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蜜报了个地址,杭之景设置好目的地,跟着导航驶出医院。 此时正值上下班高峰,医院门口更是重灾区,杭之景开着车子,在车流中不骄不躁的缓慢行驶,和周围焦躁按喇叭的司机对比鲜明。 杭之景和钟蜜都没说话,车子里只有空调的风声与车外传进来的嘈杂。 车子过了两个路口,钟蜜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你找我有什么事?” 杭之景勾起唇角,并不卖关子:“和段章的死有关。” 钟蜜看向他:“段章?酒吧里被刺穿心脏的那个人?” 杭之景颔首:“是。准确地说,我找你是为了间接导致段章死的那个视频。” 钟蜜抱着两个保温桶,笑容恬淡:“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杭之景侧首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没看出有什么异样,只能继续说:“警方在酒吧的监控里发现,酒吧工作人员把u盘从吧台拿到电脑旁的过程中,你碰过那个u盘。” 钟蜜歪着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那日我中途去了次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确实撞到一个人。你说的该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杭之景没说话。 钟蜜露出一个温温柔柔的笑容:“杭警官,我觉得你们就靠这个,怀疑我和视频有关,怀疑我调包u盘,有些过于牵强了。” 杭之景默然。 事发后没多久,钟蜜就进入了警方的视线,但最开始,众人并没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钟蜜和酒吧众人毫无关系,就连当天出现在酒吧,都是谢镜纯拉过去的,又会有什么动机去做这一切呢? 但视频的调查进度一直停滞不前,杭之景还是安排了人调钟蜜的档案,查她的过往,并找到那日在酒吧过生日的目击者,要了他们拍摄的照片和视频。 照片和视频一无所获,反而是钟蜜的档案,有几分意思。 钟蜜自出生后,被送至福利院,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年幼时,性格内向有些孤僻,不会讨好来领养的夫妇,一直未被领养。 她在福利院长到十二岁,跳级考入当地的高中,十五岁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当地有名的医科大学,后一路念到硕士,进入临城医院急诊科工作,几年前离开临城,来到燕城入职。 警方根据常乐的笔录,找到了帮他制作视频的朋友。那人对后面增加的鬼畜视频一头雾水,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警方在调查这人时,发现他和钟蜜曾经是一所高中的同学,并且在一周前,钟蜜曾来过他的工作室,找过他。 这未免有些太巧了。 如果真的和钟蜜有关,案发时她在现场,她也知道常乐提前准备的视频,并且可以提前拿到这个视频。 除了动机,一切都能解释。 按照正常流程,警方可以请她去警局配合调查,但杭之景还是犹豫了,因为谢镜纯而犹豫。 思考许久,杭之景决定单独先和钟蜜聊一次。他在车上提前布好监听的设备,与钟蜜约好时间地点,到达等待。 虽然只是一次非正式的沟通,但还是要做好准备。 杭之景简述了警方的猜测,钟蜜听到后眨眨眼睛,有几分吃惊:“那日是高中同学聚会,恰巧我和那人离得近,就先去他的工作室会合,一起前往餐厅,并不是特意去找他的。” 钟蜜的解释滴水不漏,似乎事情真的如她所说的一般,只是巧合。 杭之景轻轻敲着方向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一直堵的路突然疏通,排队的车辆缓慢启动,有序离开。 杭之景看了眼导航,钟蜜住的离医院并不远,只剩大约一公里的距离。他发动车子,突然问道:“你觉得为什么要放这个视频?” 钟蜜愣了下,对杭之景突然抛出的问题有些惊讶,她想了一下,谨慎回答:“我觉得是个恶作剧吧。或者是为了引发混乱,浑水摸鱼?” “那如果是你,你会在什么时候调包这个视频?” 钟蜜抿了抿嘴,露出小小的酒窝:“杭警官,如果此时在警局,如果你不是镜纯的朋友,我想我会起诉你诱供。”她歪着头想了下,笑道,“我也想不到什么时候调包更合适,但我觉得,也许没调包呢?” 她的表情温柔腼腆,带着笑容时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干净如一朵小白花。 说话间,杭之景将车子停在目的地,是个老式小区,像是医院的宿舍或者家属楼。 