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卉（1 / 1）

因着后宫暂无妃嫔入住，康熙很是大方的给两人都分了宽敞明亮的东偏殿。月晚跟在引路的小太监后面，虽然对于宫内各条道路早已烂熟于心，仍旧微笑着听对方给自己介绍各处景致。

将人引到启祥宫东偏殿后，小太监自觉告退。月晚还未来得及给对方打赏，只见一个身影风一般的从殿门口来到二人面前，接过月晚手中的包裹略施一礼，然后从袖口拿出一个制式荷包递给小太监。

“公公辛苦了，我们庶妃请您喝茶。”月晚循声望去，不是沐卉又是谁？

小太监轻轻捏了捏荷包的厚度，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实几分，说着吉祥话连声告退。

沐卉回头对上月晚怔愣的表情，微微一笑：“奴才沐卉给庶妃请安。外头风大，还请庶妃移步正殿说话。”

因着准备选秀一事，后宫各处宫殿都有所休整，而启祥宫则是太皇太后为萨仁准备的住处，各处收拾得更是妥帖。月晚没有细看殿内装饰就被沐卉引着坐在主座，看着对方带着两名小宫女向自己行礼。

月晚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叫起三人让她们轮流自我介绍。

打头的自然是沐卉，曾经的慈仁宫二等宫女，另外两名小宫女自觉以她为首，等到介绍自己时，略高的清秀宫女叫二妞，略矮的圆脸宫女叫六妹。

普通人家是少有给女孩起大名的。因着二妞、六妹这样的名字在刚入宫的宫女们之间遍地都是，负责教每个小宫女规矩的大宫女们会替她们取上“雅名”便于区分。月晚和沐卉当初是因为本身就有大名而被未重起，但能分到后宫妃嫔面前的宫女都是勤勤恳恳学过一年规矩的，因而月晚很是诧异。

“带你们的大宫女没给你们起名字吗？”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看起来憨憨的圆脸宫女开口道：“回庶妃话，姑姑给奴才二人取了名字。但奴才们想着，既是分给了庶妃，便想求您赐名，也好让您叫的顺口、用的舒心。”

月晚和沐卉对视一眼，见对方表情并不意外，心下安定：“也好，那今后你便叫春绯。”说着，又看向另一名宫女：“你便叫冬青。”

沐卉又是无师自通地给二人递过荷包，月晚轻轻瞪了对方一眼，轻咳一声到：“快到晚膳时分了，春绯和冬青结伴去膳房吧。沐卉，你来服侍我更衣。”

沐卉于是再次拿起包袱，跟着月晚一起走进卧房。月晚从窗户处探头看到二人身影渐远，回头瞪了一下正在沏茶的沐卉。

“你干嘛巴巴的拿钱递过去，也不怕我装瞎让你亏本。”

沐卉笑着将茶杯递给月晚道：“哪有小主亲自给奴才送赏的，庶妃也不怕折了脸面。”

月晚一口气喝完茶水，将杯盏轻置在案桌上：“谁不知道谁从前是什么样？哪里就需要那几分脸面度日了？”

“今时不同往日。”沐卉手里端着茶壶，给月晚又续上一杯。

“行了你快坐下吧，这点儿活还能把我累着似的，拿这茶杯喝水还没有从前的木碗爽快。”月晚看着她东转西转的样子，两眼发晕。

沐卉也不推辞，拖过圆凳坐在月晚下首：“那奴才明日便去翻一翻主子们送的赏，把瓷碗给庶妃拿出来用。”

“促狭。”月晚轻哼一声，没说拒绝。

沐卉便知道对方这是默认了，心下安定不少。

“庶妃还是和从前一般不拘小节。”

“不过才大半年不见，哪儿就能变了一个人呢？”月晚仍旧温温柔柔的看着沐卉，一眼看穿对方的忐忑不安。

沐卉鼻头一酸，直接扑到了月晚怀里。

“她们都说，姐姐成了皇上妃嫔，肯定不会再像从前一般纵容沐卉了。”

月晚轻轻摸着沐卉的头安慰对方，无奈开口道：“这么害怕，干嘛还要来？好好的在慈仁宫当你的二等宫女不好吗？做什么非要来我这个小小的庶妃身边，不知道要平白吃多少苦。”

沐卉埋头抽泣，闷闷开口：“我更怕姐姐无人可信、无人可用，哪怕姐姐不再信我，我也绝不会背叛姐姐。”

“你啊……”月晚轻轻摇头，知道对方能来必是得了其其格首肯，也就不提要将人送回去的话。

反倒是沐卉哭着哭着就收了声，主动从月晚怀里退了出来。

“……？”月晚眼瞧着小泪人迅速把自己拾掇好，恢复端庄温婉的样子，面露疑惑。

沐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宫规严禁宫人无故哭泣，奴才让主子见笑了，还请主子见谅。”

