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假期苦短，王祺和迹部终究还是要归队训练。他们来纽约前在诺亚买的那些衣服都没必要带走了，干脆留在客房的衣橱里，二人利落地收拾行李。队服，个人用品，几双球鞋，再加上网球包，不到半小时就整装待发。 王诺亲自开车在门口等他们。 “姐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靠谱吗？”王祺心肝都在颤抖。 “刚满16就去考了。驾龄至今一年半。”她放下车窗，手肘支在车窗处，精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炫酷的飞行员墨镜，真是风流倜傥，像极了电影海报里多金专情的富家公子。 任何一个少女都会受不住诱惑小鹿砰砰地上车，然而王祺不吃这套，他求助地看向迹部景吾。对方也僵持着不敢行动，用犀利的眼神逼视小林弘助。 来送行的小林君保持着微笑，无声比出口型：死不了。 见此，迹部颇为英勇地将二人的网球包扔进了后备箱，然后跨入副驾。 王诺满意点头：“放心吧，保证将你们安全送到目的地。” 他们要去世青赛选手的宾馆，位于皇后区，距离曼哈顿较为遥远。迹部景吾本想直升机飞过去的，奈何王祺坚持要低调。 “你管这辆保时捷911叫低调？”迹部嗤笑。 王祺少年有些后悔没选直升机了，可已经上了姐姐的贼车，只能听天由命。 事实证明王诺开车非常稳妥——稳妥的过了头。限速60迈就绝不开61，别人加塞变道随他们去抢，遇到个黄灯也会乖乖停下来绝不加速冲。 王祺不担心生命安全了，反而担心自己会迟到，误了集合时间。 “明明有司机随时待命，为什么还要自己开啊？” 王诺正义凛然：“这样比较有仪式感。” 就在这时侧后方出现了一辆拉风的哈雷摩托车，亮黑色流线型的车身，银白锃亮的两缸排气管，宽阔抓地的轮胎，仿佛刚从蝙蝠侠电影里疾驰而出那么酷炫。 骑手穿着黑灰间色的短袖，戴着碳素黑的头盔，压低了身形，在王诺这辆车后稍微跟了会儿就丧失耐心，毫不犹豫地变道加速从侧面疾驰超车，擦身而过时车内三人听到发动机近似音爆的轰鸣。超过保时捷后，哈雷摩托又转到了王诺的正前方，颇为嘚瑟的扬起前轮只用后轮行驶，炫技凌空几秒后稳稳落回路面，最后一加油门扬长而去。 虽然很帅……可这是挑衅！侮辱性极强的挑衅！ 迹部看得火起，王诺同志有些不好意思的稍微多踩了下油门。王祺却有些沉默，注视着前方摩托骑士变成黑点的背影。 又开了十几分钟，不远处能看见转播屏和广告幕林立的巨大露天体育场。 “这就是你们比赛的场馆？”王诺问。 “是的，美网公开赛也在这儿举行，是最好的场地之一。”王祺说。 “倒是离法拉盛不远。”（注1） 王祺点头：“三年前龙马参加美网公开赛的时候，就是住在法拉盛附近，我带他吃了好几顿正宗中餐呢，服务员听不懂英语，只能说中文的那种。” 王诺和迹部景吾都没有接话。窗外景色飞驰，离那体育场越来越近，然后拐入一条宽阔的辅路。在安静中他们到了集合的宾馆。 王诺将车停在正门口，打开后备箱让王祺和迹部景吾拿行李。 这时她又看到了那辆哈雷摩托。 它停在二十米外的左前方，不再像方才那样嚣张了，黑色显得神秘而低调。 骑手正站在车旁，和同伴说着什么，他的头盔拿在手中，王诺只看到一个弧度分明的侧脸——呼吸微微的停顿了。 是越前龙马。 他长高了，穿着运动长裤的双腿显得修长。肩臂有紧实的肌肉曲线从短袖里显露出来。发型倒是没变，脸庞褪去婴儿肥，五官多出了棱角，下颚线还是和以前那样流畅好看，他的猫眼微微上挑，露出一丝漫不经心，酷酷的没什么表情。 他对面是个金发青年，穿着美国代表队的队服，似乎完全习惯越前龙马的这种爱搭不理的态度，结束话题后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姐。”王祺在副驾外喊她。 王诺受惊般迅速收回视线，然后下意识摇起车窗，阻隔了那端的景象。 王祺少年没意识到不对。他背着网球包，朝她不舍地挥手：“我先去登记了。你别自己开回家了，让司机来接你吧，看你开车闹心。” 王诺连忙点头：“嗯，我知道了。” 迹部景吾也走到副驾外，隔着车窗冲她挥了挥手。然后两人走进了宾馆的旋转门。 