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云下压,寒风凛冽,惊起一声嚎叫。 身上绒衣被湿气打重如千金,谢尺泽捧着一碗羊杂汤站在草棚下,吸入的寒气与胃里的暖气相撞,道不明的怪异使他龇着牙。 “师弟,谢师弟!这月的寻奉呢?” 来人从远方御剑而下,视线掠过谢尺泽手里的奶白的汤,先是一怔,而后猛地闪现在大铁锅前。 “你又偷里长老的吃食。” 说罢,熟练地挽起一只袖子,抄起大勺往一旁的碗里装汤。暖和的汤水下肚,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他端着汤靠在支起草棚的木桩,惬意地眯着眼。“是不是还没去寻?” 以往每每他来找谢尺泽要寻奉,都是无功而返的。他这个谢师弟属实懒了些,不过好在他有的是法子拖住那群要奉的长老。 谢尺泽吸着被寒风冻红的鼻子,嘴里是油脂浓郁的汤,没有说话。 “怎地,如今越发懒了不是?连话都不愿讲了。”陈印漫步走到他身侧,看着只顾着喝汤的人,摸不着头脑。 “谢尺泽?你......不会是聋了吧?”他抓住谢尺泽的手腕,后者抬眼看过来。 再一次吸吸鼻子,谢尺泽示意陈印帮他拿住碗。来到乘着水的陶缸前,用葫芦瓢舀了点水,走到陈印那蹲着沾水写字。 陈印站在他顶上,看着那一个个出现的字,念道:“王长老嫌我吵,给我下了七天......禁言术,今日第一天。” 写完后食指沾着乌黑的泥渍,谢尺泽惨笑着去洗手,回来接过汤继续喝着打发时间。 陈印为此感到十分同情,这王长老是不换山风评最不好的长老,无他唯有古板严厉最出名。 “哎,王长老脾气不好,只是禁言七天已经是轻的了。上次有个师弟被他禁言了一年,一年啊!” 结果那师弟禁言结束连话都不会讲了,只能从头学起。 他喝完汤去洗碗,中间还不忘提醒谢尺泽赶紧去寻奉,免得长老查时发现他又没交。 被提醒的人捧着碗点头,喝下最后一口汤,把碗放在陈印手里,冲他眨眼。 “……你小子,真是惯着你了。”嘴上吐露着不快,动作却十分诚实地拿过碗洗着。 谢尺泽拍拍他肩膀,表示感谢。随后丢出大剑坐上去,扭头敲着剑柄让陈印看过来示意他要去寻奉了。 “知道了,赶紧去吧,有事通念我。”陈印嘱咐这位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盘腿坐着大剑穿梭在云层中,谢尺泽从衣襟里掏出一枚雕刻五大瑞兽浮雕的深绿玉筒,玉筒末端挂着陈印送的黑穗。 他往玉筒注入法力,虚空浮现一段金色的繁文。这是他抽的寻奉信息,按照内容他需要采摘四把通气草和一株狼破藤。 其实,为了不让陈印冒着被处罚风险为他瞒住寻奉上交的事,他特意在开放寻奉的日子去抽取,盼着早些来能抽到简单的。 或许是为了给他迟交寻奉的教训,守着寻奉池子的灵兽给他递来了这么一个麻烦差事。 这通气草只要是含有灵力的水岸都可以采摘到,唯独这狼破藤是极其难寻。这藤可不会安安静静地常驻在一处,它会跑会遁地,且速度快的一眨眼就无影。 要他说,不换山掘地三尺出来才能找出一根狼破藤,且还在掌门屋内,再说,他就是寻到了狼破藤,抓不抓到还说不准。 这不是存心想让他这个月领不到月俸?到时候又只能偷里长老的吃食了。 他灰心丧气地叹息。 寻奉信息里给出提示,标注了一些可以采摘通气草和曾听过狼破藤出现的灵山。他正根据地图赶往几日前出现过狼破藤的地方。 从天亮飞到黄昏,他降落在一处靠山小镇外。 背着收起的大剑,他出示不换山的身份牌给坐在镇口验身份的官员。 那官员看见来了个修者,眼睛都睁大了许多。他拿着通行印章对不足半手掌大的玉牌翻来覆去,不知从何下手。 他捋着苍白的山羊胡,浑浊深黄的眼珠里满是为难,“这位修者,您看这是落印在那一处为好?”这玉牌还没有他印章大,这可如何是好? 谢尺泽反应过来拍着脑袋,默念了个口诀。被官员拿着的玉牌猛地长到一块牌匾大小,差点把放印章和印泥的木桌给压翻。 官员艰难把手从“牌匾”下抽出,在一片各样的红印下寻个空位把风眠镇的通行章摁上。 盖好章,他望着背大剑入镇的身影,心情激动的久久不能平静。这风眠镇来了个修者,还是个剑修。 这真是五十年来第一次见,不是是否福泽要重新降临他们小镇了。 入小镇一路走来,投往谢尺泽身上的视线只多不少。 他八尺高的身,肤色因爱晒太阳呈现小麦色,被褐色衣裳包裹住的肌肉显着张力。加之修者自身携带的灵气,给人雾蒙蒙,窥探不了其中的感觉。 打算先填肚子的谢尺泽改了道,他昂首挺胸地向前抬脚,这架势似是要围着风眠镇走一圈,给镇上的百姓都欣赏他的身姿。 “那位不换山的弟子,”左侧面摊上坐着一位戴斗笠的人,她托着下巴朝孔雀开屏的谢尺泽喊。 肩上搭着麻布的大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到她面前,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堆积在一起,“姑娘你的面好了,慢用啊!” 点了点头,她抽出一对筷子,让谢尺泽坐过来。 好奇她如何识得自己身份,谢尺泽在她对面落座看着她吸了口面。 “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又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藏在袖子下的手拿出传言符箓。 他看不见对方的容貌,那斗笠被她拉下遮住眼睛鼻子,只能窥见那朱红的唇,洁白的齿。 吃了两口面的人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嘴,往上抬了抬斗笠,露出魅惑的眼眸。 “不换山弟子,罗言问妙,见过谢师兄。” 她上挑的朱砂眼线异常吸睛,眼尾泛着红,媚眼如丝地望着看楞的谢尺泽。挺巧的鼻梁上一颗痣格外夺目,平直的唇上带着汤汁,在光线下泛着晶莹。 蛇眼媚骨罗言问妙,不换山内门弟子中的楚翘。剑术虽不是山门最好的,但修符是山门除山主外的第二人。 他一个外门弟子就因为入门时间长,占这位蛇美人的便宜,总觉得不太好。 “罗师妹这是下山游历?”但不换山最讲究的就是排行,他就心惊胆战的占着便宜好了。 罗言问妙坦然自若地回道:“来做寻奉。” 原来楚乔也拖延寻奉不做。传言符燃完,谢尺泽又抽出一张符箓,却被她喊停。 “在外门,传言符箓可是稀罕物。”罗言问妙从桌上油纸包里拿出一颗蜜饯给他,一道紫光在蜜饯里闪着,“王长老的禁言术,谢师兄是如何惹的?” 谢尺泽疑惑地接过蜜饯,注视流淌着的术法,犹豫再三还是吃了下去。 从早上开始禁锢喉咙都屏障消散,他试着发了几个音调,展颜欢笑。“谢过罗师妹了。” 罗言问妙挑眉让他接着说,夹着面送入口中。 “哎,不是王长老不让我们在墨宝堂聊修炼外的话题,我这不是没忍住。”谢尺泽自认倒霉被王长老抓包。 “这样啊,”罗言问妙弯着眼,“谢师兄的寻奉是何事?” 她怎么知道他是下山做寻奉的?谢尺泽没有表露出来,谁知道内门那些楚翘都有什么宝贝呢! 他把寻奉内容说出来,罗言问妙嘴里的动作慢慢停下,吞了面道:“你这月的寻奉大概率做不成 。狼破藤是开了灵智的灵植,颜色外观多变,只有受到伤害时发出狼嚎才能认定。” 言下之意,他是无法找到开灵智后懂得隐藏不出声的狼破藤的。 道理自然是懂,可寻奉没做成,全山门通报一个月不说,还没月俸。最让谢尺泽担忧的,是他那位全山门最好面子的师父。 整个月的点名通报,她老人家不打死他已经是手下留情,老天开眼了。 “那师妹你呢?”希望这位师妹礼尚往来。 罗言问妙吃完面,此刻咬着甜丝丝的蜜饯闭目养神,把嘴里的枣换个方向,“带一棵明日树回去。”说完,眯起眼睛头疼的啧了声。 不换山这是发什么疯,又要狼破藤又要明日树,这是当他们这些弟子大罗神仙不成?! 要说他的狼破藤难抓,那罗言问妙要找的明日树是难寻。 几乎没任何描述明日树外貌特性的信息存在,几百年来一次也没有寻到这棵树的消息。只有一句,‘在初生之下,在消失之上’,含糊的传言。 “还有十天寻奉结束,我们注定要被通报了。”谢尺泽欲哭无泪,他要名声远扬了。 不同于他的忧愁,罗言问妙淡定的不像话。倒是让他好奇,“师妹不急?” “急没用,反正寻不到。” 她玩着脖子上挂的紫玉骨,睁眼皮笑肉不笑说着谢尺泽不敢想的言论,“只要一日不回山门,那他们就当我们在游历。 他们通念我们不接,当做没发觉。等回去的时候,带上寻奉就好。再者,他们也会把每月寻奉公布在玉筒里。” “依我们的寻奉,怕不是这辈子都回不去了?”谢尺泽苦笑。 不回去,他们生活需要的银两从哪里来?回去虽然丢面子,起码有吃有住。 罗言问妙看出他担忧的问题,无所谓极了。 “我们是修者,能打猎,能以术产火。衣服穿山门的,不怕火烧水淹雷劈,划破只需一点灵力就能修复。” “那住呢?” “更简单,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亲近大自然。”在谢尺泽接受不了的神情中,她笑嘻嘻地指着腰间的乾坤袋,“况且我有芥子空间。” 那是她有,谢尺泽穷小子一个。他盼着偷里长老的吃食过日子呢!还是认命去抓狼破藤好了,说不定走运真带回去一个,那就是另一面的声名远扬了。 谢尺泽要了碗面跟她闲聊,面吃完了,二人也要分道扬镳了。 “谢师兄现在入山去找狼破藤?”罗言问妙戴好斗笠往前走了几步,“夜里灵山可比寻常的山要凶险多了,你早点回镇上吧。” 知道她在关心他,谢尺泽应了声好,背着大剑大踏步地往山脚走去。 罗言问妙抱着手立在原地,上挑的眼眸说不清情绪,“嘴上说好,用行动主打叛逆。真是莽夫,不听劝啊!” 山林在夕阳的打造下,如火焰山般冒着红。谢尺泽踏入山林区域开始,始终碰不到一只动物,无数的植物占领了这片土地,道路分区不明显,暗示着少有人来。 抬手从后背拔出大剑,沉玄铁重重砸在地上,在前行的路上留下记号。这是谢尺泽到陌生地方防止迷路的习惯。 他只顾着往前走,任凭大剑留下痕迹。拖拽土地发出的噪音盖住了树丛的沙沙声,丝毫不知身后的拖痕慢慢消失,危险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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