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一月的时候，天气明显降温，东京的女孩们都穿上了及膝长袜，校服的百褶裙在膝盖上方摆出好看的弧度。各校开始如火如荼的期末考，小王祺虽然不关心升学，但在大环境下也不能太划水，还是尽心尽力体验了一回备考排名的竞争压力。 日本的学期划分是三学期制，十一月末放冬假后，一月又要开学，三月份才会面临一整个学年的结束，那也是高年级生毕业的日子。所以十一月末，三年级还没到最紧张的时刻。 王祺拿着刚刚下发的成绩单，菊丸英二迫不及待地趴上来偷窥，然后惨哭出来：“哇——小祺你骗人喵——你不是说国语考砸了吗！怎么还这么高分啊！” 小男孩低下脸，不好意思辩解：他是真觉得考砸了…… “英二高中想去哪所学校？”不二周助问。 进路商谈会已经开了好几轮，理论上每个人对于前路都有了概念，菊丸英二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知道喵，大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不二周助提醒他：“听说大石想去秀德高校啊，那里偏差值很高的。” 大猫拒绝接受现实：“但也有可能留在东京！他还没决定呢！” 在高年级正选们面临择校这一重大抉择的时候，有则小道消息同时在网球部中流传开：向来只从高中起招的U-17青年队，这次一改传统，要从初中生当中选拔队员了！ 因为青学获得全国大赛冠军的缘故，头牌邀请名单里就有所有正选的名字。 “喂，越前，你也会去U17吗？”堀尾凑上来好奇的问。 他们还没面临升学，做决定似乎也更容易自在些，去U-17，在少年们的心里和去网球部也没什么差别。 越前龙马在这个瞬间居然和菊丸英二一样没出息起来。 ——王祺去的话我就去。 这个念头下意识冒出，然后明晃晃的戳在哪儿。 小朋友苦恼的压了下帽檐，决定等会儿和王祺商量一下通个气。 与此同时，邀请函也递到了冰帝网球部手里。 迹部景吾听着向日岳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和安利，不外乎U-17机会多么难得他一定会去之类，思绪却慢慢飘远。 虽然理智已经看清了最后的结果，但感性的那一面仍然不放弃的想再等等——也许最后，王诺会将那句话问出来。 榊监督召集了所有正选询问他们的意愿：“进入U-17就是立志以职业选手为目标了。你们不会像普通学生一样上课学习，而是全天的训练，一直到出道，如果中途放弃退出，那时候再考虑高中大学的事情就会有困难，所以这不是开玩笑的决定。” 他看着少年们：“如果当真下定了决心，家长也支持的话，再来找我报名吧。” 这番话显然震慑到了没思考太多的少年，事关未来，再没心没肺的孩子也知道，这不是拍个脑袋就能决定的。 迹部景吾这时问：“最后的报名日期，是什么时候？” 榊监督看了眼表单：“今年的十二月二十三号，平安夜前一天。你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明白了。” 满街的枫叶开始燃烧般红起来，还有金色的银杏树，小扇子形状的叶片旋转落在地面上，厚厚积上一层，光辉灿烂，远看像金线织锦的地毯。 天气渐凉，有看不见的暗线在空气中起伏。球场上新的地图展开了，同时资本界里，王诺没有龟缩沉寂，仍然继续着雷厉风行的动作。 她将摩斯科技分给了她派系里的家族成员，连小林弘助都分到了可观的股份。 西乡实业集团已经正式改名三合集团并完成了资产重组，沉疴腐肉被割干净，新的集团如撑起日本基业的参天巨树，郁郁葱葱活了过来。 迹部还知道，她把手中的松下集团引上了国际贸易的加速车道，老东家松下清定两代人想做却没做到的野望，有了王氏继承人的资源和渠道辅助，如今终于达成。 这些事，有的是父亲告诉他的，有的是少女与他闲聊时提起的。 迹部景吾专注于学业，几个月都没有参加家族工作，有时听王诺谈起她在资本届搅弄的风云，会有瞬间感觉疏离又遥远。他曾经会因为成长速度太慢，不愿被少女抛在身后而感到压力，积极主动的要参与到家族事务中；而现在他已经能用平常心接受二人发展轨迹的不同步。 迹部景吾可没有放弃。他只是在更加努力高效的学习，这样才能在未来赶超少女罢了。 “你们接到U17邀请了？”王诺仍然在冰帝附近的那家咖啡馆等到他，少女搅着面前的焦糖咖啡，抬头问。 “啊。”迹部景吾没有多聊这个话题。 他至今没有接下那份邀请，仍然在等候王诺这里的可能性。这种不华丽的事情他绝不会承认。 王诺也没有多问。