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阳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宋莺也没有再说话。 她双手捧着手机贴在耳朵边，安安静静地听着从陆观阳那头传来的微弱风声，以及男人清浅的呼吸。 像羽毛一样轻轻扫着她耳蜗，听着很舒服。 良久，陆观阳才开口。 低沉微哑的嗓音放得更轻，哄意尽显：“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接你。” 宋莺闻言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想找一个标志性的建筑或是路牌，却在看清身后餐厅的一瞬间倏地愣住。 石畔小居，她再熟悉不过。 七年前的跨年夜，陆观阳就是在这家餐厅向她提出的分手。 半晌没得到她的回答，陆观阳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心。 “宋莺？” 宋莺眨了眨眼，这才闷闷地回答。 “我在石畔小居。” 电话那头的陆观阳怔了下，显然也跟宋莺一样，想起了七年前的往事。 他没问宋莺为什么没按照两人的约定在家里等他，也没问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到石畔小居去，只温声说。 “好，你在原地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到。” 挂断电话，宋莺默默扭头，抬眸望进餐厅内里。 快八年时间过去，石畔小居的生意依然很好，透过室内柔和的暖黄灯光，她仿佛回到了七年前的跨年夜。 同样的人声鼎沸，同样的座无虚席。 坐在她对面的陆观阳平静地向她提出分手，要她去过自己的新生活。 宋莺难以抑制地哽咽一声，鼻头又泛起酸意。 她忍不住地去想，当时的陆观阳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境，才会在受到那样堪称毁灭性的打击之后，还要为了不耽误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和她分开。 陆鑫不当人，刘静不要他。 为了让小夜莺飞得高高的，所以陆观阳把他那时候唯一拥有的也给放弃掉了。 顶着这样堪称天价的债务，身边还跟着一只娇气的小笨猫。 宋莺无法想象，也完全不敢去想，陆观阳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哪怕思绪仅仅是往这个方向偏移一丝一毫，心脏都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剜得稀巴烂，一抽一抽地疼。 如果当年她坚决不答应分手的事，又或者在两人分手后立马就去找陆观阳复合。 甚至哪怕在去老旧居民楼找陆观阳的时候，只要从那些住户口中撬出多一点点有关于陆鑫的事，她是不是就能意识到不对劲？ 是不是......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喉咙干涩，泪意上涌，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宋莺把脸埋进胳膊，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待会儿陆观阳还要来接她，她不能哭。 陆观阳自始至终都不想让她知道这些，那她就更不能让他发觉自己已经得知了真相。 可还是难受得喘不过来气，像是下一秒就要因为缺氧而昏厥过去。 十二月底的冬风不跟人讲道理，刮得人脸和心都冷都疼。 宋莺的针织围巾被落在了仍停在公司楼下的车里，此时她被风吹得耳根脸颊通红，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冷意。 听见一阵欢声笑语，她扭头迷茫地看着一对年轻情侣从她面前走过。 女孩子长相甜美可爱，亲昵地揽着男生的胳膊，用很甜的嗓音撒娇道。 “我饿啦，等回家了你给我做土豆炖牛腩好不好？” 男生抬手刮刮女孩子的鼻尖，话里话外都是藏不住的宠溺和对女孩子的爱意。 “好，都听你的。” 光是从两人简短的对话和言行举止中，就能看出他们过得非常幸福。 宋莺一言不发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而后用胳膊将自己环抱住，搂得更紧了些。 她歪了歪头，忍不住地想，如果她和陆观阳没有分开过的话，是不是也会像这对情侣一样。 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聊着日常琐碎的话。 但因为有对方的存在，再无聊无趣的日子都能变得生动起来。 在这个瞬间，宋莺承认，她确实有一点......不，是非常，非常羡慕那对情侣。 又是一阵冷冽的寒风刮过，宋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冷，正想搓搓手暖和一下，忽然，一件带着冷香气息的大衣外套从天而降，将她严密厚实地裹了起来。 温暖的大掌随即落在她头顶，很温柔地揉了揉。 熟悉的触感令宋莺心尖一颤，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她窦然睁大还泛着微红的眼睛，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一眼撞进陆观阳那双深邃温柔的瞳眸当中。 “小夜莺，我来接你了。” - 坐上车，陆观阳先调高了空调温度。 宋莺冻僵的双手逐渐恢复了知觉，扭头看一眼陆观阳身上仅剩的高领毛衣，想将外套脱下来还给他。 她的意图太明显，陆观阳按住宋莺冰凉的手腕，被她手腕的温度惹得难得蹙了下眉。 “穿着，我不冷。” “现在去火锅店？”直到帮宋莺捂热手，陆观阳才发动车辆。 “到那里的时间可能会比我们预约的稍微晚一点，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我不想吃那家火锅了。”