，对于既不熟悉又没有多余注意力看路的二人来说，可以说处处皆是地雷。 穿过一座架在满是绿藻的河流上的桥后，对岸是排列着密密麻麻底层建筑的居民区。 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只余得并排的二人行走，这里有着堪比智能体管线般复杂的路况，宛如迷宫一样的街巷，让外来的新人很容易就深陷其中。 “小孩，能走慢点吗？叔叔这腿脚跟不上你啊。”瘦猴首先挺不住了。 小豆子回头看了一眼两人，放慢了脚步：“前面就快到了。” 果然没过多久，三人停在了一处与旁人无异的楼房前，而小豆子从贴身的兜里翻出了一把钥匙。 “等下等下。”别尔图拦住小豆子，边招呼瘦猴镜头跟过来：“看，古地球的钥匙，快拍下来。” 垃圾星因为常年接受垃圾倾倒，自身几乎没有任何产业发展，尤其是S-97这种食品垃圾星，更是保留了很多古地球的特色——比如纸质的通行证，还有这种传统的钥匙。 进屋后是一间小巧的一室一厅，小豆子拉开了灯，亮堂堂的屋子里显得很整洁干净，倒是跟垃圾堆给人的印象很不相符。 别尔图皱了皱眉，这跟他想的并不一样。环顾了屋子一圈，他动手把小豆子堆食物的拐角搞乱。 “你在干什么！”小豆子冲上前问。 别尔图：“别担心，等下我再给你摆回去，拍摄稍微调整一下布局。” 小豆子不再说话，他只盯着两个人，防止他们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这几天，拾荒者们都在讨论要把这群外来人赶出去的事情，小豆子也终于听明白了原委——这里即将没有垃圾了！ 那自己之后吃什么？ 一时间，他也对外来者产生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 有些拾荒者已经在计划要怎么闹一闹，让这位新的主人知难而退，但小豆子只是个小孩子，自然不会是计划的一环，他无论凑到哪里只能得到几脚飞踢和白眼。 这两天和别尔图接触下来，他却逐渐迷茫起来：这些人相处起来，好像还不错？ 最起码自己不用担心莫名其妙的吐沫和飞踢，也不用担心他们进了家门就把东西抢走，还经常傻乎乎的大惊小叫，连钥匙都没见过。 最重要的是，他们说送自己一个光脑，就真的如约而来，带了一个光脑。 小豆子捏着贴身裤兜里的手环，胡乱想着，等他们两个人走了，自己就要带着光脑去找比克玩。 ... 隔壁楼的比克这几天都在家里，因为爸妈突然严令禁止他出门。 不过没关系，自己还可以从窗户翻出去，每次半夜他都是走这里出去和小豆子玩的。 小豆子人真不错，上次还愿意送给自己这么精致漂亮的机甲玩具，比克觉得，长大后跟小豆子一起拾荒也不错，反正这里什么东西都能捡到，又何必要花钱买？ 不过父母一直希望自己能去厂区上小学，之后也进厂区工作。 哎，厂区，他也只跟父母一起去过一次，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还有宽阔的街道，和这里完全不同。 屋子里，正在做算术题的比克神游天外，想着想着，就逐渐困意翻涌。 隐约只听得客厅，父母似乎在聊些什么。 “如果真的能改变比克的基因，那我们肯定要做...” “...别着急，消息还不准呢，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安...怎么做基因改造，还给我们钱，肯定是风险大，我心里惴惴的...” “你要真担心，我们不如先送隔壁那小孩过去...这样咱先看看情况是什么...” “这两天不行，我听说这两天要出乱子...厂区那边还有垃圾堆那边都...” “你懂什么，就是出乱子才好搞，我先回他消息，不管怎么样，先送他过去看看” “我们这也是帮他一把，对吧？” “嗯，别多想了，他变聪明了，还得感谢我们呢。” 嗯？爸爸妈妈在说什么？什么变聪明？ 比克在困意朦胧中迷迷糊糊地想，我也想变聪明，可以1分钟就把剩下的算数题全部写完。 ... 远处白帆点点，落日一点点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海面印照出金灿灿的磷光。 D星系的恒星比别的星系的更大些，所以这落日也更有压迫感，仅仅站在半山腰的阳台看，都能让人感觉到一丝胆颤。 郑樊提议晚上在这里吃烧烤，程墨从善如流定了食材和设备。 不一会，门铃响了，蒋奇主动跑去开门，却看到门外站着的是瑞欧娜。 她换了身妆造，卸掉了白天的亮闪片后更像普通的女大学生，站在门口乖巧的样子好像是邻居家女儿来送水果。 “嗨！” 她和蒋奇打了招呼之后迈进了屋内——最起码蒋奇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直接呆在了原地。 “伯伯经常说让我有什么事找程墨哥哥帮忙，我今天没地方吃晚饭了，看你们这里好热闹，可以带上我吗？” 蒋奇被冲昏了头脑，差点以为自己是男主人，张口就想说：“可以。” 只是张开口后才反应过来，将要吐出的字在舌尖打了个旋，又咬了回去。 “什么时候你会没地方吃饭？” 程墨从屋内走出来，他刚刚去游了泳，发梢还是湿漉漉的，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瑞欧娜却直接转向了洛戈，她双手作揖，撒娇地说：“姐姐，留我吃顿饭嘛，好不好？” 洛戈却忙不迭地后退了两步：“这位小姐，程先生才是这里的主人。” 她把“程先生”三个字咬得很重，引得瑞欧娜笑容挂在脸上有一丝尴尬的停滞。 “你求她是求错了。”程墨走过来，勾起不耐烦的讥笑：“你不是最了解我的吗？我不喜欢外人来这里。” 瑞欧娜知道程墨离开之后再也没有戴过蓝色的瞳片，曾几何时她一直以自己是除了程墨家人外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而自豪。 现如今，他不仅不毫不避讳自己的黑色眸子，还带这么多人来自己母亲的旧宅，却字字句句暗示自己才是那个外人。 瑞欧娜在委屈之余更多的是震惊：他不会，像伯伯一样，根本不打算娶一个优质基因序列的妻子吧？ 郑樊白天没看出机锋，现在倒是读懂了几分空气，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程哥不让人小姑娘进来，但从他一直听哥哥话不会错的人生经验来看，程哥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他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劝两句让场面不要僵住：“哎呀...” “蒋奇！”洛戈手指快速地在光脑上划过，她手上动作不停，语速极快：“定一辆私人飞船，我们现在就走，孟玉那颗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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