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吃完东西有些饱胀，也不能让小朋友带着酒味回家。王诺漫无目的走在街边，让凉风拂过带着热意的脸颊。心里某处蠢蠢欲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放荡的快感随夜幕变沉而更加浓厚。 “你想吹海风吗？”刚好路过了临海线的地铁站，王诺停住脚步问。 越前带上帽子，直接走向卖票机。 两个人上了百合鸥号列车，一路朝海边开过去。车上并没有其他乘客，窗外蓝色的霓虹灯落进车厢内，高架下整个东京像极了流动的星河。 来日本这么久，此刻静谧而放松的心态却是极少有，列车规律的哐当声回荡在耳边，像一首安抚心灵的摇篮曲。 他们驶上跨海大桥，幽蓝的大海在车窗外铺展开，她透过窗户张望前方灯光璀璨的台场岛，玻璃上映着她的脸，眼眸里有点点萤光。 “摩天轮——”王诺惊喜地叫了出来。前方可以看到热闹的霓虹灯，围簇着伫立在海边的巨大摩天轮。小朋友比她淡定得多，目光不在摩天轮，落到了少女身上。 “去坐吧。”越前压了压帽檐，同时压下内心的希翼和陡然剧烈起来的心跳，冠冕堂皇地找了个理由，“体验东京文化。” 王诺轻声呼吸着点了点头，没有忍住登高俯瞰东京的诱惑。 两人在台场海滨公园下了车，迎面的海风吹乱了少女的头发。此刻的场景像极了日剧，可王诺想到的却是很毁气氛的事。 “如果在这里做娱乐设施投资，一定很合适。”她兴致勃勃地说，“海滨公园发展潜力巨大，东京还没有类似的大型水上游乐项目，凭借和神田制钢新达成的关系……” 然而下一秒她意识到身边是越前，于是连忙打住。看着小朋友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她莫名地想笑，唇角的弧度上扬着压都压不下来。 穿过长长的灯光走廊就是摩天轮，却没想到买票的时候出了问题。摩天轮有两种舱位，一种是封闭式的，只露窗子，另一种是全透明小舱，连脚底都是可以一眼看到下方景色的玻璃。 王诺看上了全透明的，可是两个人都不是现金党，掏遍口袋，扣掉回去的车费，还差300日元才够票价——不多，就两瓶矿泉水的钱，却显得很无奈。 她沮丧起来。 “如果我带的是两张五千，而不是一张一万就好了，给小费时可以省下来。”她失落地捏着衣服下摆，“就差300，哎……” 越前看着她的失落，绞尽脑汁想办法，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王祺喊过来付钱了。 “就坐封闭式吧，这样钱是够的……”王诺无奈摊手。 越前目光落在旁边的电玩城，眼睛一亮。 “不用。” 手被握住，指腹有剥茧，蹭得她痒痒的。他们经常这样肢体触碰，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应当，以至于王诺丝毫没察觉到不妥。她不明所以地跟着小朋友走，一直走进电玩城，到推钱币的机器面前，才明白他要干什么。 这是电玩城里一般都会有的机子，小小的平台上堆满了零钱，有推子规律地前后推着。如果投入的新硬币位置够好，就能够让推子带动起连锁反应，把一大堆零钱都推进出口。 “用这个？”王诺怀疑地看向越前。 常识也知道这种东西又坑人又难，成功率非常低。 小朋友挑了一个硬币摞得比较满的机子，微挑起嘴角：“其实我还挺擅长的。” 王诺呼吸浅浅顿住。 越前眼里亮起璀璨的萤光，观察少顷，抓住时机投入一枚100。王诺紧紧地盯着银色银币的运行轨迹，心都提了起来，终于那枚硬币平安到达一个卡点，被推子推动，然后叮叮咚咚一阵夸张的响声——一大波的零钱掉进出口的洞里，悦耳无比。 少女将碎发抚到耳后。她不得不承认，刚刚越前龙马笑起来的表情，非常帅气。 这下钱够了。越前抓着几枚五百元去买票，王诺跟在后面，仍在回味刚刚的场景：“龙马你怎么做到的啊，这也能擅长吗？” 语气里的惊讶让他小小得意了一把，呼吸也有点热。 他压帽檐，扭过头：“在美利坚的时候常玩。” 他讲了在L.A.和S.F.的事情。那里加州的太阳是多么肆意，中心街区轰鸣着热气。