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1日，元旦节。 段旭则带上给宋莺和宋扬青准备的新年礼物，敲响了宋家家门。 来开门的人是宋扬青：“旭则来了啊。” 段旭则立马将手里的礼盒递了上去，笑嘻嘻地说道：“宋叔叔新年好，这是送给您的新年礼物。” 话落，他往门内探了个脑袋。 “对了，小宋莺呢，她人在家吗？” 宋扬青说：“在的，不过莺莺从昨晚回来后心情似乎就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跟观阳吵架了。” “冉冉今天一大早都过来陪她了，两人现在都在莺莺房间里呢。” “吵架了？”段旭则疑惑地蹙起眉。 “不应该啊，就陆观阳那个脾气，他怎么都不可能会跟小宋莺吵架吧？” 平时宋莺和陆观阳是怎样的感情状态，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别说是吵架了，陆观阳分明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宋莺说。 而且，就算陆观阳哪里真惹小宋莺生气了，依照他的性子，他也绝不可能会把问题留到第二天。 “我也不清楚，总之，莺莺回来后一句话都没说过，今早我叫她出来吃早饭她也不吃。” 宋扬青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担忧。 “什么，这么严重啊？” 段旭则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见宋扬青面色凝重，段旭则连忙宽慰道。 “宋叔叔您别担心，我先去看看宋莺，要真是因为和陆观阳吵架惹得小宋莺不高兴了，我马上就上陆观阳家找他算账去。” 宋扬青摇了摇头，只说。 “你先去看看莺莺吧，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帮着冉冉安慰安慰她。” 段旭则忙不迭道：“好嘞，我这就去。” 刚走到宋莺卧室门口，段旭则正要抬手敲门，忽然听见从房间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来自宋莺。 段旭则动作一顿。 犹豫片刻后，他最终还是选择垂下了手，将耳朵轻轻贴在了房门上。 尽管知道这样做不太地道，但段旭则莫名有种很强烈的直觉。 在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进去打扰宋莺和于薇冉比较好。 宋莺的房间门并不完全隔音。 因此，段旭则依稀听清了里头宋莺在说什么。 说实在的，段旭则一直觉得宋莺的声音非常好听。 陆观阳会叫宋莺“小夜莺”，估计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在。 然而此时，宋莺的声音却完全哑了。 哭哑的。 “...其实这样算下来，我和陆观阳在一起也没多久。” “我认识陆观阳，也只不过才认识了人生里四分之一的时间。” “而且我从小到大，从来就不缺人喜欢。” “我可能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非陆观阳这个人不可。” “可是——” “可是薇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就是...不就是跟陆观阳分手了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 嘶哑的呜咽逐渐转为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难受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了一样。” - 就连段旭则自己都形容不出来，在听到“分手”两个字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段旭则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宋家。 他边驱车去往陆观阳家，一路上边给陆观阳打电话。 没有人接。 驶到熟悉的老破小，段旭则摔门下车，径直来到陆观阳家门口。 他连门都懒得敲，直接上脚开踹：“陆观阳，你特么给老子开门。” 同样没有人应答。 段旭则又没耐心地连踹了好几脚。 “老子知道你在里面，有本事跟宋莺提分手，在老子面前就当缩头乌龟是吧？老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能耐呢？啊？” 段旭则越说越气，踹门的力道愈渐重起来。 “不开门是吧？行，老子今天非把你这破门给你踹开不可，看你怎么当缩头乌龟。” 段旭则使出全力猛地一踹，没想到“轰”然一声，有什么东西应声倒地。 而眼前的房门居然真被段旭则一脚踹开了。 段旭则同样没想到他居然真有把门踹开的本事，忍不住低骂了声。 “...什么垃圾破门。” 他走进去，才发现门锁原来早就坏了。 而吃饭的桌子倒在不远处，显然方才发出巨响的源头就是它。 段旭则眉心紧蹙，不明所以地往里走。 外面分明是大白天，然而除了从门缝渗进去的光线以外，整个屋里却昏黑一片。 