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出租车停在了地址上写着的巷口，不是司机偷懒，而是根本开不进去。 巷子十分狭窄且向上延伸，长长的铺了碎鹅卵石的斜坡路，两侧是年久失修的外墙被粗暴的直接涂成淡黄、鲜红的，南欧风格矮楼建筑，四层五层的居多，楼体不高，却因沿坡而建显得错落别致。 夜色中不得不说这段路确实有些风格，但它有个让青乔有点“感怀身世”的名字：烂鬼斜巷。 这深具唐人街区气息的名字不止不恐怖，反倒有几分亲切。只不过她好好的一个鬼走进来，没招谁没惹谁直接被骂烂即视感。 巷子里的光线很暗，虽然有一排路灯，但是最老旧的石柱样式的款，灯杆也不知道立了多少年，普遍有点歪，有几盏连灯泡都是坏的，整条巷子仿佛折射着“别进来”的氛围。 “有点儿黑。”青乔一边上坡一边下意识说了句，鹅卵石铺得也不平，走快了生怕会崴到脚。 话音刚落，脚下的路一片光明。 青乔吓了一跳，回头小声警告宿愿：“把你那两灯泡关了！万一有人出来看到会吓死的。” 宿愿胜在十分听话，眼睛立刻调低度数黯到正常，兴高采烈的跟她并排上坡。可没走几步，掌心突然震动了三下，宿愿知道这是低电量提醒，赶紧想告诉青乔， “姐姐，我的——” “嘘，安静，不要说话。”青乔回头打断，示意他跟上就好。 宿愿只好闭嘴，可没走几天就又扯着青乔的衣角，这次青乔没有骂他，因为青乔也注意到了不同：整条巷子，每隔十余米就会在角落看到一堆灰烬。 又不是中元节，怎么这么多烧纸的？难道这也是未境的习俗。 青乔心里打鼓却也没多怕，毕竟就算这里真有其他的飘飘，大家也都是死了很久的，谁怕谁。 一直走到坡顶，青乔累得微微出汗了才看到墙上钉着的门牌，终于是地址上的号码。 “是这里。”青乔抬起头，眼前是一栋五层高的单体旧楼，旧到连电线都裸露在外面，一楼到四楼的外窗零零星星的挂着空调外机，嗡嗡作响。从外机的数量判断，住户不多，最多住了30%。而五楼外墙挂了一个牌匾，万幸的是用青乔看得懂的中文书写：YS国际商务调查 好大一个牌匾，好大一个名头。青乔比对了地址，就是它。 刚想上楼，青乔的注意力又被另外的事情吸引： 一辆小巧到近乎袖珍的黑色汽车，紧贴着楼体外侧停靠。而车窗里面悬挂着的东西有点儿眼熟，青乔走近，贴窗仔细看，果然就是黑色绳链上串着一个木珠，跟她的手链如出一辙，大了几号而已。 “姐姐，跟你的手链一样。”宿愿也像发现了新大陆。 这个地址果然跟自己有关，青乔心里的猜测又多了一个印证，想了想，不再耽误，直接和宿愿上楼。 进入楼里，没有电梯，且楼梯上的灰尘很大。两边住家大部分像是很久没人住的，老式防盗门上贴满了各色小卡片小广告。有人住的几户更加诡异，门上贴的是黄纸符。 青乔走近了看那些符咒，心道这哪个江湖骗子给画的毫无震慑力。什么年代了，还是要相信科学，呃……算了跟她无关！ 两人一口气爬了五层，宿愿自然是没事，可进来巷子这一路又是坡又是梯，再加上气候炎热，青乔累得气喘吁吁。 五楼同样也是只有门对着门的两户，楼梯左手那户挂着跟外面一样的YS国际商务调查的牌子。再看右手那户，门上干干净净、门口的脚垫也全新，跟整楼的卫生程度形成鲜明对比。 宿愿掌心再次震动，幅度加大，又是低电量提醒，赶紧拉了拉青乔衣角，“姐姐，我好像……” 青乔回过头，“怎么了？” 宿愿注视着青乔，突然不想说了，姐姐明明有事情在忙，自己不可以这么不懂事，反正低电量提醒之后起码还能待机一两个小时，随即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事，不着急。” 青乔先按了左户的门铃，等待许久也没有什么动静，回头问宿愿，“你跑步速度快不快？” “正常人类速度。” “百米多少？” “这我没测过，怎么了姐姐？” “如果一会儿我们进去，里面万一有人我会负责解释，但一旦解释不通，情况不对的话咱们转身就跑，明白吗？” “明白。”