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翼是淡淡的药香味,沈照好像听见耳边有人交谈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听不大分明。 费力地睁开沉重的双眼,首先入目的是头顶朱漆雕花的承尘和略有些简陋的床帐。 “嘶~”沈照刚挣扎着坐起来,却因身体的疼痛而发出痛呼。 这……是哪里? 放眼望去,此处应该是一个医馆,屋子很小,扫一眼屋内的陈设都尽收眼底。 她此刻正躺的床榻,不远处靠墙的药柜,以及床榻正前方几步之外立着一个屏风,上面绣着不太复杂的山水图案。而屏风后的案几旁,似乎……正坐着一个人,那人好像穿了一身青色的衣服,影影绰绰,看不太分明。 意识回笼,她记得她是在春山围场,被魏子都激怒的刺客拉着她一起跳下了断崖。那么高的山崖,她……竟然没死吗?是屏风后的这个人救了她吗? 沈照正犹豫着该说些什么时,屏风后面的人听到沈照发出的声音倒是先开口了。 听声音应该是个男子,并且音调很温和:“姑娘醒了?” “嗯。”沈迟疑着看向屏风后的人,点点头,复又问道:“是你救了我?你……是这里的大夫吗?” 对方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沈照道:“姑娘身上,可有哪里不适?” “头有些疼,胳膊和腿都有些疼,其他的……”沈照顿了顿,“好像没有别的了。” 对方缓缓道:“姑娘脑部清微震伤,已经包扎过了。右臂骨折,其他多处擦伤,也都擦过药了。姑娘可能会感觉有些疼,但好在都没有什么大碍。” 沈照闻言心下安定了一些:“多谢大夫啊。” “那个,我……昏迷几日了?” “今日,是第三日。” 沈照了然,起身揉揉有些发疼的胳膊,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好像都已经换过了。此刻她身着一身洗的略有些发白的水蓝的粗布衣裙,摸摸头上的首饰什么的,也被卸了下来摆在了床头。 沈照呆愣一秒,却还是犹犹豫豫地问道:“我的衣服……” 对方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在山崖下发现姑娘的时候,你的衣裙上面尽是血迹,是医馆里的医女帮你擦洗身体,更换衣物的。” 沈照了然的点点头,果然是在围场下面的断崖下捡到的她。 就是不知道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她……可能还是要尽快回去。 沈照起身下床,想要越过屏风正式跟对方道个谢。 看着沈照的靠近,对方似乎有一瞬间的慌乱,连忙制止道:“不要靠近,姑娘就在那里说话吧。” 沈照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别怕,我真不是登徒子,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样子,以后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不用了。”对方淡淡道。 末了,似乎又怕沈照心存芥蒂,又解释道:“貌丑,怕吓到姑娘。” 沈照有点感动,这人可真是个好人。果然医者都是有一种悬壶济世的精神在的,无私奉献,不索回报。她倒想真的报答人家,可是身上确实是别无长物。 沈照瞟了一眼床头的珠钗,于是心思一动,拿起来在其中挑挑拣拣。 本来去围猎,根本就没带什么贵重的首饰,几只珠花被山石磕碰,都不像样子了。挑挑拣拣,沈照从里面拿出一支银柄的玉兰花簪来,虽然……簪子顶部的上好的玉石雕成的玉兰花已经磕碎了一半。 “那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我这里现在确实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沈照扭扭捏捏拿出那支玉兰花簪:“这上面的玉碎了,但是好歹簪身是纯银制成的,应该还是值一些钱的……吧。” 沈照自己说的都没什么底气,救命之恩就拿这么寒掺的东西来报答。 “算了算了,先记账吧。”沈照讪讪地又收回了簪子:“我下次一定带钱来报答您。” 隔着屏风,沈照好像听见后面的人轻笑了一声,几不可闻。 良久,对方道:“就放在那里吧。” “嗯嗯。”沈照乖巧地点点头,将玉兰花簪放在床榻前的小桌子上。 “那……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只是家中人不知道有多着急等我回去呢。”沈照躬身行了一礼:“我现在就先行离去了,改日一定准备好银钱登门拜谢。” “拜谢就不必了。”对方摆摆手,关切道:“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可需要派人送姑娘回去。” “不必麻烦不必麻烦。”沈照连连摇头:“我自己找得到家。” 经历了春山围场这一糟心的经历,沈照在外是一点儿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人点点头:“既如此,便不多送了。” 沈照走出医馆,回过头看去,那人还端坐在屏风后未动,隐约能看见竹青色的衣角。 