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多以前,谢镜纯刚从报社辞职,转行成为私家侦探兼独立记者。那时她刚开始创业,没什么头绪,还好身边朋友都尽可能的给予支持,有的介绍客户,有的分享可能成为热点的新闻。 廖蓝和他们都不同,他是自己找到她的。 那时她在cbd的咖啡馆里,与一位白领谈合作,合作内容是抓拍她老公和小三的奸情,为她搜集有利于她离婚时多分财产的证据。 那个白领与她确认了合作内容后,匆匆离开,她则坐在原地准备好好喝完那杯还不错的咖啡。 廖蓝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径直做到了她对面的空座位上。 他开口第一句话是:“我的女朋友死了,你能帮我查查她的死因吗?” 这句开场白,差点让正在喝咖啡的谢镜纯呛死。 等到稍微缓和一些后,廖蓝简单讲述了他的故事。 他有一个女朋友,叫小安,和他是同事,俩人家境都一般,相互扶持,交往了两年,就在前不久,俩人因为一些事起了争执,闹了分手,结果当天晚上,小安就从cbd最高的那栋楼一跃而下。 谢镜纯听完故事,有些奇怪:“警方不是都确认是自杀了吗?你怀疑是他杀?” 廖蓝摇头:“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自杀。” 那时的他,眼睛无神,脸颊消瘦,眼睑下方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约莫有一段时间都没休息好。 谢镜纯不置可否,只接了他准备的一些材料,说回去看看再联系他。 那时的谢镜纯整日接触的都是跟踪小三,找私生子证据,找出轨证据,导致当时她听了廖蓝的故事后,第一反应,又是一个找理由的渣男。 找一个让他不用再受煎熬的借口,找一个让他可以扔掉压在心头的石头,然后轻巧说一句:“原来她不是因为我而死。” 现在回想,确实是她武断了。 那时的她,拿到材料后,随意塞到书橱的某个角落,正巧当时她忙着抓出轨的男人,也就将这件事翻了篇。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在这种情形下,还能见到廖蓝。 谢镜纯回到住处后,一头扎进后院的书房,在满屋灰尘中翻找那个从未打开过的文件夹,扑腾了几个小时,终于在午饭前找到了。 她拎着文件夹的一个角,在院子里找了块抹布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后,迅速打开,动作带了几分急躁。 沉睡了一年的故事终于显露出冰山的一角,那个和廖蓝吵架分手的女朋友,那个和他相互扶持的人,那个从顶楼一跃而下的姑娘,廖蓝叫她小安,她的全名叫常安。 是常乐的姐姐。 廖蓝给她的材料只有薄薄几页,手写了他的所有关于常安自杀真相的猜测,被上司pua,被原生家庭压榨,临近结婚,却要借钱给弟弟开酒吧…… 或许还要加上和相爱多年的男友分手。 他的字迹有些凌乱,纸张边边角角似被反复摩挲,仔细看去,还能发现水渍晕染的痕迹。 一字一句,历尽心血,桩桩件件,虽谈不上惨绝人寰,也是闻者泪流。 谢镜纯看完最后一个字,坐在后院的青石板楼梯上,抬头看着蓝的没有一缕云彩的天空,静静的发呆。 如果没有前几天发生的事,重翻旧案,她或许依旧会认为当年的判断没有错,这就是一个渣男想要寻求心理安慰的闹剧,但现在,她非常后悔当年没有多花几分钟,和他再聊几句,多听一下他的故事。 纸张的最后写着一串数字,虽未署名,也猜的出是廖蓝的电话号码。 谢镜纯在手机屏幕上按下这串数字,拨出了这通延迟了一年多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很快,廖蓝接到电话,虽然惊讶,但还是同意来一趟“日复一日”,与谢镜纯当面聊聊。 他到的时候,谢镜纯让桑图提前清了场,整个咖啡馆,除了忙着做饮料的桑图,只余他们二人坐在角落。 廖蓝今日没画夸张的烟熏妆,一张脸极为素净,不见多余的表情。谢镜纯记得,初见廖蓝时,他整个人状态很差,眼睛却极亮,现如今,他的眼睛似乎没了光彩,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和初见一样,廖蓝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没想到你还会联系我,也没想到竟然隔了这么久才联系我。” 谢镜纯有那么一丝丝的歉疚:“抱歉。” “那天我在浮生里见到你,有些惊讶,但你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所以也没和你打招呼。我不知道你和常乐是朋友……如果早知道,呵。”廖蓝的语气有些遗憾。 谢镜纯看着他:“我也没想到你口中的‘小安’是常安。” “如果当年告诉你死的人是常安,你是不是当时就会查?” 谢镜纯认真想了下,摇摇头:“我和常安虽然认识,不过并不熟。她的一些事,常乐也和我说过。他们的家庭有些糟糕,不仅仅是经济上压榨她,精神上也带给她很大的伤害。如果当年我知道你是为了常安而来,我或许会开导你一下,但并不会去细究。她的自杀有我能相信的理由,况且这个理由里还有我的朋友……” “所以呢?