王诺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轻轻舒了口气，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又不受控制地看向左前方。摩托车和它的主人仍然在那里，越前龙马没有注意到刚才下车的王祺和迹部，也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有某个瞬间，他的目光扫过这辆保时捷，隔着车窗几乎与王诺的目光相会了。王诺没来由地感到紧张，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离得那样远，而且这辆车非常保护隐私，从外面决计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直到他的目光又飘到别处，她才慢慢放松。 和记忆中一点儿不同了。 有个声音在心中说。 现在如果想给他戴帽子，必须要她踮起脚才能做到了。 还真是，长大了啊。 王诺怀着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缓缓收回视线，踩下油门。 保时捷与哈雷摩托错身而过的刹那，越前龙马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怎么了？”同伴问。 他盯着那保时捷不疾不徐的尾灯：“刚才在路上遇到了这辆车，开得很慢。原来是送选手的。” 同伴打量车标：“保时捷911卡雷拉，哪国选手会用这种豪车啊。” 电光火石，一个名字瞬间闪过脑海。 越前龙马定定地站着，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如果是迹部景吾，或者是王祺的话……送王祺的话，也许她也在车里呢？ 听王祺说，她就住在曼哈顿，而且答应了去看世青赛。 三年不见了，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自己都长高了，她肯定也有变化吧？她还能认出自己吗？ 他突然有冲动想骑着摩托追上去，看看是否真的是她。但下一秒同伴将他拉入现实：“哟，领队说大家都到了。我们走吧，集合。” 越前龙马摇摇头，将方才的可笑念头抛诸脑后：“……嗯。” 2、 回去的路上王诺眼前总是不自觉浮现出刚才的画面，靠在黑色摩托边，越前龙马单手挎着头盔，漫不经心的样子。 脑海中纷纷乱乱闪过很多画面，都是单纯美好到如夏日清晨沾着露水的记忆，画面中她穿着青学校服，笑容清爽，越前龙马还是个别扭骄傲的少年，但是那明亮的猫眼总是认真注视着她。 不知不觉她持续踩着油门，仪表盘上的指针开始一点点朝右偏移，而她一无所觉，双目半放空地盯着前方空旷的路面。 “啧，又是什么混蛋在飙车！”路边抓超速的女交警被保时捷疾驰而过的风吹起长发，暗骂一声将警灯放到了车顶，一踩油门，警车闪着刺目的红□□尖啸朝保时捷追去。 警笛加警灯终于成功引起王诺的注意，一开始她还没意识到这是在追自己，可看着警车就是跟在尾巴后面不走，她瞄了眼仪表盘，才惊讶地开始松油门减速，缓缓将车停在路边。 按照交规，她放下车窗，等待警察的盘问。 女交警气势汹汹拿着文档和罚单本走到驾驶室外，正准备开口教训两句，这时她弯腰看清了王诺的帅脸——严厉的话顿时全部咽了回去，交警姐姐下意识地将杂乱的碎发压平，声音一下子温柔无比。 “先生，您刚刚超速了。” 王诺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习惯性用中性的嗓音说：“抱歉，方才没注意。” 她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肘搭在车窗处，姿态舒展又随性。女交警觉得这位年轻的保时捷车主浑身充满了高贵温柔的气质，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一点造成的印象，也许是因为标准的英式口音？ “限速六十，您方才的车速是八十五。” 这位英俊的年轻人不以为意，对她微微一笑：“真的超速了？” 