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微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眯着眼适应屋里的亮堂,想掀开褥子从榻上坐了起来,可双腿上的痛让她一动就疼的锥心。 陌生的屋子外面一阵慌忙的脚步声后,门被推开了。 褚砚一身鹤纹襕袍,从外面跨步进来。 胡玉微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嗓子有些发不出声来,张嘴的动作反而让她喉咙发痒干咳了几声。 褚砚忙拿起桌上的茶杯,给她递了半杯水。 待她将杯中的水饮尽,他才开口:“你感觉怎么样?” 胡玉微看着眼前这个幕后真凶,让她真正挨打的人跟个没事人一样来关心她,心里就一股怪异。 她开口道:“多谢殿下关心,已经无碍了。” “那......你饿不饿?”他又问,语气中带着点儿小心的探究,却又小心掩藏着。 胡玉微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扯上关系,明明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 或许是自己用了他的玉碟,这样才白日遭殃。 她下意识往他腰间看去,灰白的袍子腰间束着镶玉的革带,让整个人更加温润了几分。 可他并不是温润的长相,眉眼间依旧有几分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 许是因为没有出门,那块玉碟并没有配在腰间。 她忍者腹中空空的感觉,回答:“我不饿。” 褚砚:“昨日是本王......”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 “是我对不住你。” 胡玉微抬头,就见她正看着自己,澄澈的眸子中的确带着几分愧色。 她受不起。 怎么......感觉屁股又开始疼了。 褚砚继续道:“明明是你救了本王,本王却不能让你免受疼痛。”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可胡玉微却分辨不出真假。 她也不敢去分辨真假,或许分辨了,对于自己也毫无意义。 “殿下不必这样,是我在街上拿着你的东西耀武扬威,这与你本没有关系。”她回答。 “若殿下真想感谢我,不如赐我些金银布帛,毕竟我是个俗人。” 褚砚听她这样直白,知道她不想听自己道歉,便也不再说些道歉的话。 “那我可就赠你些俗物了。”褚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笑。 窗外的光有些刺眼,她别过头,“多谢殿下。” 胡玉微:“一夜未归,民女家小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何时,民女再次谢过殿下美意,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就要起身。 可大腿上部的疼痛随着她轻微的移动又清晰传来,她被疼的“嘶”的一声,差点儿一个没注意摔下榻。 褚砚忙过来扶她:“你这个样子,连安承王府都走不出去。” 他将人扶靠在榻上:“我早就派人去告诉你阿弟了,不用担心。” “照你这个样子,从王府到你家怕是走到天黑也回不去。” 胡玉微:“我总不能留在你府上。” 褚砚将收回手站在榻前,捏紧刚才情急之下去扶她肩膀那只手。 “这里清静,驾车回去路上还不知道要颠簸多久。你阿弟去了学堂,你若是饿了渴了岂不是要麻烦他来照顾你?我府上还是有几个婢女的,伺候你绰绰有余。” 胡玉微想到刚才一动身上就开始疼的感觉,她实在是不想挪动。 可褚砚站在这儿,她不想挪怕也得挪。 正想开口,褚砚又说道:“延祚坊要出事了,你待在这儿正好避一避。” 胡玉微正想再问时,门外传来一个婢女的声音。 “殿下,饭备好了。” 褚砚:“端进来吧!” 她明明说了不饿,可褚砚还是早早让人准备了饭食。 伺候的婢女从外面抬进来一个小桌,就放在她身前,让她不用起来就直接能吃到饭。 桌上摆了四碟小菜,外加一碗粥和一碗米饭,菜都是清炒笋一类适合她吃的清淡口味。 胡玉微也不再说谢拒绝的话,坐在榻上拿起勺子。 粥都送到了嘴边时,瞥见褚砚正坐在窗前的床具上,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这儿。 褚砚对上她的视线,却并未移开目光。 胡玉微皱着眉:“你这样我怎么吃?” 似是被她这句话说的开了窍,褚砚转念一想,便对着外面喊。 “把本王的饭也一并摆上来!” 无语片刻,胡玉微只得重新端起粥来喝。 不去听他那边的动静,两人沉默地吃完了一顿饭。 * 刘进已经在书房等了半个时辰了。 荣九讪讪地从外面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刘进一张沉着的脸,面无表情。 他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拱手:“大人,殿下刚用完饭,这就来了。” 听见人来,他沉着的脸这才缓缓了些。 说好的过来午时就来书房议事,他刚来的时候,下人来禀说他们家殿下这就来。 谁知没过一会儿,说是还未用午膳,用了午膳再过来。 平日里也没见他吃东西有多讲究,今日却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 刘进换了那身绯红的官服,此时着一身藏蓝色水波纹缺胯袍。 