他坐在颠簸的吉普车里在一号公路上朝南开，稚嫩的心朦胧记住了车窗外迅速掠过的影子，像不停切换的镜头。 明明是凉风习习的夜晚，听着他的话，王诺却仿佛看到了地球另一面那处城市的样子，在骄阳下闻着海的味道，炽热而且张扬。 王诺抿唇没说话。 最后两个人终于如愿以偿地登上了摩天轮。全悬空的感觉实在奇妙，王诺乖乖坐在凳子上一动都不敢动，打量着身下的夜景，摩天轮缓缓爬高，她可以听到自己还有越前的呼吸声，平稳交织。 “我第一次坐摩天轮。”她用新奇的声音说。 少年不自在地调整姿势：“我也是。” 好像有千般思绪要说，却偏偏什么都说不出口。 小小的玻璃仓，她和越前面对面，脚尖相碰。脚底是千千灯火，彩色的灯光照上来，映着少年少女的眼睛。 转到最高点的时候王诺拿出手机，对着相碰的两双脚还有铺展开的无垠夜景按下快门。 越前龙马的心跳停了一下。他扭头看外面，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滚上来，这一眼极其广阔，似乎延伸越过所有波光，触碰到海面地平线的那一侧去。 2、 回家的时候王祺大呼小叫差点把她给生吃了：“居然溜走！乱摊子全扔给我！我还要帮你编理由，下次再也不干了！” 王诺心情好，道歉也利索：“抱歉抱歉，一时冲动……” 王祺瞪她，不过手上却递过了热牛奶，助眠暖身：“你们去哪儿了？” “台场。”王诺眼中新奇的小星星还没散去，“那里有摩天轮，第一次坐，感觉很神奇。” 王祺顿时噎住，上下将她打量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悠悠地点头：“情侣圣地，挺好。别让迹部知道，不然他会想掐死你的。” 王诺疑惑地眨眼：“你是说，景吾会吃醋？可这只不过是像翘课一样，和朋友去了海边。” 王祺声音凉凉的：“你今晚的行为，可以简单概括为两个字，叫做约会。还是特浪漫的那种。” 王诺沉默了。她终于意识到今天隐隐觉得不对劲的点是什么：“……你的意思是，因为越前对我告白过，所以这样不行？如果是和其他人去海边，就没问题了？” 小男孩试图灌输正确的恋爱观：“对，越前不行。”可说完又发现这样是在帮姐姐和猴子山大将助攻，连忙改口，“不，重点不是人选，而是看夜景坐摩天轮这件事本身，就是只应该和男朋友一起的！” 王诺知道摩天轮加夜景是个浪漫的组合，但她不认为王祺的话有站得住脚的逻辑：“如果是我和你一起呢？” “……和我没问题，因为我是你的亲弟弟啊！”小男孩快哭了，“在确立恋爱关系以前，你和谁去都没问题，但是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就不能和别的男生，尤其是喜欢你的男生，做这种有暗示意味容易引发联想的事！” 看他无比认真的模样，王诺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如果是和女生一起呢？” 小男孩回答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如果你是双性恋，最好别。如果你只喜欢男性，那可以。” 王诺觉得自己掌握了王祺的逻辑。 “可我并没有背叛迹部的想法。”她举例。“就像我和迹部以及赤司结盟以后，仍可以和与他们关系不好的小泉喝茶，只要不背叛盟友，不损害他们的利益就可以。” 王祺放弃治疗：“这能一样吗！”?王诺的神逻辑让王祺心疼迹部几秒，作为阶级敌人的他都看不下去了。他姐姐无所不能，具有同理心和社交情商，偏偏毫无恋爱脑，这方面不仅认知有问题，而且有她自己的一套神奇逻辑。 小男孩打开笔记本电脑，刷刷刷搜了几行中文字，然后把显示屏转给王诺看。 “姐，我建议你读一些恋爱方面的参考书。” “参考书？”她眼睛瞄过来，就看见满目的言情小说推荐目录。在简体中文网络言情的领域绝对是度娘比谷歌好用，此刻度娘的猫爪就非常热情地对着她，似乎还在招手说，来看，来看。 王祺真诚：“不开玩笑，你试试。” 王诺神色犹豫：“确实可以尝试一下这方面的书籍……但这些书真的代表普世恋爱观？” “比你的想法更正常。”王祺捂脸，又不小心给猴子山大将送去助攻，“至少，如果是我，我会主动疏远越前，并且将收到告白的事情告诉迹部。” 