被这个笑容直击，女交警有些晕乎，下意识摇头：“不，那个，我是说……”她反应过来自己在结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示好道：“也可以不超速。” “嗯，我也觉得刚才没超速。”王诺摘下墨镜，直接将这副Dior经典款挂在了她的领口，一双桃花眼莹润勾人地看着她，“太阳很大，执勤辛苦了。你戴上它吧，我觉得会很好看。” 女交警心中疯狂土拨鼠尖叫，她手有些颤抖，撕了张罚单，却将其反过来，在背面飞速写上自己的号码和名字，然后递给王诺：“谢谢，您，您慢些开。” 王诺朝她点头执意，看到号码时冲交警小姐暧昧地眨了眨眼，然后重新发动了汽车。 经过这一打岔，王诺总算不再追忆越前龙马和自己的青葱岁月。写了电话号码的罚单被她随手塞在了门把里，她摇头失笑，心想虽然弟弟王祺已经不能再装扮成美少女了，自己倒还是能用男生的身份招摇撞骗。 这些年她在美国金融圈叱咤风云，更是用诸多手腕稳定家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明明身后的价值已经庞大到足以震动任何男人，她的追求者却始终寥寥无几。除了几位掰弯自己的名门小姐外，居然就只有缺心眼的艾德加·伯顿一个。王诺相信，除了因为性格强势和过于庞大的家世导致众人不敢肖想，容貌也是重要的因素。 这样一寻思，她愈发觉得迹部景吾是被自己带进了沟里。 但紧接着她重新想到了越前龙马——这小子当年可是脑袋一热，在尚以为她是男生时就告白了。 成吧，又是一个被带进沟的。 接下去的几天，她工作时愈发容易走神。赤司征十郎坐在她办公桌旁边看书，细心敏锐的小家伙将她的失神都尽收眼底。 终于在王诺又一次端着咖啡目光失焦时他问：“姐姐，最近有烦心事吗？” 王诺收回目光看着他。在十岁的小男孩面前，她没有掩饰自己：“只是想起一个人。” “生意上的人？” “不，是以前的一个朋友。” 赤司征十郎不理解：“为什么会想起他呢？” “因为我们曾经关系很好，是很亲密的朋友。”她笑道，“但后来变成了普通朋友。再后来，三年不联系，连普通朋友也不是了。” 小男孩发现自己无法共情，他没有所谓的“亲密朋友”。他身边只有同学，管家，老师，等等的功能性角色，或许唯一让他感到亲密的“朋友”就是他的母亲。而母亲才不会改变呢。 “没办法再重新变成好朋友了吗？”他问。 王诺淡淡的微笑起来：“恐怕不能。” “真可惜。”赤司轻声说。 “是啊，真可惜。” 小林弘助是伴随着王诺从日本走出来的，他隐约能猜到王诺说的是谁。 夕阳照进办公室，晃得王诺眯起眼，小林赶忙去将百叶窗帘拉下。背对着王诺拉着百叶窗，他思索了会儿，好像很随意的提到：“小姐，迹部少爷和小祺少爷的比赛是下周五？” “嗯。”王诺翻着一打PPT，没抬头，“不是让你告诉玛丽公主，周五的茶会我不能去了？” “已经安排好了。”小林有条不紊将窗帘全部放下，继续道：“对了，您要看其他队伍的比赛吗？德国队初赛在周六下午，啊，还有美国队，是周五下午，就排在日本队的比赛后面。” 王诺翻财报的手停住了。她抬起头，探究地看了小林弘助一眼。 “你觉得我该去吗？” 小秘书将胸一挺：“小姐感兴趣那就去！看一场比赛而已。”他小声补了后半句：“看完咱们悄悄离场就是了。” 王诺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眉心。 “那就这么安排。” 小林眉开眼笑，感觉自己为老板分了忧：“好咧。” 3、 初赛日是个艳阳天，道路上蒸腾着热气，行人很少，偶尔见到几个也都用手挡着头顶匆匆行走，仿佛在尽快躲避灼人的太阳。 王诺非常低调地穿了白T恤和亚麻色短裤，又在头上扣了个棒球帽，帽檐加上墨镜遮挡了半张脸。她并没有坐在最前排，而是在人群中随便找了个位置。四名保镖有近有远地坐在她四周，完美与人群融为一体。 世青赛初赛，观众并不是很多，大部分是选手亲友团以及来应援的各国留学生。王诺很快在最前排看到了龙崎教练，又在她不远处看到了由美子姐姐和不二裕太。由美子没怎么变，倒是裕太，个头窜了一大截，发型也打理过，不再是以前的大平头了。 因为不想引起注意，王诺按捺住自己，没有上前打招呼。 日本队进场后，选手王祺开始不断地扫视观众席，王诺便举起鸭舌帽，稍微挥了挥。看到姐姐，王祺的眼睛立刻亮了。他转身在迹部耳边说了些什么，青年目光微转也立刻看到了她，眸光凝亮，嘴角微微挽起。 