宋莺将外套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我想吃你做的菜，可以吗？” 陆观阳一顿。 这是自两人重逢以来，宋莺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的视线在宋莺脸上徘徊良久，最后只说。 “家里没菜，得先去超市买，买完再回家做的话，应该会很晚了。” “我不饿，可以等。”宋莺眨了眨眼，声音很轻地问。 “你饿了吗？” “没有，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陆观阳习惯性地抬手揉了下宋莺的发。 “那走吧，现在去超市买东西。” - 跨年夜的超市总是热闹非凡。 宋莺亦步亦趋地跟在陆观阳身边，总觉得他只穿件高领毛衣会冷，琢磨着要怎么把外套还给他。 生怕人走丢，陆观阳将袖子递到宋莺跟前，语气有些无奈。 “宋莺，虽然我比你大四岁，但也才刚过三十，身体没你想得那么差。” 倘若放在先前，宋莺肯定会不服气地还句嘴。 譬如她还没满三十，身体好着呢。 然而现在，她只是默默盯着陆观阳衣袖下的手看了许久，而后直接握了上去。 五指主动插/进陆观阳的指缝间，同他十指相扣。 扣得很紧。 察觉到陆观阳的目光落了下来，宋莺看向别处，胡扯了句。 “我的手还是很冰。” 其实早就被陆观阳暖得跟小火炉没什么区别。 她用指尖轻轻挠了下陆观阳的掌心。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过直白。 于是在接下来整个逛超市的过程中，陆观阳都没有松开过她的手。 从零食到生鲜，买的全是宋莺喜欢的零食和菜。 结账的时候装了满满两大口袋，宋莺想帮忙提，陆观阳没让。 一路驱车回到靖荣苑，停好车，宋莺下意识地又想去牵陆观阳的手。 偏偏陆观阳两只手都得拎购物袋，她撇撇嘴将手背到身后，瞧着有些委屈。 陆观阳低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先后走进“506”。 宋莺一声不吭地关上门，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身夺过陆观阳拎着的购物袋放到地上，随即将他推到墙边，踮起脚来想吻他。 陆观阳始料未及，反应速度却极快。 他单手扶住宋莺的腰，头微微往后一仰，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个吻。 “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了。” 陆观阳眸光落在宋莺脸上，眯缝了下眼睛。 他轻轻握着宋莺纤细的腰肢。 “我挨个挨个问？” 宋莺只是默默望着他。 算是默认。 于是陆观阳圈住她的手腕，抬手碰了碰那块机械手表。 “怎么把它拿出来戴了？” 手表和公司文件是放在同一个抽屉里的，陆观阳并不意外宋莺会发现这块手表。 真正意外的是，宋莺不仅将它拿了出来，还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宋莺抿直唇线：“你自己不想戴，还不让我戴吗？” “我没有不想戴。”陆观阳轻叹一声，掌心覆上表盘中央的裂痕。 “只是怕你看见了，会怪我不爱惜你送的礼物。” 宋莺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的眼圈很快浮上了一抹浅淡的红，不多时，这抹红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那这个呢？”陆观阳拇指碰碰宋莺的嘴唇，一触即离。 他大掌往后，轻轻捏上宋莺纤长白净的脖颈：“这算什么？” 这个姿势不至于弄疼她，又能将两人控制在安全距离。 免得宋莺一冲动，又要凑上来不明不白地亲他。 陆观阳敛眸，眼底神色晦暗不明，深深望着宋莺的眼睛。 “宋莺，出了一个星期的差回来，我就追到你了？” “还是说——”温热的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宋莺后颈处的皮肤，陆观阳嗓音磁沉，意味不明地眯了下眼睛。 “哪怕我们不是情侣关系，我也可以亲你？” 宋莺用力摇摇头又点点头：“追到了。” “这么简单？”陆观阳扬眉。 “那我是不是早该在几个月前就答应公司出这趟差？” 漫不经心开完这句玩笑话，陆观阳正色起来。 “宋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宋莺咬着嘴唇，偏过脸想去贴陆观阳的胳膊，未果后，只好用脚尖去贴贴蹭蹭陆观阳的。 模样看起来委屈极了。 “陆观阳，今天是12月31号。”宋莺吸吸鼻子，轻声说道。 陆观阳很有耐心地“嗯”了声，轻轻捏了捏宋莺细嫩的后颈。 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安抚难过小猫的情绪：“然后呢？” 宋莺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毫无血色：“我就是...就是忽然觉得，七年的时间已经够久够难捱了。” 陆观阳安抚的动作倏地一顿。 宋莺抬起泛红的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发颤的声音听得人心疼不已。 她近乎执拗、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陆观阳，今天是12月31号，我不想再错过第八年了。” 说到底，人的正常寿命不过也就七、八十岁。 用来相知相爱相守的时间本就弥足珍贵，又还有多少个八年、人生十分之一的时间留给他们来错过呢？ 陆观阳陷入沉默，一言不发地垂眸看着宋莺的眼睛。 宋莺亦望着他，她紧紧咬住下唇，将哽咽忍了回去，眼神坚定又认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陆观阳终于有了动作。 他忽然掐住宋莺的下巴向上抬起，长指随即分开她的唇瓣，拥着她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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