杭之景看向一旁的钟蜜:“钟女士,警方后续可能需要你配合调查,近期请不要离开燕城。” 钟蜜解开安全带,点点头:“没问题。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打开车门,不忘拿走放在座位下的两个保温桶。 那两个保温桶比寻常的保温桶还要大一些,似乎重量不轻。 “钟女士饭量看来不错。”杭之景看着钟蜜提在手里的两个保温桶,语气意味深长。 钟蜜从容淡定,笑容得体:“我从小就能吃。那么杭警官,回见。” “回见。” …… 和常乐分开后,谢镜纯没有回家。 吃饭的地方离浮生酒吧不远,谢镜纯决定故地重游。 酒吧一条街并没有因几日前的事故受到影响,还是热热闹闹,人满为患,只有角落里的浮生,没有一丝灯光,像是另一个世界。 门口拉着警戒线,门上贴着封条,但没有值班的警察。 许是事情已经过去几天,现场没有再多的线索,于是撤了人手。 谢镜纯绕到浮生的后门,避开同样贴着封条的后门,尝试推了下旁边的窗子,果然没锁。她推开窗户,翻了进去,动作熟练利落,像是干了不止一次。 谢镜纯不敢开灯,只能用手机手电筒的光隐约照着前方的路,凭着记忆摸索到案发的卡座。 四周寂静的听不到一丝声音,只有踩在地上的塑料鞋套,发出轻微声响。 空了几日的酒吧,阴森森的,空调已经好几日没有运行了,谢镜纯却觉得有几分阴冷,冷到胳膊上细小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一切还是案发那天的样子,地上散落着碎玻璃,桌上摆放着那日的酒水和水果,隐隐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周围萦绕着不少苍蝇。 警察应该已经搜了好几轮,不会再有新的线索。 谢镜纯走到吧台旁。 吧台上还放着那日的酒水,威士忌里的冰块早已全部融化,还剩大半杯,应是杭之景的。钟蜜的那杯也没喝完,颜色不再鲜艳。 她坐回那晚的位置上,努力让记忆回到那晚,回到案发前的半个小时。 那时,她和钟蜜在聊天,杭之景突然来了,坐到旁边。 小光那时在做什么?杭之景点了一杯酒,需要加冰球,小光似乎蹲下身子,在冰箱里翻了很久,才找到冰球。 后来常乐过来,那天晚上,常乐似乎有些紧张,频频往四周看去。是在看舞台吗?还是段章的方向?不,好像不是段章的方向,似乎还要往旁边一些。 旁边坐着谁?她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是几个男人。 那时钟蜜呢?她好像中途去了次洗手间,就是那个时候吧? 后来开始放视频时,钟蜜已经回来,一切都没什么异样。 视频结束时,杭之景和钟蜜都迅速调整,进入工作状态。 杭之景不奇怪,他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钟蜜呢?钟蜜为什么也这么厉害?竟然比读过警校的她,还要强几分。 案发时廖蓝在哪里?他应该没有离开酒吧,谢镜纯在记忆力搜寻着,却找不到踪迹,他在那段记忆里最后出现的时候,就是他唱完歌,离开舞台。等等,他是不是往后门的方向走了? 再后来,她嚼冰块让自己清醒,后去卡座帮忙,看到邹宏颤抖的身体,上前拍了拍他。邹宏在一瞬间暴起,随手拿起一瓶啤酒敲碎……这个时候桌子上已经摆了不少酒,有满的,有空的,邹宏拿着的这瓶,应该还剩一点,敲碎时四散的啤酒并不多,她的裤子上溅到一些,没多久就干了。 后来发生什么?这段记忆她在潜意识里有些规避,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她闭着眼仔细回忆,邹宏伤了她后,转身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时,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回忆似乎盖了薄纱,谢镜纯不受控制卷入其中,挣扎翻滚,却被缠绕地愈来愈紧。 远处传来了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酒吧里格外的清晰,谢镜纯瞬间睁开双眼,背后惊出几滴冷汗。 她侧耳凝听,似乎是开门的声音,随即有隐约的脚步声传来。 她从吧台旁边的高脚凳上跳下来,落地轻巧,未发出声音。她死死地盯着大门的方向,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警惕的光。 深夜到访案发现场,撕警方的封条……会是谁呢? 脚步愈来愈近,哒哒,哒哒,咔嚓。 谢镜纯一个激灵,举起双手,大喊道:“我是谢镜纯!” 那声音太熟了,她曾于它朝夕相伴,几乎刻进了她的骨头里。 那是枪上膛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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