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外面的人还在咚咚地拍门。 “你们姐弟俩仗着死了爹娘，吃了我王家的多少大米？怎么叫你个死丫头嫁给我表弟还不乐意了？” 胡玮盯着被拍得咚咚咚的掉漆大门，又转过头来看阿姐。 他捏紧拳头恨不得冲出去将她打一顿。 这些日子她就像苍蝇一样一圈儿一圈儿的往这儿跑，只是为了给他那个好吃懒做的表弟讨老婆。 说起嫁人她倒是想起来了，这个王大娘也是她们这条街上的住户，她父母健在时两家关系还好，路过都会打声招呼，敬的也是他父亲是个教书先生。 可自从四年前那场瘟疫之后，她们姐弟父母双亡，父亲委托了她们家照看她姐弟两个，给了她家三十两银子。 照看是照看了，母亲去世，父亲也走了后，那两个月她们一直受她的照顾，有时送来吃食，有时又给他们送些当季的果子。 可等到第三个月，王家大娘渐渐也不再来了。 她于是上门去问，她父亲给了她家三十两银子，别说是两个月了，就算吃上两年也是绰绰有余的。 起初王家大娘子还不承认，她说她爹就给了她们家二两银子，这两个月买些吃食早就用光了。那么大一笔钱，她爹给的时候光相信人家的人品了，哪儿知道会翻脸不认人。她没办法，拿不出任何证据，只能忍了这口气。 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儿，哪怕她上辈子当上了皇后，她也恨不得把王家这个女人拉出来抽一顿。 可她不能这么做，人证物证都没有，何况后宫所有人都盯着她这个位子，于就只能生生忍着。 王大娘知道姐弟俩在屋里，没有听见回应她更加愤怒，原本只是用手拍，现在改成手脚并用地踢踢起来。 她看着被拍的震天响的门，嘴角扯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快步走过去，毫不犹疑地将门打开。 陈年老木发出‘吱呀’一声，王大娘站在外面正想继续拍门的手举在半空中，表情愣了愣。 尴尬片刻，她收回举着的手，重新拿起刚才敲门的气势：“这不是会走路吗，我还以为你瘸在屋里了。” 胡玉微冲她露出一个笑：“你死了我都不会瘸。” 王大娘脸上趾高气昂的表情僵住了，她没料到死丫头今天居然这么跟她说话，以前见到她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干脆无视她。 “你说什么！” 王大娘正要发作，突然想到自己来这儿的正事，憋着那口气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肌肉，欲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和善的样子。 她扫视了院儿里一眼，见炉子烧着。 胡玉微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并不出声阻止。 面前年近五十的夫人脸上布满皱纹，她僵硬地调整表情，好不容易才扯出个勉强又违心的笑。 她放缓语气道：“丫头啊，你看我这么大年纪了，看着你们姐弟俩受苦就跟看自己儿女一样不忍心。” “毕竟住在一条街上，你们姐弟俩更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跟了我表弟，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你也不用一个女子每天出去跑，你弟弟也能有个依靠不是吗？” 胡玉微不言语。 她见她没有说话，以为是被自己的说辞动摇了，毕竟这半年她往她这里跑的勤，四年前还照顾了她两个月。 王大娘又走近一步，去拉她的手。 将那只白皙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用另一只手似是亲热地抚摸着。 胡玉微忍着想抽回手扇她两巴掌的冲动，强压着心里那股恶心与火气。 “你别看我这个人有时候说你，那还不是为你好心疼你，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儿家，本就是用来疼的，何苦每日将自己搞得这么累，我表弟虽然年纪比你大了点儿，却是个会疼人的，你嫁给他只管享福！”王大娘劝道。 正常人听到这儿都会有些动心了，可她不一样。 她曾坐上后位都夜夜不得好眠，那时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坐上那个最高的位子，就能俯视众人，却不知所有人都在盯着那个位子，稍有不慎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她慢慢抽回手，故作羞怯问：“我毕竟也是个女孩儿，这些年为了生计不得不抛头露面，早就想寻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了，听您这么一说我这心也就放下来了。” 胡玮站在她身后，他从李先生私塾回来时见过王大娘子口中的表弟，长得一身肥肉，常年好吃懒做黑的像块木炭。听她这么说生怕姐姐真想要嫁给他，忙着急喊道：“阿姐！” 胡玉微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在告诉他什么。 他没有看懂她的意思，胡玮得了她的眼神，只好不甘地闭上嘴。 王大娘面上一喜，一双算计的眼睛里放着精光，连带着眼睛的皱纹都深了许多。 她又继续道：“不知表哥能给多少聘礼，我家穷，可能要的多一些才行。”面上还露出几分局促与娇羞。 王氏的表情僵了僵。 她来找她看中的就是她没了爹娘，自然就没人能收聘礼，此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想到她不争气的表弟三十好几还穷得老婆都讨不到，她母亲日日过来让她给他找女人，自己也是一肚子气。 