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语的耳鸣逐渐减轻,努力甩开脑中的恍惚。只可惜,那声音的来源并不是陆一寻或者孟江,而是坐在卡车司机座位上的陆奇。 或许是处于逃避心态,她不敢看车的另一侧,但她有一腔怒火不知该如何倾泻,还没等她想清楚,她已经站到了卡车前。 陆奇中弹了。 她刚才那三枪,准头不佳,第一枪打在了车头的钢板上,露出一个清晰而深的洞口。第二枪打在了轮胎上,与车辆撞击一起造成了巨大的爆破声。 最后一枪,她的子弹穿透了卡车的玻璃,直直洞穿了陆奇的胸口。他的肺部遭遇重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陆奇满脸痛色,却挤出一个有些疯狂的笑容给她。 “咳——咳咳——”他似乎还想张口说点什么,但一开口,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根本没办法说清楚话。 玻璃的碎片四处飞射,刮破了他的脸颊,留下了数道血痕。胸前洇开大片血迹,在橘黄色的路灯下显得幽暗无比。 原来是这种感觉。 颜语第一次尝到了将他人重创,甚至杀死的感觉。 她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愧疚吗?不,她没有一分一毫的愧疚,一想到邹云的惨死,想到肖雪云被砸的声音,她心里只剩下了平静。 更重要的是,这循环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她已经清晰认识到这点了。 或许,她该庆幸,刚才吴项斌已经将她手中的枪拿走了。否则,她没有把握自己是不是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补枪。 这当然是杀不死陆奇的,午夜一到,他又会恢复。但这可以让他失去一次复活机会,让他行事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她不确定,陆奇能不能支撑到救护车来,如果他在12点前不能死去,那么这一次的反击就算是失败的。 “小,小语。”一声轻轻的呢喃在她耳边散开。 明明周围一片嘈杂,救护车和警车汽笛声正在逼近,路人正在参与救援,往车身上喷水冲刷,还有吵吵闹闹的议论声。 但,他的声音像是有了导航一般,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颜语缓缓的扭过头,看到他面容的一刻,感觉到有什么从眼眶里滚落,而他的笑从模糊到清晰,“你,还活着。” “嗯,”陆一寻被吴项斌搀扶着,他的右腿上全是深色血迹,连他的侧脸都被什么碰撞淤红,“不过,可能腿断了,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颜语立即上前,揽着他的胳膊绕在自己肩膀,“是不是很疼?” 陆一寻扯了扯嘴角,想笑出来但确实浑身上下都疼的叫他没法演戏,“没事的,两个小时以后,我又生龙活虎了。” 颜语试探性的看向吴项斌,“孟江?” “他昏迷了,伤的比一寻还要重,方向盘直接撞碎了他的肋骨,恐怕凶多吉少。” 颜语暗自咬牙,陆奇果然够狠。他这一招本来是想直接杀了他们三个的,如果不是她动作太快,他恐怕还能及时逃走。 救护车的声音停了,警车也将现场围了起来。 吴项斌:“我们会先送你们去医院,但明天恐怕免不了会有一番审讯。而且,颜语你开了枪,恐怕后面会有些麻烦。” 颜语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她知道所谓的明天并不会来,“今天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把枪借给我们......” “哎,你们平安无事就好。”吴项斌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这枪本来不该离身,结果被颜语拿走还伤了人。他恐怕也会接受调查,丢掉工作还是轻的,不知道会不会入刑。 这样一想,固然有些懊恼和后悔,但决定是他自己做的,后果也只能他来承担。 颜语看着医护人员用担架将孟江和陆奇抬到了救护车上,他们现在的状态倒是差不多,都是重伤昏迷,不一定能撑过今晚。 两位护士将陆一寻抬到了车上,期间颜语一直握着他的手没松开。 “这位小姐,”护士看了她一眼,“你的脸上也有好多伤口,我想给你急救处理一下,好吗?”他知道女孩子非常关注容貌,一定不希望留下疤痕。 颜语却摇了摇头,“他是不是很痛?能不能给他一些麻醉剂,让他失去知觉。”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如果让陆一寻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都忍受断骨之痛,未免有些过于残酷。 “不,我可以,”陆一寻朝她摇了摇头,“我可以撑下去,别担心。” 颜语的眼眶又是一瞬间就红了,手中是他温暖的手掌,那清晰的触感和温度告诉她,他正拼了命的硬撑着,保持清醒陪着她。 救护车速度很快,只是十五分钟,陆一寻就从车祸地点到了急诊室。 