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墓地,几乎容纳了虹岚镇上近三代的亡亲。 一排茂盛苍翠的松柏后,一阶又一阶的灰沉墓碑拔山而上,漫漫雨雾中迷蒙的一片。 简寻之买了一束康乃馨,还有一盒做成鲤鱼模样的豆沙八宝饭。 粉白色的花束斜靠在碑前,赤红色的鲤鱼饭居中摆着,另一侧是张慕珍一早送来的明黄菊花。三色鲜艳,倒是给这片沉闷肃穆的区域增添了些许生气。 “我妈喜欢吃鱼,其实不止鲈鱼。只不过鲈鱼几乎没有小刺,吃鲈鱼我爸比较放心。” 简寻之在帆布袋里一摸,掏出一把家里顺来的打火机,点火烧纸,“你中午吃的鲈鱼,就是我爸从海市买的鱼苗,丢在自家鱼塘养大的。” “嗯,很好吃。” 单宴泽蹲下来,取过一叠麻文黄纸,揉散成张张分明后再递回给简寻之。 湿风过境,本以为会被浇弱的火势,却趁风撩拨直冲而上,几张燃过近半的黄纸腾空飞起来。 一旁的单宴泽本能地站起身,朝后连退两步,瞳孔不由得持续放大。 “你怎么了?” 见他脸色刹那间泛青,简寻之忙起身扶住他的手臂,“是起猛了?还是,你怕火啊?” “唔,没事。” 眸中的惊惶被强制压住,单宴泽摇摇头往回走了两步,又被身侧的女人推着向前一步。 “呐,你站上风口。” 她指着墓碑边的一叠被石块压住的锡箔纸说,“就蹲那儿叠元宝吧。” 墓碑上的照片黑白两色,笑容明艳,女人的音容笑貌无需第三种颜色矫饰。 她看起来还很年轻,似乎不到四十岁,也烫着一头卷发,是那个年代独有的洋气和前卫。 “我妈很漂亮吧?” 简寻之笑着看向那张照片,“我爸常说,我还没我妈一半好看。一晃十二年了,我都有点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单宴泽没说话,他从来不是擅长安慰的人。 于是默默从地上拾起几张锡箔纸,学着简寻之的样子叠元宝,可是连续折了几次都没成功。 “妈,忘了介绍了。这是单宴泽,您可别误会,他是我爸的朋友,碰巧跟过来的。” 听她这么说,单宴泽不由转身冲碑上的照片认真道,“阿姨好,我是简寻之的邻居,还是她美院的师弟。兴许,以后还会变成她的长期饭票。” “喂,怎么跟我妈说话呢!” 被女人拍了一下肩,单宴泽勾起嘴角委屈道:“实话也不让说?” “哎卷毛,你怎么回事,几天不见就学鸡贼了?” 简寻之放慢手里叠元宝的动作,每折一下就顿一秒,直到他跟着做成了第一个锡箔纸元宝。 “没办法,谁叫你一直躲着我。” 单宴泽将手里惨不忍睹,好在尚算成型的元宝放到女人手里,“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成果还算不错。” “哪里不错了,丑死了。” 女人轻笑一声,将那元宝丢进火堆,明晃晃的火焰起起伏伏,很快就吞噬了十余只纸元宝。 她又摸过一张锡箔纸,边折边说:“其实,你不必特意追到这里来。” “是吗?” 单宴泽的视线落在她素净的脸上,浓密的睫毛似鸦羽般轻颤,“你的意思是,我还可以去你公司堵你?” 简寻之忙瞪他一眼:“哎,我可没这么说!” 他们离开南山公墓时,雨势陡然增大,泥泞的小路上坑坑洼洼,愈发难行。 二人合撑一柄长伞,单宴泽伸手握住女人的肩膀,让她走在自己斜前侧,以免被雨淋湿。 她今日穿的是平底鞋,这种走位远远看着像是窝在他怀里,更显得撑伞的男生高大挺拔。 简寻之看了眼落在自己肩头的大手,五指骨节分明,温热有力。他们雕塑系的学生,难道连手指都专门精雕细琢过? 下意识仰头瞧他,第一眼便是他流畅的下颌线。 呼,这种死亡角度的仰视,竟对他的俊俏毫无影响。 提前折回主街,简寻之指着街边一家便利店说:“先去那里避避吧,等雨小点再上路。” 两人一阵小跑钻进便利店,一推玻璃门便是一阵关东煮的浓香扑面而来。 女人扬起笑脸,指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偏头冲正在收伞的单宴泽说:“喂,给你个做饭票的机会啊~姐姐想吃这个!” “拒绝。” 单宴泽瞟她一眼,兀自将湿漉漉的长伞塞进沥水用的伞筒中,“要做就做长期的,临时饭票多没意思。” “嘁,姐姐自己有钱,不稀罕。” 简寻之冲店员招呼道,“哈喽,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加辣汤,谢谢!” 结账时,单宴泽却率先亮出自己的付款码,冲机器一扫,随后又对店员说:“麻烦你,跟她一样的再来一份。” 