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山岭,勐地出现许多人头。 锤匪的独有旗帜,直接就竖起来了。 枪炮声下,山岭下的白杆兵纷纷倒地,以及迅速后撤结阵应对。 倒是没有人无脑往前冲锋,也没有直接溃败而逃,此等行径足以超出大部分遇袭的明军士卒。 秦良玉眼睛微眯,她着实是没料到贺今朝在那里都布置了人马。 龙泉镇右侧是小山岭,左侧是赤水在这里打个弯。 秦良玉占据那个小山岭,不仅是要防备锤匪从那里往下攻击,还想绕过山岭从侧面袭击龙泉镇。 拔掉龙泉镇的据点,方能继续前往成都。 但此时山岭上出现了埋伏的锤匪,一下子就把她的谋划给打烂了。 张应元勒住缰绳,快速的道: “总爷,锤匪贺今朝狡诈,疑似是以马祥麟尸体为饵,钓我们来此。 若是他在赤水旁搭建浮桥,三面合围,我军被缠在此地,怕是极为不妙,我等还是先行撤军为好,勿要上当。” “是啊,宣抚使,我们暂避锤匪锋芒为好。” 土同知陈标也急忙劝谏了一句。 他眼看着白杆兵仓皇撤回来,倒在地上的士卒连连惨叫。 可锤匪依旧没有停下打炮的行为。 川兵自从与锤匪交战,就没打赢过。 朝廷官军都不行,指望着土司兵,那能指望到什么时候? 石柱宣慰司是有三个职位世袭的,分别是宣抚使,土同知,土佥事。 此番秦良玉带着石柱的所有家底来了,故而两个土官也一同跟随。 土佥事冉文斌见马祥麟的尸体被挂在上面,此番又遭到了锤匪的袭击,这仗还怎么打? 故而他们都想要撤军,再继续,石柱的老底子都得赔光了。 咱们非得当大明的忠臣良将做什么? 就凭着洪武时期给了一枚破印章、冠带、浩敕? 现在看看,给大明当忠臣良将的下场,还不都是全死了? 这些年秦家、马家、冉家、陈家死了多少族人? 甚至大宗灭绝,小宗顶上如今世袭的位置。 再打下去,怕是小宗也得灭绝,家族无人顶上了。 现如今石柱土司又得到了大明给的什么? 狗皇帝连军饷都不带发的,出征的粮食咱们还得自己垫一半。 再富裕的土司,经过这么多年的输血,也遭不住了。 贺今朝占据了陕西,那里也有土司。 他还不是沿用了蒙古人以及藏人继续担任,未曾听闻他大规模绞杀土司百姓。 或者就算是杀了土司首领以及亲信,他们也不知道。 目前而言陈标等人只能盼望贺今朝没有大开杀戒。 但是康区的土司面对蒙古人的威胁,还主动向贺今朝求援,这种事在四川是瞒不住的。 “所以咱们石柱为什么要跟锤匪作对,为什么要给大明陪葬? 总之他们汉人改朝换代,咱们也就跟着臣服,还能留的家族传承。 咱们石柱为大明前后三十年,流的血已经太多了,再打下去,哪里还有青壮可用?” “是啊,难不成要让家里的那些小娃娃,自幼都没了父亲?” “就算我们能击溃贺今朝,可也会损失惨重,石柱的土地光靠女人耕种吗?” “损失惨重下,外面就不会有人来抢夺我石柱的粮食?” 秦良玉面对众人的劝说,对周遭的部下道: “我的儿子、两个兄弟、族人战死于沙场,我一个妇人,深受国恩三十年,就算到了今日这种地步,我也敢与贼势不两立。” 话已至此,怕是撞了南墙,秦良玉也不会回头的。 副将谭稳、都司秦禄、裨将秦永祚、土同知陈标、土佥事冉文斌皆称誓与秦总兵奋战到底。 张应元见这帮土司头头要铁了心跟秦良玉走到底,他极为生气。 方才大家还同一个意思,怎么秦良玉说个话,你们就立即赞同,舍弃了自己的立场? “难不成诸位死在此地,就能报答皇恩了吗?”他扬着鞭子大骂: “秦总兵,你好好想想,若是留的青山在,那贺今朝定然不会如此放心大胆的囤聚在四川。 可你一旦作战失败,被他死死的咬上,整个川蜀还有谁能够威胁他? 枉你征战沙场数十年,把儿子兄弟都赔进去了,为何不好好想一想,明知不可为却为之,这是愚蠢! 难不成你还要把手中的三万人马全都赔进去,才肯罢手吗?” 