颜语身上沾满了他的血迹,头发和衣服上全是各种污渍和破损,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她没心思去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 “请问一下,手术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护士看了她脖子和脸上的擦伤一眼,有些于心不忍,“这需要看患者的伤势究竟怎么样,如果是粉碎性的骨折,恐怕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以上。” 颜语点点头,面上一片木然。这样也好,等午夜时间一到,他自然就会恢复全然健康的身体状况,这一切就会像一场噩梦一样消失。 “请问一下,和我们一起被送过来的两个人在哪?” 护士有些犹豫,“额,我也不知道他们被送到哪里了,应该也是在急诊室手术,但被分配给其他护士了。” 颜语点点头,没再多问。 护士给她倒了杯热水过来,本来还想让颜语随着她去换一套干净的衣服,但颜语执意要坐在手术室门口等待,护士也只好作罢。 等护士离开以后,颜语借上洗手间的机会,避开了等候在一旁的警员,悄悄开始搜寻另外两个人的下落。 五分钟后,她先在急诊分诊室中看到了孟江,只不过他周围的白窗帘被拉上,床尾的病历本上写着【死亡时间 9月12日22点29分】。 颜语悄然放下病历本,转而在陆奇的手术室外等候。 在来这里之前,她就知道,死亡风险最大的就是孟江。他坐在车头位置,直面撞击,所以伤势恐怕是最重的。 其次就是陆奇,他是枪伤损了肺部,但这在现代医疗科技下并非无可救药,所以她必须亲眼过来确认。 原本弄丢了颜语的警员匆匆跑过来,劝她去休息一下。但颜语执意要留下来等,警员也没办法,就坐着和她一起等。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疲惫和困倦铺天盖地而来,可颜语极力的保持着清醒,甚至时不时碰一碰身上的淤伤,用疼痛唤醒自己。 终于,在23点52分,一位穿着防菌服的医生走了出来。 他摘掉口罩,面色黑沉,先是朝着警员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颜语,歉意道,“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请节哀。” 医生以为颜语一直在外等候,是担心手术中患者的安危。 但颜语听到这个消息后,竟然轻轻弯了弯嘴角,那种骤然轻松的感觉像是什么压在心口的大石头被搬开。 陆奇,在杀了他母亲、原牧瑶、孙桂兰、邹云、肖雪云和孟江六个人以后,终于付出了一次生命的代价,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 2025年循环第10天云城 早上九点三十五分,陆一寻、颜语、林哲松和吴项斌都赶到了陆奇家的楼下,一起来的还有一整支刑警小队和救护车。 刑警小队自然是为了抓捕陆奇而来,救护车则是以防任何预料外的情况出现。 早上六点半闹钟响起的时候,颜语第一时间联系了队友。林哲松先行出发,来到陆奇家楼下,他负责监视他的动向。 陆一寻也立即联络了总编、姚阳和吴项斌。废了一番功夫以后,警方相信了陆一寻的说法,愿意派出一队人马过来。 最后,谷黎川、肖雪云和孟江也都被他们喊醒,到一处安全地点汇合。 颜语有想过用一些手段来提早她的读档时间,比如让本来就在凌晨清醒的人联系自己,像是上夜班的酒吧调酒师,凌晨扫地的清洁阿姨。但这个约定是必须在9月11日就已经有的,否则任何9月12日的新动作都会被重新读档而刷掉。 好在,这一天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第7号楼6单元505,”陆一寻将陆奇家的地址报了出来。 这确实就是陆奇第一天分享到群里的地址,而吴项斌之前也核查过,这确实是陆奇平日的住址,也查到了监控录像他从这里离开。 所以,他们并没有拿到错误的地址。 “我一直盯着,他肯定没有出门,”林哲松一早就开车过来守着,甚至到505门口塞了个摄像机才跑回车里,在此期间没有任何异常。 “林叔,”颜语确认道,“您放摄像头的时间是几点钟?” “我记着呢,”他掏出手机,“我特意截图存了一下,是早上6点58分。” 颜语点点头,这个时间确实是他们能够达到的极限了。哪怕是她一醒来就直奔这里,也不可能比这更早,“陆奇一直没有出门?” “对,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大概8点半的时候,506倒是出门了,这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这应该没问题,”她依然觉得不对劲,昨晚在车里那种危险逼近的感觉再次出现。这究竟是她PTSD,还是确实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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