月晚这才注意到春绯与冬青二人已经走到了正殿门口等待通传，刚才一门心思全记挂在沐卉身上，倒是没听见二人的脚步声。

月晚略一点头，矜持到：“无妨，我也饿了，摆膳吧。”

春绯和冬青的规矩极好，被沐卉叫进内殿后并不乱瞟，只动作极为轻快地摆膳，看得出来礼仪基本功很是扎实。

月晚吃的并不多，而一般来说妃嫔的膳食都会有所余出，便将剩下的饭菜赏给了三人，吩咐沐卉今晚守夜。

因着今日迁宫，康熙并没有召人伴驾。月晚于是早早洗漱过后和衣坐在塌上，等着沐卉逐步熄灭蜡烛。

外面天还不算太晚，月晚此时并无困意，看着沐卉拉下帘子后就让对方也拖了外衣，坐到软榻另一边。

沐卉这回没有拒绝。

这时两人聊的便都是一些正事了。

“我记得庶妃应该只有两个宫女，为何我这里有三个？”月晚蹙眉。

“是太皇太后的旨意，说是姐姐你和马佳庶妃作为最先侍寝的妃嫔，理应有所优待，便下令让姐姐二人享小福晋的份例。”这事还是太后告诉给沐卉的。

“怪不得今日晚膳规格也超出许多，我还以为是新人新灶。”月晚恍然大悟。

而沐卉则是轻嗤一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真是会把控人心，这事传出去，那些日后通过选秀进宫的庶妃们心里岂不是会怄气？”

只因最先侍寝便在份例上高人一等，说出去也只会让人觉得这两个宫女出身的庶妃实在是好运。但拔得头筹这种事谁不想做？若让人看见沐卉此时愤愤不平的样子也只会心里啐一口“得了便宜还卖乖”。

“岂止如此？”月晚叹气：“太皇太后此举，也是向秀女们展示她在后宫的权柄，好让更多人知道她的地位就是如此之高，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两个宫女出身的庶妃过的更好。”

常言道阎王好骗、小鬼难缠，内务府的人一向拜高踩低，不少在宫里有眼线的家族都会叮嘱自家秀女要避免与之交恶，免得处处吃暗亏。家世低的秀女更是担心入宫后会被人克扣份例无处诉苦。皇后尚未入主中宫，后宫一应事务仍旧由太皇太后把持，只凭这其中的时间差便足以让太皇太后拿捏几个家世低的秀女为蒙古所用。

看来太皇太后也察觉到康熙是有些抗拒蒙古出身的嫔妃的，由此才会做好两手准备。月晚心想，抬头看见沐卉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

“好啦，倒也不必太过忧心。”月晚笑到：“你瞧淑太妃她们，便知宫内妃嫔也不全是掐尖要强的，先帝在时的多数矛盾也不过是因为嫁给了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罢了。”

“但到底都是心思单纯的少女，哪里就会因为少一个人支使、少两盘菜入嘴就记恨上别人呢？”月晚安慰道。

“姐姐你把人想的也太好了。”沐卉小声嘟囔：“慈仁宫的人心思那么单纯，还在我面前说姐姐的酸话呢。”

“她们只是担心你，怕你吃亏罢了。”共事两载，作为大宫女的月晚很清楚慈仁宫宫人们的脑回路。

“可是她们说你坏话！”沐卉仍旧气鼓鼓的。

“唉，既然你不想见她们，那明日我去慈仁宫请安的时候，你就看家吧。”月晚扭头叹气。

“姐姐！”沐卉隔着案桌一把抓住月晚的胳膊，直把人拽了个踉跄。

“哎哟，怎么着急啦~”月晚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揶揄到：“看来是某人心口不一啊~”

“姐姐吓唬人。”沐卉气的鼓脸。

“是是是，是姐姐不好。”月晚顺势握住双手，朝沐卉作揖：“沐卉妹妹明天可一定要跟着姐姐去慈仁宫啊，不然姐姐就要被慈仁宫的人吃掉啦~”

“姐姐！”沐卉气的炸毛，音量也高了不少。

月晚见势不妙，一溜烟跑到了床榻上，动作迅速拉下幔帐：“诶呀，怎么都这个点了。快，沐卉，得熄灯就寝了，不然明天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就要迟了。”

宫女守夜便是干站着，月晚即使从未做过这活也能猜到十分辛苦，一开始也没有打算让沐卉真的一夜不睡，拍拍床榻外侧暗示对方一起就寝。

沐卉经过这么一闹，心中的忐忑全消。规规矩矩吹灭蜡烛后，毫不客气的往床榻上一躺，震得月晚一晃。

月晚说是困了，但其实毫无睡意。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就听见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转头睁眼看去，只见沐卉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睡着了。

月晚轻轻给小姑娘掖好被角，摸了摸对方的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