医馆门上方挂着一个陈旧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仁心药堂。 直到沈照走远,屏风后的青衣男子才从屏风后走出来,朝着沈照的方向凝视了良久。 许久,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捏起了那支残缺的玉兰花簪。 ………… 沈照出了医馆,一路问紫衣侯府的位置,几番周折下,终于一路摸索到了府门前。 这样一个对她如此不友好的世界,她觉得她此刻能依靠的,除了她自己,便只有谢濯。 至少……到目前为止,谢濯还仍是可信的。 此时余霞成绮,天色已近黄昏。夕阳为朱漆鎏金的紫衣侯府镀上了一层金边,更显得贵不可言,高不可攀,门口还有四个威风凛凛的侍卫伫立守卫。 “各位大哥,能不能麻烦通报一下紫衣侯世子,就说有故人来访,请求一见。” 沈照走上前,对着侯府门前守门的一个侍卫好言道。 那人迟疑地看了沈照一眼,为难道:“姑娘,不是通不通报的问题,世子他……近日都不在府中啊。” “不在?”沈照愣了一下,她昏迷三天,按理说天子行猎之期已经结束,谢濯他……还没回来? “那可否帮忙通报一下紫衣侯夫人?” 对方还未答话,他旁边的另一个侍卫却不耐烦道:“你还有完没完了?想见世子不成,还将念头打到夫人身上了?” 他上下打量沈照一番,见对方只着一身粗布衣裳,不施粉黛,头上连一只珠钗也无。 不屑道:“像你这样的女子我见得多了,仗着几分姿色就想傍上世子飞上枝头变凤凰?我直接告诉你,每日想让哥儿几个通报,想趁机进府借机接近世子的贵女,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个了。” “这里面水太深了,你一介平民女子,就不要在这儿凑热闹了。” 这侍卫简单的几句话,里面的重点却很多。 沈照都不知该先谢谢他夸自己有几分姿色,还是先惊叹谢濯深藏不露,桃花运这么旺盛。 “不是,大哥别误会。我是真的有事需要你们通报。”沈照哭笑不得解释道。 “不听不听!哪个女子来不是这样说的?休想骗我们给你开门。” 那大哥也很尽职,并试图劝解沈照能够改邪归正:“世子那样的高岭之花不是你能把握得住的,我看你长得也不错,但还是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 末了,还惋惜地看向沈照:“毕竟有多少名门贵女追着我们家世子跑,我们世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沈照的头本就隐隐作痛,如此一番说教听得她更是身心俱疲。 她无语地看着那侍卫,心想:你是真油盐不进啊。 “你们只需要帮我通报一声,后果我自己来承担好不好?” 沈照努力压制火气,低声下气道。 那个侍卫闻言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执迷不悟”的沈照:“最开始就跟你说了,世子他根本就不在府里,这些天都……” 他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听见马鸣声,抬头望去。不远处的长街上,那紫衣墨发,策马而来的,不正是他家世子吗?世子今日……回府了? 沈照见对方说着说着消声了,连忙顺着对方的视线回头望去。 才短短三日不见,马背上的谢濯竟然给沈照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依旧是紫衣玉带,但却不似平日华贵整洁。往日含笑的眸子,此刻冷的可怕,眉宇间似乎满是倦色,有一种风尘仆仆的意味。 不消片刻,谢濯已经到了侯府门前,他抬腿从马背上下来,将缰绳随手丢给迎上来的一个侍卫。 “殿下,有一位姑娘请见世子,她说……” 沈照此刻心中竟然有一点点感动,对方还是帮自己通报了,虽然可能……已经不太需要了。 谁料谢濯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们还是太闲了,不是早就交代过了,这种事情以后不要禀告了。” 三天前沈照在春山围场坠崖,谢濯向天圣帝请旨剿匪并找寻长公主。他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带人搜寻了三天三夜,余孽抓住了不少,但沈照……至今却杳无音讯。若不是今日天圣帝命令他先行将刺客押解入皇城司,他应当还在围场搜山。刚从皇城司出来,抽空回侯府向母亲请个安,他还要连夜赶回春山去找阿照,实在没空在其他女子身上耽搁。 谢濯每次想到沈照坠崖的那个晚上,都无比痛恨当时无能为力的自己。 疾步行走间,他隐在衣袖下的拳头又握紧了几分,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沈照坠崖,生死未卜。如果……如果阿照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由于沈照站在侯府门前的柱子旁边,高大的石柱将沈照挡了个严实。加之谢濯目不斜视地从旁经过,竟是没有看见她。 眼看他就要走进府门,沈照急了,上前两步。 “谢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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