她刚被她说得欢喜的心顿时沉下去了，大声吼道：“你个不要脸丫头也好意思厚着脸自己开口要聘礼，父母双亲都没了，能找个人嫁了就是菩萨显灵了！” 王氏的叫声引得周围的邻居探出头来看，这几天正值酷暑，晌午一过天更热，没有什么事的人几乎都待在屋里。 “呜......” 胡玉微见周围的的人都探出头来，便掩面小声啜泣起来，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王大娘为何要这样说我，我虽没了父母，却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为何要逼我嫁个你表弟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门内探出头的邻居和周围围过来的人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顿时议论纷纷。 延祚坊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她父亲在时教过这些贫苦人的儿女认几个字，不至于以后被人骗了都当个睁眼瞎。 “王大娘子，你表弟那个样子，就不要拿出来霍霍人了吧！”一个与众人站在一起，上了年纪的男子愤愤道。 “就是，自家人长成什么样儿不知道，一身肥肉还有脸出来讨老婆！” “她也有脸上门哈哈哈......” 王氏站在胡玉微门前，听周围的人这么一说，原本晒出汗的脸更是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 她也知道她表弟是个什么东西，说不出什么狡辩的话来，于是在众人的越说越难听的骂声中跑了。 延祚坊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她父亲在时教过这些贫苦人的儿女认几个字，不至于以后被人骗了都当个睁眼瞎。 胡玉微见她跑了，继续假装掩面哭泣，又一边向众人说感谢的话“多谢各位替我说话，幸好有各位大娘大伯们主持公道。” 众人又说些‘不必言谢’，又顺势骂了几句王氏与她表弟才散了。 胡玉微卸下刚才面上委屈的表情，心里这才好受多了。她知道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并不是那些人有多正义，而是王氏有多可恨，在宫里呆久了，各种以前不会与不屑的手段也就都学会了。 她还是不够解气，那三十两银子说什么也得让她吐出来。 胡玮见众人都散了，阿姐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立马跑过去喊她。 两人都被晒出了一身汗，胡玉微摸摸他的头道：“我们先进去吧。” 胡玮点头应下。 王大娘跑了，他才知道阿姐那个眼神的意思，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 自从那日王大娘走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她们家。 胡玮像是扔了个垃圾，每日脸上都带着笑。 他开始真的以为阿姐会被王大娘和她表弟欺负，可现却不是这样。 胡玉微生病这些日子茶楼没有人照看，休息了几日，等病终于好了，她便一早就起来去了茶楼。 毕竟自己上辈子靠这家茶楼吃饭，这辈子既然重新活一回，还要远离褚砚那个一身是非的人，就更得打理好自己产业。 说起来那儿并不算一个茶楼，因为囊中羞涩，上一世她只买下了一楼的铺子，二楼是她在两年后赚了钱才买下来的，而那时她已经快要嫁给褚砚了，这个茶楼也就卖出去了。 胡玉微站在茶馆外，外面的门新漆了一层暗红色，此时看起来就像是崭新的一样。 进屋是大堂，她上一世在这儿摆了几张桌子，中间还置了张长案几，请了一位说书先生。 她决定现在也这么干，于是请了对面街上的木匠将堂内的屋子改了，又隔出了一个小隔间，方便累了的时候休息。 等到她阿弟送饭过来，天已经黑了。 也许那时她也是这般废寝忘食吧，有自己的茶馆，又一边期盼着更好的生活。 “阿弟，你今日怎么也这么早回来？是不是不想用功偷偷跑回来了？”她端着碗坐在地上，一边喝他煮的粥一边笑着问。 胡玮着急解释：“才不是呢，明明是李先生说他今日田地上有事情，这才叫我们先回来的。” 窗外的太阳早就落了，此时有微风吹进来，她看着胡玮一只手端着粥碗笑，她只是想逗逗他而已。 胡玮知道她在看自己笑话，只低头闷着喝粥。 她也忙了一天累了，于是不再说话。 她想，上一世命运的转折是今年的元宵节，她在绿江救了褚砚，从此一心往名利场上扑。 而这一世，她不能去救他。 此时已经是八月末了，再过半个月这间茶馆就能开业，离元宵还早，她有充足的时间思考该怎么办。 这一世她只想守着自己与阿弟。 九月十四这日前一天，她终于将店里的一应器具都置办齐全了，大堂多置了几张矮桌并着长条板凳，中间放着长案几聘了一位年近六十的说书先生。外面搭了棚子卖粗茶给那些赶时间的客人。 “劳烦给我一碗茶。”棚子前停了一位穿着青色官服袍衫的男子，额间大汗淋漓，一边举起袖子擦汗一边对她说道。 “也给我来一碗。”他身边的人道。 胡玉微将提前沏好的粗茶递给他们二人。 其中一位长大高些的官员痛饮完碗里的茶水，道：“这太子殿下真会折腾人，非要让人给找什么京城绝色。” 那位官员喝完端着茶碗皱眉，喝完还朝碗里看了看，似乎不满意碗里的东西。 另一位立马来捂着他的嘴：“刘大人快别说了，这么多人你就不怕被别人听了去，到时候有得你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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