他对着荣九问:“你家殿下是不昨日回来的很晚?” 荣九不知他为何这样问,明明刘大人前脚从宫门出来,殿下后面就来了。 他回答:“是。” 刘进眯着眼,故作精明:“那那位小娘子伤的如何了?” “这......”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殿下交代过,不要对外人吐露胡娘子半分伤情,毕竟是女子,昨日在宫中受了不该受的委屈。 “与你何干?” 褚砚从书房外进来,右手拿着昨日张重寿之妻拿出来的信封。 刘进见人来了,心里的怒气终于消散了几分。 “这个小娘子就这么惹你疼爱?”刘进纳闷问。 褚砚瞥他一眼:“你再胡言乱语,本王就把你扔出去。” “说一句都不行,小气!”刚升官的刘大人嘴里揶揄道,他这官升的可不痛快了。 明着瞧是升了,若是太子真就没有贪那二十两银子,太子无事,他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这信中说了,太子挪了修缮房屋的款项,本该修缮的五百户变成了二百三十户。” 褚砚将信扔给他,“施粥的粥棚也是能少就少。” 刘进拿着信,想到他、这信的主人不明不白死在狱中,又被害得妻儿状告无门,心里不禁一阵悲哀。 “可这些都是过了并州账目的,写的清清楚楚。” “被洪水淹了的可不止这二百三十户,若剩下的那些有门路,未必会善罢甘休。” 褚砚跪坐于翘头案前,桌面上的宣纸铺开,“太子能做的有限,京中官吏出了事的也不止张重寿一人,若挖的再深些,未必就没有破绽。” “皇后的母族平阳崔氏这些年,为了保住世家的位子,也没少为太子谋利遮掩。” 并州百姓、冤死的官员、平阳皇后母族。 这三样密不可分的证据一旦到手,必定一击毙命,太子、皇后、崔氏再无翻身的可能。 二人又议了些细枝末节。 “我这就去查。”刘进言罢起身,行了一个礼后出了书房。 褚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这才收回目光。 * 在褚砚这儿养了两日,胡玉微觉得已经没有前两日那么痛了。 她现在已经可以忍者痛挪动下半身。 屋里燃着檀香,她从榻上慢慢挪下来,忍者疼走到窗边放着茶壶的床具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站在窗边慢慢喝起来。 等她看见外面的景色时,那只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窗外的院子里,偌大一颗梧桐正绿,遮掩了小半个院子。 褚砚坐在树下,手中不知拿着什么,正看的认真。 思绪被这幅画面影响,仿佛到了某个节点。 她记得,上一世,她嫁给他后就选了这样一个小院儿,虽不比府中其他院地方来的气派,可自己就是喜欢。 褚砚偶尔也会如现在这般坐在梧桐树下,看着手中的公文,摆一壶茶。 她不爱晒太阳,哪怕是一点儿也不喜欢。 于是每次推开窗时,都能见到那抹高大俊美的身影。 她会坐在床边欣赏他的侧脸,那时觉得,自己一个市井小民居然高攀上了他这样一位俊美的人儿,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可她也不曾料到后面的事,如同她重生一样未知,她最后会死在他的后宫里,再也见不到翠绿如碧的梧桐。 似是感觉到侧面的目光,褚砚目光一转,就对上了那双眼。 眸子湿润,微微卷起的睫毛挠人心窝。 与褚砚对视的下一瞬,胡玉微下意识“砰”的一声关上了窗。 随即传来茶杯碎裂的清脆声。 褚砚扔下手中刚从宫里送来的折子,大步往屋内走去。 胡玉微站在窗前,一不小心没拿稳手中的茶杯摔了个稀碎。 剩下的小半杯水都倒在了身上,打湿了膝盖的衣裳。 “怎么起来了?” 褚砚正想过来,就看见她脚边落了一地的茶杯碎屑。 胡玉微此时站在窗边,走也不是,坐也坐不下去。 二人如同隔窗而望时,四目相对。 室内此时静的连落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褚砚见她扶窗站着,率先开口:“怎么下来了?” 胡玉微:“就是想喝水了。” 褚砚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将大块的茶杯碎片捡起来,一边捡一边说:“婢女在外面候着呢,还用你亲自来倒茶?” 胡玉微看着他低头小心翼翼捡碎块儿的样子,“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什么闺阁小姐,倒杯茶还能委屈了自己不成?” 褚砚起身,将手中捡起来的东西放到桌上,正要说什么时,胡玉微率先开口。 “行了,就是躺的腰酸背痛想活动活动。”说完挪动脚步,往榻边走。 眼前人的身形有些瘦,见她慢慢扶着窗往前挪,褚砚忍住想要伸手去扶的冲动,只静静的看着。 “你就这么喜欢看着别人受罪?”胡玉微知道他一直看着自己,刚才还不知道在外面坐的多久, 她毫不客气地问。 见她有些恼,他才道:“我这不是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某些人摔个狗啃泥,到时候躺也不是站也不是。”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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