为了让王祺无阻碍的代表日本队参赛，王诺暗中费了不少功夫，胡萝卜加大棒地打压华国各方，尽力让弟弟低调行事等等。赢下比赛后，王祺脸颊扑红汗水晶莹地站在灯光下，队友们都围着他有的揉他的头有的捶他的肩膀，王诺感受到油然的成就感。 日本队不出意外的赢了，堪称摧枯拉朽，单打二的迹部景吾甚至没出场。王诺还在队伍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幸村精市，不二周助，白石藏之介…… 当年的少年们成长为了中流砥柱，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职业赛场将涌起新的浪潮。 上午的比赛结束，球员们退场，清洁员们跑进场内开始打扫球员板凳的遗留物和场地中的汗迹，还有两位裁判员拿着尺子校准球网的高度。 观众们也有序退场了，但也有些买了下午场票的观众留在了观众席上。他们自带了零食饮料，此刻一边吃喝一边等着下场比赛的开始。 王诺坐在原位，低着头，没有动。 保镖拿着精致的便当和椰子水来到她身边：“小姐，要吃午饭吗？” 王诺只接过了椰子水：“没胃口。” “您要在这儿等吗？我们可以联系赛场安排一个休息室……” “不用，这儿就挺好。” 又坐了半小时，陆续有新的观众身披美国国旗到达了场馆，这是来支持下午的美国队的。安静了没多会儿的会场再次嘈杂。 王诺压了压帽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邮件，处理起工作，似乎外界纷扰始终与她无关。 座位逐渐被填满，身旁两位青春靓丽的女孩身上飘来廉价香水的味道，这让王诺不适应地动了动鼻子。她们滔滔不绝讨论着美国队选手，貌似其中一位是同校学长，因而兴奋无比。她们离王诺过于近了，肢体动作也很夸张，导致保镖们都有些紧张的程度。但王诺仍然坐在原地，丝毫没有换去前排VIP席位的想法。 终于主持吹哨宣布比赛即将开始，王诺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回场内。 她又看到了越前龙马。 他换上了美国队队服，但还是带着白色的FILA帽子，走在队伍最前方。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席，王诺突然感受到血液涌躁的激动，不知为何，她的呼吸都加快了，心脏也砰砰跳个不停。 他是毋庸置疑的单打一号，稳稳坐在选手席上。他的队友纷纷上场，和巴西队战的有来有回，可王诺的注意力始终在场边的越前龙马身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越前这么的在意，在漫天呐喊加油声中，思绪飘离，却并没有回忆起在青学时的经历。 她鬼使神差想起了多年前，在神奈川自己差点被绑架的那一晚。面临生死危险时，她眼前浮现出的最深处的愿景——王祺和越前龙马并肩站在光辉耀眼的球场，灵魂自由而上如呼啸过高穹的风。 前排观众席上有女粉丝打出了越前龙马的旗帜，疯狂呼叫他的名字。头发花白的龙崎教练不知何时从日本队休息室回到场边，也关注起比赛。 王诺又想起了她离开青学前和越前龙马说话。那时他们坐在铺了地毯的台阶上，他别过脸假装毫不在意，声音有些干巴巴地问：“以后还能看到你吗？” 不能了。 王诺在内心难过的叹息，然后低下头。 她会继续关注网球，履行承诺，看着越前龙马成长。但是她已经决绝地将自己从越前的世界里擦除，不要再惹起多余的尘埃，不要再让迹部吃醋，不要影响越前干净清澈一往无前的斗志。只要像现在这样，她在场边，静静地看着就好。 在万众期待中，轮到了单打一决胜负。墨发猫眼的少年如冉冉升起的新星，扛着球拍走向对手。 “你还差得远呢。” 当对方选手狼狈避过他的发球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王诺只看到他动了动嘴唇，但她知道越前一定在说这句话。 确实，龙马已经脱胎换骨，是可以被当做国家队王牌的、非常非常厉害的网球选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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