所有窗帘和窗户都紧闭着，莫名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段旭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开始按照记忆寻找陆观阳家里灯的开关。 “你特么到底是哑巴了还是真不在家啊？出个声能死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 在碰到客厅开关的同时，段旭则的鞋踩到了某样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 他按下开关，电灯的光亮瞬间席卷整个客厅。 挪开脚，段旭则低头一看，发现他踩到的是一张被捏得皱皱巴巴的彩色糖纸。 不，不仅仅只有一张。 满地都是吃剩了的糖纸，以及一片狼藉。 段旭则视线前移，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陆观阳身上。 陆观阳正坐在椅子上面，低垂着脑袋，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嗓音听着倒是有些嘶哑：“可以把灯关上吗？” 一听陆观阳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段旭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关个屁，关上后你就又能继续当乌龟了是吧？” 他快步走到陆观阳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不是我说，陆观阳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当初说要跟人宋莺好好在一起的人是你没错吧？啊？这才过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宋莺她有多伤心啊？” 一想到隔着房门听到的那声嚎啕大哭，而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段旭则简直怒火中烧。 饶是陆观阳是自己认识了四年多关系最好的兄弟，他也忍不住上手推了他一把。 “刚不是没哑巴吗？给老子说话。” 未曾想陆观阳直接被他这一推推到跌坐在了地上，发出了结结实实的一声闷响。 段旭则不由得吓了一跳。 不是，他寻思着他刚才也没用全力啊，陆观阳什么时候变得有这么弱了？ 但他清楚自己是来给宋莺讨公道的，至少在这种时候，气势上他绝不能输。 “你少跟老子碰瓷，快点起来。” 陆观阳却没有反应。 他坐在地上，像寒冬里失去了生气的枯草。 过了很久，陆观阳才声音很轻地问道。 “小夜莺她......真的很难过吗？” “你这特么不是废话吗？” 段旭则气又上来，上前拎起陆观阳的领子，逼迫他把脸露出来。 他手掌屈握成拳，抬起就想往陆观阳脸上揍。 “小宋莺她有多喜欢你你能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问出这种话来的。” 可当看清陆观阳的面容后，段旭则挥到他脸边的拳头愣是没能揍下去。 颓败，落魄，绝望。 像条了无生机的丧家之犬。 所有不该用来形容陆观阳的词语，段旭则全在此时的陆观阳脸上看见了。 盯着陆观阳布满血丝又通红的眼，段旭则咬咬牙，终究还是松开了陆观阳的领子。 他直起身来，尽量心平气和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陆观阳置若罔闻。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新的薄荷糖，撕开。 正要将糖含进嘴里时，段旭则忽然一掌招呼了过来，把糖拍到了地上。 “聋了？老子问你话呢。” 陆观阳依然一言不发，视线追随着糖滚落的轨迹望去。 仿佛心和灵魂也跟着那颗糖一起，滚得远远的了。 见状，段旭则用舌尖狠狠抵了抵上颚，忽然笑了。 “行，装完哑巴又装聋子是吧？” 他拿出手机，直接将镜头对准了陆观阳的脸。 察觉到段旭则的举动，陆观阳终于掀起眼皮。 嗓子哑得不像话：“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段旭则笑着说道。 “我呢，就是觉得你现在这幅样子挺稀奇的，打算发给小宋莺看看。” 段旭则边说边按下拍照键，扎眼的闪光灯刺得陆观阳眯了下眼睛。 “你要不要猜猜，小宋莺看到照片以后，是会觉得解气呢，还是会马上打车过来，跟我一起欣赏你这幅乌龟样？” 闻言，陆观阳几乎是瞬间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起身要去夺段旭则的手机。 他语气发狠：“段旭则，你敢发给她试试？” 段旭则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里，同样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你特么猜老子敢不敢？” 他上下打量着陆观阳此时的模样，冷笑道。 “老子还以为你要装聋作哑一辈子呢，这不是能听见能说话吗？” 两个男人对峙许久，谁都不肯低对方一头。 最终还是陆观阳先松开了手，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气力，颓败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朝门的方向抬抬下巴：“门锁坏了，你发现了吗？” “废话，老子又没瞎。”段旭则皱眉，态度恶劣。 “而且你这一屋子狼藉是怎么回事？” 陆观阳平静启唇，语气毫无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 “陆鑫欠了两百多万，有一百多万都是借的高利贷，这些就是那些人昨天来砸的。” 段旭则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你说什么？！” “陆鑫本来想接着瞒我的，不过他多蠢啊，哪里想得到那些人会闹到我公司去，还把我的工作给闹没了。” “那些人说，这些只是开端和一个小小的警告，如果我不帮着陆鑫还钱的话，他们...他们就会接着去找小夜莺。” 段旭则瞬间明白了一切：“不能报警吗？” “能。”陆观阳说。 “但是报警之后，他们会不会对小夜莺做什么，就不是我能够预料到的事情了。” “昨天他们来这里砸东西的时候，带着刀。” “领头的人跟我说，这刀划在我身上事小，划在小夜莺脸上......” 说到这里时，陆观阳深深皱起了眉，话音也戛然而止。 仿佛不敢再说，不敢再去深想，否则，就有可能会惊扰到他珍藏起来的宝贝。 过了许久，陆观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继续说道。 “段旭则，我不能，也绝不允许，把小夜莺牵扯到这个事情里来。” 段旭则没谈过恋爱，想不明白，他只知道。 “那也不是非要和宋莺分手啊。” 陆观阳笑了笑，却从他那张惨白的脸上看不出分毫笑意。 “嗯，不和她分手，然后让她继续留在我这个现在连工作和存款都没有、还背负着两百多万债务的人身边，过一辈子苦日子是吗？” 见过以前的陆观阳如何意气风发，段旭则就见不得他现在这种自暴自弃的模样。 “可是你想过没有，宋莺她可能压根就不介意跟着你过你口中所谓的苦日子，而且宋莺她家境那么好，不见得你俩之后会过得有多差。” 闻言，陆观阳低下了头，半边脸都隐在黑暗里。 “可是我介意。” 简短的五个字，令段旭则倏地愣住。 “她家境好是她的事，难不成以后我要靠她养？”陆观阳眼神放空，反问道。 “段旭则，我之所以答应和小夜莺在一起，不单单是因为我喜欢她，想跟她结婚。” “我也想成为她的底气，她的盔甲。” 陆观阳张了张嘴，每一个字都像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而不是她的累赘。” 段旭则喉头一哽，不甘心地说道：“可是陆观阳你不差啊。” “不就是两百多万吗，迟早能还完，说不定...说不定未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嗯，我可以去赌，赌我未来能好起来。”陆观阳说。 “可我不能拿小夜莺跟我一起赌‘说不定’这三个字的可能性。” 陆观阳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来。 他抬起手指，摸了摸左手中指间刚纹完不久的纹身。 “戒指”和宋莺的名字缩写都在那里，此时有一点痒。 连带着他的心也，好疼好疼。 “小夜莺她，理应是被所有人都捧在心尖上宠爱的公主。” 说到这里时，陆观阳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眼底的柔和又很快消失不见。 “公主，不应该跟着贫贱的农夫过日子。” 段旭则把头偏到一旁，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一句话，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段旭则，其实昨晚跟她分开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事情。” 知道段旭则没在看他，陆观阳的眼眶才逐渐红了。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眼角滑落。 “如果我晚遇见她四年，噢不，三年，或许三年就可以了。” 陆观阳低下头，飞快地将那滴眼泪拭了去：“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三年后的他，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 他不会绝望到这种境地。 他还有可能抱有一线奢望，觉得他还有机会—— 能够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献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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