她转而提起弟弟的安排：“小祺已经决定去了，听说青学网球部基本要全员入营呢。”她笑着摇摇头，“明明职业球手是那么难的一条路，他们都没考虑过失败的后果，那样无畏的一头扎了进去。该说他们是冲动，还是勇敢？” “王祺不考虑网球教父波利·坦尼教练的训练营？”迹部挑眉。 做姐姐的摊手：“他也无畏的一头扎了进去呀。我倒是不担心，小祺是个有天份又足够努力的孩子，哪怕U17教练水平一般，只要给他几个厉害的对手，他就能起飞。” 迹部对此也表示赞同。 “司机已经在等了，走吧。”他说。 他们相约这个周末去关西看红叶，这次没带其他人，就他们俩。 奈良层瓦叠璋的唐居被充满诗意的红枫围满，五角的叶子落满青苔丛生的石板路，落在石屏灯塔的脚下，落在黛青色瓦铺的屋顶。 他们在清晨无人的古寺漫步，在山道里听鸟鸣和溪水涧涧，他们穿过伏见稻荷悠长明红的千座鸟居，从地面升腾起的属于季节与历史的雾气冲刷着纤细又敏感的灵魂。 这短短三个月，由夏末到深秋，迹部景吾感受到了恋爱中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王诺奢侈的腾挪出大把时间和他在一起，二人的足迹遍布日本。她会安静的睡在他怀中，会和他一起品尝新鲜的松露，抱怨过甜的贵腐酒，也会和他畅快的聊天，从临睡一直聊到天明。 王诺仍然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但当她拿出全部的温柔和重视对待这份感情时，迹部景吾清晰的明白了，哪怕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无奈的不愉快，哪怕他们处理感情的方式都很笨拙—— 她就是他想要的人。 这个世界独一无二、非她不可、能让灵魂鼓动共鸣也能让灵魂依靠安眠的、唯一的存在。 周日的时候他们坐迹部家轿车回东京。少年要回冰帝，王诺要回办公室，下次再见也许是周中某个忙里偷闲的傍晚，也许要等到周五夕阳完全落下之后。 车载音响里放着德彪西的牧神的午后，王诺用手托腮，看着身边迹部景吾的侧脸，然后伸出右手食指，触摸在他的眉心，从他的额骨滑下，划过鼻梁、嘴唇、以及那有着微微胡茬的下巴。 “嗯？”迹部任由她抚摸。 “你真好看。”她轻轻的、仿佛呢喃一个美梦般的说。 二人没有提那即将到来的分别，就像在冰面上拥抱的情侣，不去看脚底透明冰面下的刺骨湖水，就那样亘古拥抱着，让冰面支撑他们站到最后一秒——等冰面完全裂开，不得不去考虑溺水的事情时，再去考虑吧。 时间过得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快。 又淅淅沥沥下了几场雨，等天放晴的时候，冷冬灰白厚实的云已经铺在天空，太阳也变得苍白无力。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 早在一个月前，王祺就作为首批初中选手踏入了U17训练营。进营后便是音讯全无，连电话都不能打回来，王诺还真有些思念他。 如今临近圣诞，小男孩终于捞到几天假可以回家休息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不二周助和不二裕太。 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们，王诺加班两天忙完工作，抽出一整个下午加晚上为他们接风洗尘。 她派了保姆车去营地接人，家中的管家们也都忙碌起来布置屋子准备料理。 “不要太精致，味道好分量足是最重要的，多来些肉！”她吩咐。 当夕阳下山的时候保姆车停进了车库，王诺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满面笑容迎接他们——房门被拉开，她看到黑了整圈饱受摧残的弟弟、额头上还包着绷带满脸生无可恋的裕太、以及虽然还是笑眯眯但似乎背景里开起了黑色百合花的周助。 王诺的笑容消失了。 “喂喂，U-17训练都发生了什么啊？”她接过网球包，摸着小王祺粗糙了好多的脸庞，先是一阵心疼，随后互崽的心态发作，她感受到些许升腾的怒意，声音都提了起来，“你们看上去像是刚从地狱里走出来！” 王祺扑进姐姐怀里撒娇，鼻音重重的委屈极了：“姐……真的是地狱！而且训练方法特别极端。” 对于恐怖集训，王祺实在不愿意帮忙洗白。 身体上的苦累先不提了，大少爷王祺从未在其他地方被精神上鄙视过。U17训练营的制度让所有守不住球场的选手会天生产生一种“劣等感”，而那洗脑式的只对唯一胜利的追求更是抹去了对球员身为“人”的尊重。 