弟弟桑苦口婆心：“你要有作为女朋友的自觉啊。” 王诺抬头愣愣地看着王祺：“……自觉？” 时刻考虑迹部集团的利益，双方共同分担责任和压力，共享机遇和资源，并肩前行彼此互补，这不算自觉？ 王祺不说话，默默点开一篇标题为“我的霸气校草”的校园言情然后推到王诺面前。 王诺怀着虚心求教的心态，还真点开了小说开始看。 看着看着问题来了。 “小祺，这里有些奇怪。”她神色认真像是读学术论文一般，“女生A和男生A是恋人，但是更优秀的女生B出现了，男生A被吸引喜欢上了女生B，于是和女生A提出了分手。”她疑惑地蹙眉，“为什么女生B要被说成小三还会受尽责骂？人会被更为优秀的异性吸引，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啊？” 王祺心累：“……你看完，看完再说。” 王诺坐在床上继续看小说。走了一个晚上她的脚有些酸，眼睛也有些累。 眼前文字跳跃，王祺的话也重新在脑海中回放。 “如果是我，我会主动疏远越前。” “要有自觉。” 少女胸膛中涌出大片潮湿的迷雾。理智分析后她觉得弟弟说得有道理，可她无法否定的是，“疏远”这个想法跳出来的瞬间，内心泛起浓重的不舍。 彼时王诺没意识到，“舍不得”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到了入寝时间，小王祺关了灯，王诺也躺下。一片漆黑中她又不自觉地想起摩天轮里，脚尖相触的两个年轻人，包围在浩渺的天地星河中。 她覆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有不规则的跳动声像台场的海浪，扰得人无法安眠。 3、 恋爱问题放一边，王诺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做。恋爱无法占据她的全部思维，连一半的比重都占不到。对她而言，眼下更重要的是西乡计划、网球部的胜利，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工作。 周五一大早，王诺正装打扮，准时出现在幸村精市的病房。 她并未叫上王祺，但小男孩听说是去幸村那儿探病，犹豫半天后咬咬牙，生平第一次主动套上裙子，跟在姐姐后面。 推开门时幸村露出欣喜的微笑。他坐在病床上，气色很不好，手上还吊着点滴，苍白的皮肤下可以看见青色的静脉。 王祺看见心疼得要命，赶紧去找了个热水袋垫在他挂水的那只手下，然后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咬着唇不说话。 王诺揉了揉弟弟桑的脑袋以示安慰。曾经那个芝兰玉树般亭亭而立的少年像是被病魔蚕食了生气，连早有心理准备的她也吓了一跳。 “玄一郎跟我说你会来探望，还真是有点意外。”幸村说。 王诺尽量温和地笑了笑：“情况我听说了。目前手术的平均成功率，好像不太乐观。” “那也没办法，我想试一试。” 两个人谈了很多病情方面的事情，王诺简单介绍了她联系到的专家。 “十点左右小泉先生会带着医生过来，他们是这个领域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有更好的治疗方案。”她递上小泉的名片，“如果这样的病例在海外有更好的治疗条件，我们还可以看看美国、欧洲或者华国的医生。” 她开了个玩笑：“全世界的优秀医生都等着你挑选，幸村君，请拿好手中的绣球。” 鸢尾花般的少年噗嗤一声笑了，笑容里有真切的感激：“希望还能回到球场。” 他们的对话显得轻松乐观，可病房内消毒水的味道还是让王祺感到难受。他坐不住，起身出去走走，然而刚拉开门，就碰到了真田玄一郎。 真田似乎站着很久了。王祺意外挑眉，先贴心地把门关好，然后压低声音小心问：“你怎么不进去？” 真田示意到天台去说，等离病房远了些才开口：“在聊正事，我就没打扰。而且，幸村不喜欢被人看到他虚弱的样子。” 看着眼神真挚脸上挂满担忧的“萌妹子”，真田放软了语气：“王祺桑，请不要和我部员提太多关于部长生病的事情。幸村不希望他们担心。” “明白。放心吧。”