宿愿见青乔的表情很认真，就学着她的样子也认真了起来。 青乔深呼了一口气，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回忆纸条上面最后的那8位数字，一一按了左手这户的铁门密码，果然开了。 其实青乔承认，有宿愿在的好处是多少都给她壮了胆，否则让她在午夜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她可能情愿选择在门口坐着。 青乔拉着宿愿果断进入，并轻轻关上了房门。 整间房就是一个大平层的大开间，临街，窗子很大，可倒霉的是这栋楼前的路灯偏偏是坏的，仅有的一点光线全靠月色。 青乔以为即然挂着那么大名号的牌子，里面起码会有一些办公桌椅或者电脑，万万没想到竟然很空，办公区域只有一桌一椅一个电脑，靠窗一个三人位沙发，靠墙一排上了锁的资料柜。 “你跟好姐姐，不许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许动这里面的任何东西，明白吗？”青乔小声嘱咐宿愿。 “好的，姐姐。”宿愿乖巧的用力点头。 其实每次看到他这么乖这么听话，青乔就会心软，各种嫌弃立刻不见，下意识伸手拍了拍他的额头权当表扬。宿愿虽然不懂这个动作的含义，但显然也很享受，默默的开心，像个185的婴儿。 青乔蹑手蹑脚的往里面走，他便跟着，学着同样的动作。 两人走到资料柜后面，才发现柜子也充当了屏风的功能，将办公区和生活区区分开来。生活区也很简单，仅有一个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小衣柜而已。床上放了白色的枕头白色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再往里应该就是卫生间，青乔本打算也进去看一眼，衣角被宿愿轻轻拉了一拉，青乔回头，顺着宿愿的视角指向看过去，床头柜上有个扁扁的东西扣着，好像是个相框。青乔走过去把它拿起来，果然是相框，而照片里的人…… 是她。 青乔甚至不敢确认，让宿愿用他那两灯泡照亮一下再看。 确实是她。 青乔立刻打开床头柜下面的抽屉翻看，里面除了一个车钥匙之外，还搁了些水费电费病历之类的单据，上面的姓名无一不在确认着：这房子的主人就是她，易青乔。 看来楼下那辆车子果然也是属于她，彻底放心了。 “宿愿，去把灯打开。”青乔恢复了正常音量，即庆幸又生气。庆幸的是自己总算有个合法的落脚地，踏实了。遗憾的是自己果然在地府就上当了，说好的富豪生活压根是个浮云。 宿愿去开了灯，又挨着青乔坐下，第一个问题就是：“姐姐，怎么你连自己的家都不认识吗？” “是啊，姐姐出过车祸，什么都不记得了。”青乔平静回答，内心感谢着刚刚翻到的最好的掩饰：病历。 第一页就是一年前车祸的初诊记录：颅骨骨折。 这倒是刚好能帮她解释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有种走进一片迷雾森林的感觉，前面明明有光在指引，可光里又有种什么奇怪的、令青乔不安的线索。 究竟哪里不对？青乔有些茫然，环顾四周，逐样打开，衣柜里面的衣裤挂得治愈强迫症，颜色非黑即白，并且没有一条是裙子。 卫生间里，用品简洁的不像女性，一瓶洗发精和一个香皂是清洁用品的全部、用掉半罐的保湿面霜是化妆品的全部。 至于办公区域，文件柜倒是找到了钥匙开，里面全是这家YS国际商务调查的内部资料。倒也不像有什么秘密，就是公司简介以及以往接的一些案子。 时间太晚，青乔先粗略翻看了一下，原来她开了一家这么“大”的事务所，业务范围包括并不仅局限于商业调查、竞争情报、危机公关、全球欠款追收、背景调查、安全服务以及……确实有堪舆。 