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调转方向，向南行驶二十分钟，过了晋河大桥，就到了茱萸湾的地界。 入目一排排厂房，蓝色的铁皮屋顶连成一片，不少道路还是土路，车子行过卷起一阵尘土。 厂房附近路上行人稀少，大部分是身着工厂制服的工人。 快到中午时间，不少工人们下了工，纷纷出来吃饭。 车子继续往前行驶，再往右拐去，又走了大概十分钟，才驶入一片居民区，这里位置靠近蜿蜒的晋河北部，一排排老房子紧凑的挨在一起。 几人在一片居民区前停下车，前面正有拆除房屋的施工队伍在干活儿，路上堆起一堆建筑垃圾，堵住了去路。 陆父将车停在路旁，与俞父一起上前，与那几个正在一旁看挖掘机干活儿的人搭话。 下车时，俞唯心脚踩到地上的瓦砾，抬头就见不远处几个民工模样的人随着挖掘机捣毁房屋院墙，院墙大半已经被破除，整个院子露出来，能看到进近处一块块整齐的小菜圃，和正房宽大的前檐落地窗。 再往前走了几步，脚底下废旧瓦砾太多，俞唯心一时有些不稳，微微晃着身子，身后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她稳稳扶住。 “小心点。”陆湛开口。 俞唯心朝他露出一丝笑，扶着他的胳膊，越过建筑垃圾来到陆父与俞父跟前。 就听闲站着的一个年轻男人道：“想买房子？” 陆父道：“过来看看，合适的话再找房主聊聊。” 男人看一眼身后的居民区，对二人道：“你们去那边看看，上回有人要卖房，不知道卖了没有……算了，我带你们过去看看吧，反正这会儿也没事。” 男人看起来对这片很熟悉，一路走过去聊起来才知道他家也是附近的，在晋城新建的工业园上班：“本来厂子原先在这边，几里路，骑个自行车就过去了。后来市里给了优惠政策，大部分厂子都搬去晋西的工业园，我们这些工人也只能起早贪黑的去晋西上班。” 俞父问道：“这边生活方不方便？” 男人看他一眼，道：“你要说和市里那样什么都有，哪有那条件……不过这边逢初一十五有集市，离这里不远南边那里还有个农贸市场，晋南有一片地方都是塑料大棚，专门种菜卖的。这边家家户户院子大，自己种菜喂鸡也都方便，平时也就买点米面，花不了多少钱。就是冬天没有暖气，一般家里有小孩的，或者刚结婚的年轻人，都会去市里买房或者租房，这边年轻人和小孩就少点。” 男人说着话，领着几人到了一户人家门前，看到门上光秃秃的，男人“啧”的奇了一声，道：“前两天还贴着卖房的纸呢，估计是卖出去了。” 俞唯心一路走来，环顾着附近的环境。巷子中的小道都铺着石板，大约两米多宽。远离了喧嚣的大路，越往里走便越干净，每家每户门上都订着一个盒子，有些里面还放着没来得及取的报纸和成瓶的牛奶。偶尔遇见几个老奶奶老爷爷聚在巷口晒太阳，见到他们这些陌生人，便停了闲聊的话注视着几人走过。 几人在这家人门口一棵核桃树下等着，男人凑上前去拍了拍门，不一会儿门开了，男人询问了几句，从门口退回来。 “不巧，真卖了。”他无奈的耸了耸肩。 俞父道：“卖了多少钱？” “怎么也得二三十万吧。这家人在市里买了房，这边就空下来。前两天刚挂出去就卖掉了。” “这户是三间的二层小楼，也就住了有十年，房子还挺好。” 陆父从怀中抽出一盒烟，晃出来一根递给男人，“小伙子，你贵姓？” 男人接过烟，自来熟的笑笑：“我叫姜伟，叫我小姜就行。” 陆父也笑，道：“我们贸然过来看房子，这边一个人也不认识，或许还有些想卖房的，如果你知道，麻烦你帮忙给引荐引荐，到时候给你些辛苦钱。” “那好说，”男人吸了口烟，眨巴着眼睛回想着周围买卖房子的情况，忽然电话声响起，他从兜里拿出电话来接起：“老板……是啊，在这儿呢……什么？不要了？” 男人似乎有些急了，忙道：“那我现在让工人赶紧停了，好好，等你过来。” 男人掐灭手中的烟，对几人道：“对不住各位，我这儿有点急事，得马上回去现场。你们再看看，有合适的去街那头拆房子那儿，我给你们说说情况。” 俞父与陆父再三感谢了小伙子，又留了个他的电话，待他急匆匆离开，几人便在这一片四处看起来。 转了一个小时，卖房的倒是发现了几户，但是俞父进去看过，不是院子太小，就是房子太旧，住起来还不如家属院敞亮。几人将这一片看过，从最后一家出来，已经中午时间，与房主人留了联系方式，几人便往回走。 路上陆父安慰道：“看房子哪能一次就看着，遇到个合适的不容易，还是回去你们两口子先好好商量一下。” 俞父这会儿气消了，也觉得自己贸然过来有些冲动。他点点头，道：“是啊，买房是大事，不能着急。” 一行人快到停车的地方，离着还有几十米，便听见一个破口大骂的声音：“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这房子都快拆完了。