王祺说完推开天台的门——然后他就意识到为什么真田会补充最后的话了。立海大正选全员都在天台上，听到开门声，全部看了过来。 “小祺？”丸井文太惊喜地挥手，“你怎么来了？” 他们轻松的表情与刚刚病房里凝重气氛的反差太大。王祺暗暗捏了自己一把，才慢慢调整过来。 “你们好。”萌妹子朝大家打招呼。 “王祺也是来看部长的吗？”然后就是围上来的七嘴八舌。 “是啊，听说幸村部长入院了，我和我哥都很担心，就过来看看。” 切原赤也不用说又红了耳根，哪怕部长生病，也无法冲淡他看到暗恋女神时的高兴。 他对王祺的心思在正选中早已不是秘密了，此刻看着大小姐一无所觉的样子，众人不禁叹息，切原这小子果然没戏，自求多福吧。 他们聊了聊网球部的近况以及如火如荼的关东大赛。得知下一场立海大会对战不动峰，前天友谊赛刚刚虐过不动峰的王祺挥了挥手，笃定道：“你们肯定能赢的。” “哈哈，那是自然。” “嗯，立海大三连霸没有死角。” 谈到立海大，王祺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个，跟你们打听一个人。”他神色严肃，“西乡健太，认识么？” 他的神态让正选们也认真起来。 所有人都看向柳莲二。 “西乡健太……”柳莲二想了想，“二年级，是我们学校棒球部的部长，上次出席过立海大校庆的晚会，你们应该见过。” 王祺有些激动：“对对就是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萌妹子突然打听一个陌生男子的情况——瞬间所有正选都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丸井试探地问：“小祺……怎么突然打听他？” 王祺想了想，觉得冲击性的消息才能炸出更详尽的情报，于是决定简化下事实。漂亮的“女孩”垂下眼睫，半是害羞半是不安地说：“是这样，家门口收到一封情书，署名就是他。” 说完王祺赶紧深呼吸，压下满身的鸡皮疙瘩，暗自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亲爱的姐姐，我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 正选们完全风中凌乱了。情书？还放在家门口？没记错的话大小姐住在东京吧？可西乡健太是住神奈川的…… 相比之下，他们想起仍旧在搞暗恋、平日里连短信都不敢发的小海带，瞬间同情起来。 “那个，西乡健太的父亲好像是什么大公司的社长？”仁王悄声说。 “不确定，但是家境很好。”柳莲二的情报最为权威，“他身高178，曾被评为校草第八名，成绩也不错，女生缘很好。” “比切原竞争力强多了噗哩。”仁王转着小辫，压低声音笑道。 充满团队爱的学长们理清了利害关系：“不能让王祺对那人有好感，不然切原会受刺激的，尤其最近快决赛了。” “嗯，对对对。” 于是迅速结成统一战线的网球部换上了如出一辙的讨厌表情。 “小祺离那个人远一点。他……不是好人！”根本对西乡没印象的丸井文太想了半天憋出这些字。 ——就知道不是好人。王祺表情瞬间一凛。 “爱炫富！”仁王想起他看到过一辆迈巴赫。 “花心。”柳莲二记得情人节收过很多巧克力。 “自以为是！”记得听隔壁班的谁谁说过？ 一连串道听途说加现场瞎编乱砸下来的贬义词让“大小姐”的表情越来越阴冷。 仁王心中默念，西乡君不要记恨我们，然后严肃真诚地总结：“王祺，千万不要睬他。” 小海带尤为激动：“那种人……无视掉就好了！” 王祺坚定地点头。 这时刚刚好门被推开，响起王诺的声音：“哟，大家都在啊。” 小男孩松口气，手指比到唇上冲正选们摆出“保密”的姿势，然后转头去找真·当事人。 只有一直游离在讨论之外的桑原还没绕过来：“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西乡健太？我们最近和棒球部也没活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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