店员:“也加辣汤吗?” 单宴泽:“嗯。” 简寻之啃了一口签子上的海带结,凑过来说:“谢啦~” 他收起手机:“谢什么?” “这个呀~”女人晃了晃手里的关东煮。 单宴泽轻笑一声:“你想多了。我刚才是给自己付的钱,跟你一模一样的搭配,所以一样的价钱。” “…啊?” 简寻之一愣神,反应过来时,单宴泽已经从店员手里接过一杯浮着辣油的关东煮。 他转身时扫了她一眼:“我说了,只做长期饭票。” 店员尴尬地站在收银台,小声问:“那这一笔,你们二位谁付?” “她!” “他!” 可单宴泽已经兀自走到窗边的台子落座,瞧也不往这儿瞧一眼。 简寻之一扯嘴角,幼稚,跟个小破孩计较什么,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来吧。” 付完钱,她捧着自己那杯关东煮往窗边走去,脚步却在经过货架后登时一顿。 隐在货架后的墙边还有一张简易餐桌,桌边男子正站起身,拿过桌上的功能饮料冲她走来,毫不掩饰眸中打量。 “这么巧,你也回来扫墓?” 听到简寻之略显讶异的声音,单宴泽转头,竟瞧见邱步云从眼前走过。 “是啊寻之,虹岚镇可真小。” 说话间,男人冲窗边的男大学生扫了一眼,讪讪道:“没想到你还真像传言说的,这么嫩的男学生也玩。清明节就放一天假,还把他带回老家来,就这么如胶似漆,急不可耐?” “不是,我——” 简寻之竟不知从何说起,转念一想,面对邱步云,她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么? “邱总监,你是狐狸么?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能理解,你追求我而不得,伤自尊也在情理之中。但我要跟谁在一块儿是我的自由,你作为一个被丑拒的追求者,没立场,也管不着!” 丑拒? 邱步云冷笑一声,他这样的身材样貌,别说是虹岚镇,就算放在申海城也算得上极品一列,简寻之居然说他是被丑拒的?! “呵,你要不要先看一眼自己?” 男人居高临下地斜睨她道,“从头到脚,一副廉价的农妇模样,也就那些清贫无知的男大学生才看得上你。” 单宴泽还在一边悠闲地吃关东煮,倒没想到他俩人对峙,还能误伤自己。 这,好像是邱步云第二次说他无知了? 他忽然站起身,捧着关东煮从邱步云身边走过,顺便也俯睨了他一眼,视线淡漠且稍显不耐。 “怎么,想为你的女人出头?” 邱步云的目光追着他移动,尽显不屑。 不想那男生居然在经过简寻之时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往前走到收银台,转身一靠,语气多少有些漫不经心:“*冇系啊~你哋继续,佢又唔系我个女友,唔关我事啊。” 这还是简寻之第一次听见单宴泽说粤语,清冷的语调,低沉的嗓音,衬得这句话逐字逐音都散发着别样魅力。 诶等等,虽然她不会说粤语,但多多少少也听得懂一些。 他刚才的意思是,不关他事? “呵,连个没毕业的学生都比你有眼力见。” 显然邱步云也听懂了,他哂笑着看向女人:“可是寻之啊,你找对象还是应该擦亮眼睛,怎么没找个有点担当的?为了这种软饭男,背叛我?” 说着他又扫了眼倚在收银台侧的男生,心中却叹:可惜啊,长成这样却是个直男。 “背叛?邱步云你别颠倒黑白,往我身上泼脏水。你自己干过什么勾当,你心里清楚!” 原以为卷毛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没想到碰着邱渣批他就怂了,还想置身事外?想得美。 简寻之索性退了几步,一把搂住单宴泽的腰,阴阳怪气道,“软饭男怎么了?你瞧瞧人家这嫩得能掐出水来的皮肤,你个老男人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有碍虹岚镇创建中国魅力乡镇啊!” “简寻之!” 邱步云忽然大步向前,眸中藏怒。 岂料单宴泽忽然站直身子挡在简寻之身前,悠悠道,“*阿叔,呢度有cara,打人系犯法嘿呀。” “噗,阿叔。” 简寻之娇笑一声,从单宴泽的宽背后探出脑袋,“阿叔噢,不要仗着年纪大就欺负小孩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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