听起好牛的样子，但是再打开以往承接的案例卷宗，70%是帮唐人街的阿婆阿公们找猫找狗、10%是帮阿姐阿嫂们跟踪老公及上门打小三。所谓的商业调查倒也的确有10%，比如帮24小时便利店查清楚了隔壁的水果店确实也在偷卖三明治且便宜两元破坏了整条巷子的市场行情之类的。 最后的10%呢？ 青乔翻遍了文件柜也没找到，应该是在电脑里。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是青乔不认识的品牌，可惜有开机密码，按照自己护照上的出生年月日试了下，果不其然的打不开，看来要找专人帮忙。 “姐姐，我是智能人，我可以帮你打开它。”宿愿自告奋勇。 青乔本能觉得不太放心，直接否了，“不着急，而且现在太晚了，明天再说。” 青乔环顾四周，全屋所有的一切证明了易青乔是个生活简朴单调到可怕的存在，多少有点沮丧，青乔不喜欢这个人设，真的不喜欢。 可不喜欢又能怎么样，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鬼也不能。 想通这点就觉得没什么了。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无敌的金库宿愿啊！人设也可以改的嘛。 暂时先住下，并好好思考一下该让宿星辰拿多少钱的抚养费。 另外，必须约宿星辰面谈一次，抚养归抚养，条件要讲好，缘由也要问清楚。 念及如此，念及有钱收，哪怕是半夜心情也顿感如白天。 提到抚养……青乔皱眉，凑近宿愿闻了闻，“你多久没洗澡了？” “我？我不记得。” “你的仿生皮肤也是需要擦的吧？” “要擦，虽然我不会出汗，但外界空气里的尘土啊油垢之类的也会粘到皮肤上。”宿愿乖乖回答。 青乔从衣柜里拿了浴衣往浴室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那我去洗澡，然后你也自己擦擦，不过擦的时候要小心哦，不要再漏电。另外你跟你哥联系一下，约他有时间面谈关于你的抚养细节。如果他飞不过来，视频聊也行。” “为什么还要跟我哥聊？跟我说就行了，我有余额，怎么花都可以自主。” “你个小屁孩自主什么？未成年花钱得经过监护人同意，你听话。”青乔一只脚已经踏进浴室，想想又不放心，最后回头叮嘱了一句:“不要动电脑哦。” “知道啦！”宿愿答应的很快，并在听到青乔关上浴室门的同一时间，坐在了电脑前。 “我不动电脑，我用电脑。”宿愿小心翼翼的开机，确实没挪动电脑，只是语气带了几分不服气，喃喃自语：“我可是很能干的，我都五岁了，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 开机的密码验证果然横在屏幕上。 宿愿想了想，大脑CPU开始运转，打开了一个搜索引擎叫千百度的，脑电波输入问题：怎么破解电脑密码。 千百度高赞回答：重启，重启不行就重装系统。 OK！ 宿愿按照提示一步一步的操作，把电脑给洗了……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也发出最后一次震动提醒，低电量已经到达临界点。 “啊，差点忘了充电，赶快！”宿愿四下张望，看到桌下就有个拖线的插线板，赶紧拔掉左手中指露出充电接口，毫不犹豫的怼进插线板。 “啪！”的一声爆烈音。 不，不是一声，是无数声。 几秒内，整条巷子奏响起了噼哩啪交响曲，裸露在外墙、成捆的老旧线路一路火花带闪电，仅存的那30%居民家里的空调、电视、风扇、冰箱但凡是开着的都在爆。 始作俑者：超大功率而不自知的宿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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