你要包庇常乐?”廖蓝平静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谢镜纯乐了:“人与人之间,必然有亲疏远近,我又不是圣贤,更不想做卫道夫。我不认同常乐以及他父母的一些做法,但也不意味着,我会为了常安,去常乐那里伸张正义。更何况,现在你在常乐的酒吧打工,你也应该释怀了吧?” 廖蓝没有说话,正巧桑图端了两杯冷饮放到了桌面上,他接过其中的一杯,摩挲着杯壁。 杯子外挂满了水珠,打湿了他的手指,饮料冰凉的温度透过玻璃,透过水滴,冰得指尖有几分发麻。 谢镜纯喝了一口杯中的冰饮,冰凉的感觉刺激着她的五脏六腑。她不等廖蓝从回忆中走出来,淡淡开口:“我记得你说过,常安死在你和她提分手的那天傍晚。你们为什么分手?” 廖蓝愣了一下,神色哀伤:“我和她吵架的源头其实和常乐有关,那时我们已经在商讨结婚的事,她却没问过我的意见,将存款全都借给常乐开酒吧……” “是常乐或者她父母逼的吗?” 廖蓝有些迟疑:“我问过常乐,但他没有回答我。” “你想过没有,或许她的死,你要负很大的责任呢?”她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看着他的唇色逐渐变得苍白,“或许你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工作和原生家庭带来的不幸无法逃避,她唯一的依靠就是你,结果这个唯一的依靠,也突然放弃了她。” 廖蓝突然笑了起来,笑容灼人,眼眸却隐隐有水光浮现:“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啊。” “我知道她的死有我的原因,所以我日日忏悔,终日不得安眠。” “如果这个世上有可以时光倒流的药,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我想回到刚认识她的时候,拼尽全力对她好,不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现在回忆起来,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对她并不好,经常和她吵架,经常发脾气,似乎是她迁就我比较多。” “她一直都是个温柔的好姑娘,我当初究竟是怎么忍心和她分手的呢?” 谢镜纯看着对面的男人,有些走神。 如果当年,她死在那个小树林里,杭之景知道了会后悔吗? 后悔没有谦让一下倔强的她,后悔没能发现坚硬外壳下,筋疲力尽,需要拥抱的心。 谢镜纯收敛情绪,终于想起今天约廖蓝的目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所以你当年找到我,让我查常安的死因,究竟是为了什么?是要弄清楚这个世界对她究竟有多么残忍,还是要让施暴者和你一起忏悔?”谢镜纯看着他,似笑非笑,“亦或者,你想要为常安报仇?” 廖蓝慌张地转移视线,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或许吧,我也不记得了。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小安也早已往生了吧。都不重要了。” 谢镜纯没理会他说的不重要,接着追问:“你和常安曾经是同事,那么段章就是你们共同的老板,常安的自杀,和段章也脱不了干系吧?所以那天晚上酒吧的混乱,和你有关系吗?” “你是在给常安报仇吗?” 站在谢镜纯的立场,有这个疑问很正常,但廖蓝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了当的问出来。他放松了姿态,给出了在心头反复翻滚了千百次的答案:“当然没有。” 谢镜纯点点头,不再多言。 咖啡馆的大门传来敲击声,门后挂着的风铃被震地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谢镜纯向门口看去,透过老旧木质门上一格一格的玻璃,看到了杭之景的脸。 这人不去查案,往她这里跑什么? 桑图看了自家老板一眼,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替杭之景打开了门。 谢镜纯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廖蓝:“你曾经找我的委托,虽然是一年多以前,现在我会帮你完成。不收钱,算作我拖了一年的歉意。” 廖蓝一愣,随即摆摆手:“不用了,都过去了,我已经放下了。” 谢镜纯耸耸肩:“我还是会查,到时候会把结果给你,看或者不看,都随你。” 话音刚落,谢镜纯就感觉后脑勺被打了一下,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怎么这么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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