王祺觉得要不是自己人格健全三观坚定，在里面呆久了一定会心理变态的。 “昭和军队都没那么恐怖。”他抱怨。 王诺将他们迎入屋内，管家端来了饮料茶水。裕太和周助都没顾上参观王诺的大房子，而是在客厅和王祺一起声泪俱下的声讨起了集训种种。 哦，声泪俱下的是小王祺和裕太，不二周助一直在微笑来着，但是偶尔细节上补充几句，就如同火上浇油——王诺觉得那胸口的怒气不断膨胀简直快炸了！ 什么？前一秒让相亲相爱的少年们两两组队，后一秒却要求他们互相残杀，输了的就淘汰？ 淘汰的人直接被扔去山里野外生存还没有安保措施？？ 徒手攀岩的时候还有人从山顶扔网球砸他们？？ 什么？恶臭的前辈欺压后辈居然在U17变成政治正确？ 败者组的人居然被教练要求去偷东西？ 还故意在他们身上绑了激素气球引老鹰来攻击他们？？ 一想到弟弟在这其中经历的危险和精神霸凌，王诺就气得浑身发抖：“……U17真是无法无天。”她手中的茶杯都微微震颤起来，“毫无安全意识不说，还用这种儿戏的训练方式……我看运营组委会是准备破产了吧！” 知道姐姐说得出做得到，而且是真的生气了，小王祺连忙安抚她：“哎，没事的姐姐，不用你出手。虽然有点胡来，但我好好的坚持下来了啊？”?不二周助对王诺解释：“U17正队的训练倒是很科学哦？虽然十分辛苦，但提升效果显著，硬件设施舒适，食物也很好吃。小祺和裕太经历的是败者组，那边的制度好像是几位教练依照个人爱好搞出来的，所以非常胡来。” 原来还有胜者组败者组的差别对待。王诺惊讶的看着王祺：“你跟谁打的比赛，居然被分到败者组了？手冢部长吗？还是真田君？” 王祺扶额：“没有……是切原赤也……” 见姐姐明显不相信，小王祺弱弱地交待前因后果：“他和我比赛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就，还在记恨那件事……所以状态不对。我赢的很轻松，但是后来又觉得他有点可怜，是我对不起他在先的……于是……” 不二裕太帮他补完：“小祺就在自己赛末点的时候弃权认输了！真是，也太烂好人了。” 王诺心中同情切原君三秒，又无奈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虽然你资源丰富，就算真淘汰了我也能重新把你塞回去……但你还是太善良了啊，小祺。” 她又看裕太：“那裕太是和谁比赛的？” 结果小少年眼神悲愤地瞥了不二周助一眼。王诺讪讪的明白过来：“哈，哈……周助哥还真是手下不留情。” “反正如果裕太想回去的话，也可以拜托你，不是吗？”不二周助很坦然承认了自己有后台根本不虚的小心思，“不过我们当时都不知道败者组没被淘汰，而是额外分配了训练，也不知道训练那么胡来，否则我不会让裕太去的。” 王诺点点头。 不管几个少年怎么坚强的表示没关系，她已经决定让现任的U17教练们，尤其是败者组教练下岗了。 至少也要狠狠教训一顿，夺权降职，绩效全扣，将他们的恶行传遍职业圈。 把U17经营成这种扭曲的样子，最关键的是让自家宝贝弟弟三番五次陷入危险境地，那就不能怪她行事激动。 “哎，说起来，迹部景吾居然还没接受邀请。”王祺想到自己在球场上没看到那个人时居然会遗憾，十分的不爽，“后天就截止了，他这么晚入营，已经跟不上我们的进度了，要从最底层球场开始挑战的。” 他努力让自己客观：“姐，要不你帮我给他带个话？虽然恋爱也很重要啦……但再不来的话，冰帝的那帮家伙就要被欺负哭了。” 王诺有半晌没说话。 倒是状况外的裕太大呼小叫起来：“什么？冰帝的迹部没接受邀请，居然是为了谈恋爱？他有女朋友了吗？啊！可恶！” 在不二周助和王祺关心的目光中，王诺终于反应过来，点点头：“嗯。我会跟他说的。” 等控诉完了集训中的血泪，不二兄弟俩终于注意到了这栋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大房子。这是绑架事件后他们第一次来王诺王祺的新居做客，从外面看时还没什么直观感觉，进来以后由王祺带着参观，才知道这真是个豪宅。 “居然还有游戏室！”裕太两眼放光，“啊，可恶，私人影院就已经够让人羡慕了，连游戏室都有！” “先吃饭吧，吃完饭想玩什么都可以哦。”王诺招呼他们。 没想到裕太和王祺一起摇头：“玩不动了，吃完饭我要泡热水澡然后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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