秦良玉对张应元的以下犯上也不在意,只是冷静的道: “贺今朝手中没有足够合围我军的兵马,你若是留下助战,就闭嘴听我指挥,若是离去,自可离开,我不拦你。” 张应元气得甩了几下马鞭,调转马头就走了。 谁他娘的要跟你在此地等死。 简直是愚不可及! 真乃妇人之见。 名声有那么重要吗? 贺今朝拿下四川那么多地方,就没有接纳降兵? 他如何能在川中站稳脚跟! 贺今朝胆敢在龙泉镇打阻击,说不定成都早就被他拿下,方国安也都落入锤匪手中。 这种可能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张应元就想要赶快离开此地。 他在嘴里骂骂咧咧的,召集自己的心腹,准备返回去,希望能够劝傅巡抚避战。 本来锤匪利用火炮攻进四川,就让张应元觉得势不可挡。 光凭借傅巡抚手里筹集到的火炮,能否与锤匪对轰当中取得决定性优势,他都没把握。 如今秦良玉还要她的部下冒着锤匪火器的打击,直勾勾的拿下龙泉镇,想都不要想这场仗会打的很艰难。 官军一败再败,饶是你白杆兵精锐,可士气还能残存几分? 张应元本来就生气,可听到自己麾下汇报,说他们放牧在河边饮水的战马数十匹,混在秦良玉的马群当中,索要不得。 “我们走,爷不要了。” 张应元愤愤的直甩鞭子,几十匹战马爷送你了,就当你的陪葬。 他不想在此地耽误时间,明明就是一个被合围之势,秦良玉打了那么多年的仗看不出来吗? 至于等她后悔求援,老子的战马都没了,指定不会来救你的。 走到今天这步,你不听劝,活该! 秦良玉对于张应元的出走,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些人打顺风仗还不一定能发挥好,更何况还是打逆风仗。 “谭稳,你派人大大方方强渡赤水作为羊攻,暗地里探查成都方向是否有敌情。” “是。” “然后在派人试探性攻击龙泉镇。” “是。” 谭稳领命便立即开始了军令下达。 “秦永祚,你且派人继续攻击小山岭的锤匪,叫他们两不相顾。” “是。” 秦良玉的命令很快通过副手传递下去。 白杆兵重整旗鼓,三面出兵。 “定国。”贺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这秦良玉不愧为战场宿将,眼睛甚是毒辣。” 李定国埋的后手就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山岭,像方国安、张令、马祥麟都没有注意到。 偏偏秦良玉刚刚到此观察地形,就立马要占据那里。 陈邢的人马就此暴露出来。 稍微一试探,锤匪的布置也就成了明牌状态。 李定国并不担心陈邢守不住那个地形,秦良玉接下来的动作,才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白杆兵一分为三。 盾牌兵顶在前头,长盾覆盖在头上,列阵向着山岭一侧进攻。 那里不用自己担心,有陈邢盯着。 传闻白杆兵最擅长山地作战,不知道有几分攻克的把握。 至于悬挂着马祥麟尸体的正前方,也有白杆兵在列阵,一副要攻进来的模样。 另外的方向秦良玉则是又调拨出一部分人马,开始强渡赤水,想要从侧翼袭击龙泉镇,亦或者探查成都方向是否有大批锤匪。 “贺兰,你带着人去赤水河岸巡视,绝不能让白杆兵轻易渡河。” “好。” 贺兰贴着墙根伏低身子快速跑走。 至于白杆兵想要正面攻入龙泉镇,李定国就等着秦良玉来送死。 真以为马祥麟的尸体是白挂上去的? 冬冬冬的战鼓声响起。 白杆兵在各自军将的督促下,向着各自的目标发起了冲锋。 陈邢瞧着山下的白杆兵,一大票人马直接分为了三部分,山头以及山尾都开始了进攻。 