行了行了不跟你废话，这定金你就别要了！” 几人拐出小巷，便见拆屋那处站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男人挂了电话，呸了一口：“耍我玩呢……” “老板，您看咱这房子……”姜伟待自家老板挂了电话，上前说话。 中年男人不耐烦的摆摆手，对众人道：“都停了吧，不拆了！” 几人经过时，那中年男人看几人一眼，又有些糟心的转过头去。 姜伟看到过来的几人，与几人点头致意，他回头再看一眼房子，忽然想到什么，“老板，你说这房子拆了卖地，现在那人不买了，卖房子也行吧？” 中年男人看向他，姜伟赶忙将俞父一行人叫住，“哎，先别走，看看这处房子！” …… 姜伟的老板带着俞父几人在房子前后左右看过一圈，他粗声粗气道：“家里都搬去了市里，这处本来是我结婚时候的房子，前些年翻建了一遍，也没住几年，房子放着也没什么用，所以就卖掉。” 房子是一处四间的大宅，样子不如现今时兴的二层小楼时髦，但是占地面积很大。屋内装饰能够看出一些年岁痕迹，但显然是花了功夫的，地上铺着木质地板，墙上贴着浅灰色的墙布，厨房和卫生间里都贴着地砖墙砖。整个房子已经搬空，四米多高的挑空，大概有五个房间。因着是自家设计盖起来的房子，前后都有大大的窗户，窗上焊着防盗网，南北通透明亮但又安全。 “这处房子临着主路，但是东边新修了一条更好的路，这边晚上就很少过车，屋旁边电线杆上还按着监控，安全得很。” 姜伟老板朝院外路边的电线杆上示意了下，几人朝那边看去，果然看到上面的监控。 “……要拆房子，这监控让我给断了，你们要是想接，自己买条线接起来就是。” 院子内靠院墙的两排菜洼被砸倒的院墙掩埋住一部分，其余的地方都十分完好。 俞唯心大体算了下，主房大概有接近二百个平方，院子也有六七十平方，算是一处极大的院落。 院子折一半的面积，加上主房面积，这样就是将近二百三十平的房屋拆迁标准，够他们家后期换两套很好的房子了…… 她心内有些微紧张的看向父亲。 俞父问道：“这房子你们卖多少钱？” 中年男人道：“本来是要卖给另一个人，他要砸了房子重新盖个小别墅，定金都交了又嫌弃这边远。这墙砸了一半，你们恢复的话也得需要点钱，这样吧，这个房子我就不要多少钱了，一口价，十五万。” 这房子与刚才看的好几处房子价格差不多，甚至还要更便宜些。一层的平房，这老板大约也知道不好卖，所以价格并不是十分贵。 十五万买一处茱萸湾后期能够拆迁的房子，对于十年后的人来说是稳赚不赔。但对于现下的人来说，一下子拿出十五万，还是一笔不少的费用。 俞父犹豫不定，陆辰珲帮忙说了两句，问能不能再便宜些，中年男人道：“我这急着去外地拓展业务，没时间再管这些。我看你们和小姜认识，也懒得再找人接手，这样，我找人给你们把院墙恢复，哪儿有问题一块儿再给修修。你们看看能行就这个价格，不行，那就算了。” 这人不容质疑的样子，一下让场面僵硬起来。 俞唯心见这人似乎有些不想再谈，立刻接口道：“叔叔您别生气，我们今天上午刚过来看房子，还不了解行情。您卖房子价格低了不行，我们出钱的也要想想，总不能您出什么价格，我们就立刻答应，那您还得不放心了不是吗？” 中年男人听完这话乐了，道：“小姑娘会说。” 气氛缓和下来，男人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俞父：“明天后天的给我个回信，我这房子也不愁卖，回来晚了卖出去了我不负责。” 男人说完，便去招呼几个工人一起去吃饭。 临走前，姜伟跑过来对几人道：“你们要看好了就下手，我家就住在这不远处，熟的很。我们老板绝对大方的人，他给你们的价格，一定贵不了。” 说完，他朝几人打了个招呼，便上了老板的车一起走了。 俞唯心待人都走了，转头看向俞父：“爸，这个房子值得买。” 俞父眼神迟疑，再看一眼不远处的房子，对陆辰珲道：“老陆，你再陪我去房子周围看看。” 两个大人走远，俞唯心看着面前的房子，似乎看到了日后拔地而起的一座座高楼。 晋河从西到东，再往南去，将晋城单独圈出一块地方，就是晋南。 而晋南靠近北的位置，则是未来规划的市政府所在的片区。 这一片未来拆迁后有着最好的学区，算是晋南新区最好的位置。 俞唯心看着父亲和陆父两人围着房子又转了两圈，两人低声交谈着，拿捏不定的样子，心中渐渐涌上一股焦躁。 她低头看到脚下堆积的瓦砾，一时不知该如何再劝说家人同意。 大概都会认为她痴人说梦呢。 她心中有些无力，却听一旁一直沉默的陆湛道：“我相信你。” 俞唯心有些怔楞的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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