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禹其实也不避讳什么,只是冥冥中总是有些忌惮某个人,所以她暂停了手上的家务,穿着家居服,盘着丸子头,素面朝天地拿着手机下来了。 夜不算深,但已经是妖风四起,下来之后她尽量没有缩成一团,装作不冷的样子,走向楼下的路灯。 路绪源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缓缓走来的阮禹,影子显得落寞而颓丧。 他一直知道她是好看的,哪怕这时候为了逃避跟他去咖啡馆坐坐,所以故意穿着家居服下来,一点妆都没有带,但是雪白的皮肤和莹润的气色,窝在绒绒的家居服里,比平日里还要添上几分可爱。 路绪源苦笑,也行,这是他不曾看到的阮禹,他肖想很久的阮禹。 眼神落在阮禹身后巷子的幽暗处,他想,是个男人就没有办法抵挡这样的她吧。 纵使两人一起长到十七八岁,还是好的像穿一条开裆裤一样。可时过境迁,谁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在逃避什么,偏偏都还要装傻充愣,想说的不想说的,不知道要不要化作那朦胧的月色,随着天明而去算了。 阮禹其实连跟他一起坐坐的心情都没有,她只是有些害怕,害怕真的会影响路绪源的人生。 从小到大他都很努力,也很优秀,虽说那是傅遇深威胁的话,她也还是相信傅遇深的品性。可她不敢赌,她没有办法赌上路绪源的人生。 见他不说话,她只得也坐在长椅上,但是跟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搓着自己毛绒绒的裤子,眼睛落在地面上,明明空无一物,她还恨不得看出一点花来。 “叔叔转院了也不告诉我,跟你发消息打电话你也不理……”他开口,没有埋怨,只是低诉。 阮禹回答不了,她想路绪源应该是懂为什么的,可她说不出口。 二十几年的友情,患难之交,就因为傅遇深,所以就该什么都没了。 想来,她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你……别再蹚我家这滩浑水了……”半天,她回避不了他的视线,声音微弱。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蹚?” 近处,阮禹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她从来没有见过路绪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她记事以来,他都是个特别臭屁又爱帅气的男孩,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你怎么不回B市上班?”阮禹压下眼里的心疼,还想问。 “回答我的问题。”路绪源不接受她的逃避。 “你那天不是看到傅遇深了吗?”阮禹搓搓手,长痛了这么多年,该做个了断了。 “你拿这个话堵我的嘴?”路绪源言语有些不屑。“谁那年打电话跟我哭,说这辈子都不要再原谅傅遇深了。” 渺远的记忆侵袭而来,他说的应该是那年父亲承包了工地,因上面公司资金周转不开,拖欠了工人们的工资。她就记得那一年过年父亲基本不着家,天南地北追上面老板的债去了。未曾想,有工人耐不住,直接去学校找到了她,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家还钱。 直到现在,那种被众人注视着,那或是同情或是看笑话的目光,阮禹一回忆起来还是头皮发麻。事后,家里心疼她,加上那会儿她心气傲,怎么肯愿意在学校再待下去?后来,其实没有两个月工人们的钱都发下去了,但那是自己家贴补了一大半。 阮禹家后来也是摇摇欲坠,卖房的卖房,还债的还债,家里一时半会儿难得很。她离了学校,还是有很多同学关心她,江眠、曼曼她们每天备战高考已经够忙了,还是抽空安慰她、担心她。 只有傅遇深,一直到那会儿他都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她也遭遇过不好的事,一时之间成长不少,想着两年的荒唐,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地就在路绪源面前说了这种话。 “其实他那时候没有问候我一句也很正常。”她说着实话。“是我高中一直死缠烂打,他没有必要一定还要对一个死缠烂打的人抱有同情。” “那现在呢?是你又死缠烂打上的吗?”路绪源对她没有了平日和煦的模样,他想,如果不是因为不止他一个人,他现在肯定已经做了不理智的事。 阮禹回答不了,或者,她宁愿用这样的表现当做是默认。 “还是你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忘记他?给他这个机会,不是他趁人之危,是你心甘情愿?” 阮禹猛地抬头。 “我没有。” “你没有那么在乎金钱名利,我拥有的虽然没有他多,但是他能做的事情我也一样能做。”路绪源的声音压着哽咽。“可你还是答应了他,为什么?既然你都不爱,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们二十几年的情分,你相信他会好好对你,相信他那样的人,会让你余生幸福?” “路绪源……”她懵了,她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会把话说开。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随着他的哽咽,慢慢也红了。 不是没人跟她说过这个道理。 就像晓芒说的,如果阮禹遇不到一生所爱了,如果一定要在某一方面将就,那就一定要选择路绪源。他什么都好,什么都很出色,关键是,他真的对她很好,他真的很爱她。 可是—— “小禹,今天的事阿姨就当没看见过,我回去跟叔叔商量,一定拿200万帮你爸爸渡过难关……”阿姨说的那些话,一直在耳边。“这是小源求我们的,我们给了,他也愿意出国了。你拿了钱,要答应阿姨一件事……” “没有为什么,就像你没有办法拒绝我一样,我也永远没有办法拒绝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的真心话,只是此刻,她只能用这个解释。 路绪源的表情慢慢错愕了,而后,又有些释怀。 如果有些事有道理可讲,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爱而不得了。 阮禹以为她接受了这个说法,可是,他却又开口了。 “一切都好凑巧啊!你们凑巧在B市重逢,还是在我回国之前。叔叔又恰好出事,又给了他当英雄的机会。噢,你还不知道吧,我也是十一回来的时候听我妈说,你家原来的别墅半年之前被人高价盘下了,那个人刚好也姓傅……”他松快地笑了,像是无奈。“也许你们生来,就是注定的缘分吧!” 阮禹却笑不出来,她的手搅在一起,脑子里思考不得。 他再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只是时间差不多,她可以上去了。 “阮禹,傅遇深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以后连个异性朋友都不让你有?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要是因为他放弃了,我可瞧不起你。”他站了起来,撤去方才一身的阴霾,还她了一个阳光爱笑的路绪源。 “唔……”阮禹开始觉得自己的后背烧了起来,只得含糊不清地应着。 “那我走了。”他含笑看着阮禹,张开手臂。“告个别吧!” 恍惚间,阮禹好像回到了高三的尾巴,明明她答应了阿姨,却磨不过他,要在机场送别。他那时候也是这样,说她一点都不讲兄弟义气,来送别竟然两手空空。 那好歹,好歹给个拥抱吧,给个拥抱就不提她小气吧啦这件事了。 那时候,是他强颜欢笑逗要哭的她,然后一告别也是很多年。 如今,他是不是也是在逗她?再告别,就可能真的是再也不见了。 阮禹有些鼻酸,她不曾眷恋过路绪源的好,但是,他们成长之中一起走过的路,遭过的难都是真的。 从她的角度向上看去,其实路绪源被遮住的额角上有块很淡的疤,她左膝盖上也有。那是他两小时候无聊逗狗,被狗追得满地跑时摔伤的。一起长大的时候,没少闯祸,但是现在却不能一起享福。 拥抱就拥抱吧,是她对不起路绪源。 她对着他的臂膀,才抬脚走了一步—— 身后巷子的车开动了,车灯猛然一亮,晃得阮禹回头看。不过几秒,黑色的宾利已经近在眼前。车灯太晃眼,看不清车子里人的面容,只看见那人折起的衬衣袖,还有透着寒光的银色腕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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