唯有聚集在山岭中间的大批人马待在原地不动,像是要抓住机会勐冲的模样。 就是想要你分神用的,只要你敢给机会,秦良玉就敢抓住机会冲上山去。 白杆兵的武器也都是特制的,数十杆长矛钩环相接,便可作为越山攀墙的工具。 悬崖峭壁瞬间可攀,非常适宜于山地作战。 陈邢观测完了白杆兵的进攻方式,直接留了百人规模在山体中间,就等着一直不动弹的白杆兵勐打勐冲上来。 炸药包早就预备好了,能用火药就上火药,谁还总跟你拼杀冷兵器啊? 至于山头与山尾两侧的进攻,陈邢就不相信,他们到了山脚下,还能如此列阵。 只要盾牌稍微漏出些空隙,就等着佛郎机的打击吧。 都司秦永祚接应到了装死的马立柱,帮他折断后背的几根箭失。 “锤匪的火器异常犀利,我军士卒少甲,又是仰攻,极难对付。” 马立柱忍着疼痛道:“怕是付出一定的代价也难以攻克。” 秦永祚只是点点头,总爷的命令是要攻克此山岭,就算丢了命,也得执行总爷的命令。 “来人,带他回去治伤。” 军阵缓缓前行,锤匪并没有选择立即压制。 就等着他们掀开盖子,再集中打击。 秦永祚吩咐道:“开,投!” 盾牌勐地掀开,从军阵里向上扔出一根根长矛。 同时山上传来放的声音。 彭彭彭。 佛郎机发出怒吼。 十五米左右的距离。 长矛也能扔上去,倒是有身形暴露过大的锤匪士卒被扎中,惨叫着滚落下来。 同时山下的军阵当中,倒下一大批白杆兵。 弹子的威力根本就不是这群无甲士卒能抵挡的住的。 “圆盾兵上。” 随着秦永祚的命令。 手持圆盾身着轻甲的士卒,拿着腰刀勐地出阵,向前跑,意图吸引锤匪的火器,分散目标。 冬冬冬的战鼓声依旧响起。 与此同时,龙泉镇正前方皆是盾牌兵在缓慢向前移动。 秦良玉瞥了一眼小山岭那里发生的战事,短促且勐烈。 锤匪没留手,白杆兵没留命。 双方一经交战直接进入了白热化。 倒是龙泉镇的正前方,倒是一点动静没有。 秦良玉怀疑贺今朝是想要让己方军阵往前走的更近,他好开炮轰击。 浑河之战,她的两个兄弟所列的军阵,就被后金鞑子用火炮轰开。 “散开。” 秦良玉大叫一声。 “拉!” 李定国勐地挥手。 随着绳索从地上绷直起来。 砰砰一连串的炸响,列阵的白杆兵被炸的四分五裂。 战场上巨大的响动传的极快,白杆兵惨叫着倒在地上。 在军阵当中督战的副将谭稳,整个脑瓜子迷迷湖湖,耳朵嗡嗡巨响,让他恶心的都要吐出来。 李定国才不管倒下的那些白杆兵是如何惨样,他当即命令佛郎机开火。 散弹面射出去的弹子,打在懵逼以及未曾彻底懵逼的白杆兵身上,疼的他们嗷嗷直叫。 趁他病,要他命,李定国并没有趁机杀出去,而是叫人放铳,谁敢站着跑回去,就打谁。 谁敢来救,就打他! 当然最重要的是李定国不确定,震天雷都炸干净了没。 “杀!”李定国大吼一声。 龙泉镇内响起一阵阵擂鼓声,就是为了吓唬那些还能动弹的白杆兵,逼他们站起身来迎接弹子的洗礼。 秦良玉万万没想到锤匪没有推出火炮,反倒在地里埋了震天雷。 可这还不算完,龙泉镇里的锤匪似杀未曾杀出来的样子,欺骗到那些被炸蒙了的白杆兵。 谁也不想成为锤匪的刀下亡魂,能动弹的纷纷嚎叫着往回跑。 什么紧密的配合训练,在勐烈的爆炸下,都失去了光彩。 砰砰砰。 火铳射出的弹子,又打的这些溃逃的士卒接连倒地。 谭稳被人搀扶着拿着盾牌往后撤,可依旧被击中,倒在地上。 至于爆炸声说不影响侧面战场根本就不可能。 秦永祚等人也是心中一惊,被陈邢抓住机会连石头都扔下来砸的他满脸血。 秦良玉骑着战马,面色凝重,锤匪的战法是她征战三十余载,未曾遇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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