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莺第二次进到陆观阳的家里面。 和上回陆观阳生病时的状况不同，这次她能够平心静气地慢慢观察陆观阳的家。 许是才刚搬进来不久，又或者是压根没打算在这里久住，陆观阳的家里并没有过多的装饰陈设。 以至于一眼望去很是空旷，也显得有些......孤独。 这种感觉比宋莺一个人待在自己家里时还要强烈。 一声细声细气的猫叫打破沉寂，猫爬架上的笨崽听到声响，热情地扑了过来。 长毛橘猫的存在总算让这个家看起来没有先前那么冷清。 宋莺俯下身，伸手摸了摸笨崽的脑袋，又轻轻挠了挠它毛绒绒的脖颈。 “你买的逗猫棒在茶几上面。”陆观阳边说边解蛋糕盒的丝绸带。 “茶几的抽屉里也有零食。” “噢。”宋莺拉开抽屉。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大堆诸如薯片、牛肉干之类的东西。 她谨慎地翻了又翻，还是没有发现陆观阳口中所说的零食。 “你确定你把零食放这里面了？” 陆观阳眸光望过来，眉梢在下一秒扬起。 “你眼前的那些不就是？” 宋莺不解地拧起眉心：“这些哪是猫能吃——” 她微微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给我吃的零食？” 陆观阳失笑，低沉微哑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时很是好听。 “那不然呢？” 这样的误会让宋莺觉得有一点丢脸，她想也不想便把锅甩给陆观阳。 “谁让你自己不说清楚。” “嗯，抱歉，是我的错。”陆观阳非但没有反驳，对此还欣然接受。 “你看看那些零食里有没有你喜欢的吧，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平时我也不吃。” 有倒是有，而且毫不夸张地说，抽屉里面的都是她爱吃的零食，可是—— “你不吃你买来干什么？”宋莺没忍住，疑惑问道。 陆观阳答得含糊：“以备不时之需。” 宋莺拧眉，没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懒得多问。 只可惜晚上那家烧鸟屋的味道不错，她吃得很饱。 待会儿还要吃蛋糕，现在没有多余的胃留给这些零食。 宋莺慢吞吞地“哦”了声，抱膝蹲到地上，拿起逗猫棒陪笨崽玩。 这边陆观阳很快准备好一切，正要叫宋莺过去插蜡烛许愿时，余光忽然瞥见沙发的毛毯上多了一张白色卡片。 ——就在宋莺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应该是不小心从宋莺的衣服口袋里掉出来的。 卡片重量轻，存在感弱，宋莺并未发觉。 陆观阳走过去拾起卡片，本想直接还给宋莺。 然而当不经意间扫见卡片上的内容后，神情逐渐淡了下来。 [你好，我的微信号是134xxxx8093，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到你下周六一起看电影？] 陆观阳无声盯着卡片上的联系方式，以及明显来自于男性的直白邀约。 他轻哂掀睫，将卡片放回原位，垂眸望向正在逗笨崽玩的宋莺：“宋莺。” 宋莺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将逗猫棒提起放下。 她和笨崽玩得不亦乐乎：“怎么了？” “下周六你有约吗？”陆观阳问。 宋莺想了想，这次的回答同样谨慎：“目前暂时没有。” “噢？”陆观阳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似是在细细回味。 “暂时没有么？” “没有啊。”宋莺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 “你为什么老是问这种问题？” 问了又不让她请客还人情。 那还不如不问。 没想到陆观阳冷不丁自上而下俯身，眉眼轻轻弯起，答非所问道。 “那下周六你请我吃饭吧？” 本是一个再死亡不过的角度，但当对上陆观阳黑亮含笑的眼眸时，宋莺却一下子怔住了。 “这次就当是我提前预约了。”陆观阳说。 不知道为什么，宋莺总觉得他这番话里别有深意。 也从中听出几分不知因何而起的愉悦感。 嗅到陆观阳身上清淡好闻的冷香气息，宋莺的整个思绪都被扰乱。 她匆忙别开视线：“都行，你想下周六就下周六吧。” “那就这样说好了。” 陆观阳满意起身：“来吃蛋糕吧。” 为了营造出过生日的氛围，陆观阳特意关掉了满屋的灯，只暂时留下了茶几旁的这一盏暖黄小灯充当照明。 他拆开蛋糕店送的蜡烛盒，征求宋莺的意见。 “想插几根蜡烛？” 身为选择恐惧症重度患者，宋莺在这方面毫无主见。 “你决定就好。” “以前是不是都是按年龄来算的？”陆观阳若有所思。 “不过，现在要是再这样算的话，蜡烛似乎不太够用。” “......” 一想到小小的六寸蛋糕上面插满三十根蜡烛的离谱模样，宋莺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岂止是蜡烛够不够用的问题。 谁！没事！ 会在蛋糕上面！ 插！ 这么多根！蜡烛啊！！！ 陆观阳略一思索：“那就只用七根吧。” 毫无道理的数字令宋莺的大脑有几秒钟的宕机。 七根？为什么要用七根。 不管是她还是陆观阳，年龄的最后一位数字都不是“7”吧。 来不及思考得出问题的答案，陆观阳就已经插好蜡烛，向她招招手。 “宋莺，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宋莺不明所以地走过去，还以为陆观阳是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 “怎么了——” 话音尚未落地，陆观阳便抬起手臂，在一瞬间拉近了同她的距离。 冷香逼近，宋莺的瞳孔骤然一缩。 惊诧间她抬眸，只看见陆观阳上下轻滚的喉结以及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陆观阳气息温沉，清冽的嗓音近在咫尺，温热吐息轻飘飘地落在宋莺耳侧。 “好了。” 他微微后仰，上下打量宋莺两眼，随后颇为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很适合你，宋莺。” 在愈发明显的心跳声中，宋莺勉强回过神来。 陆观阳刚才是在为她戴蛋糕店赠送的纸制生日皇冠。 她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陆观阳一根根点燃蜡烛，然后关掉唯一被留下的那盏暖黄小灯。 “好了。” 陆观阳单手支着下巴，俊朗面容被蜡烛的微光照亮。 烛火跃动在漆黑如砚的眼瞳中，将他眼里的笑意衬得更加明显：“来许愿吧。” 宋莺却只愣愣望着陆观阳，没有作出反应。 蛋糕，蜡烛，王冠，陆观阳。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熟悉，宋莺忽然有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令她忍不住回想起她和陆观阳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关于自己和陆观阳的生日其实是在同一天这件事，宋莺是偶然从段旭则口中得知的。 那时候宋莺喜欢邀请平时玩得好的几个朋友一起到家里来过生日。 给她当家教的陆观阳和自诩是她干哥哥的段旭则自然也不例外。 出于震惊，刚在生日前一天收到宋莺的邀请，段旭则便脱口而出道。 “这么巧啊，明天也是陆观阳的生日来着，你俩生日居然在同一天。” 宋莺同样始料未及，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啊？那旭则哥，我是不是不该邀请观阳哥啊。他应该也要和家人一起过生日吧？” 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段旭则脸上的笑意突然没来由地淡了下去。 他摸摸后脑勺，含糊不清道：“没事，他不跟家里人一起过生日的。” “不跟家里人一起过？”宋莺皱了皱眉。 “观阳哥不喜欢过生日吗？”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段旭则说。 “陆观阳他...啧，怎么说呢，他家里面情况挺复杂的，他跟家里人关系也不太好，估计都不记得他生......” 见宋莺的眉心越蹙越深，段旭则才意识到他方才都在宋莺面前说了些什么，顿时止住，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咳咳，没事，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反正他明天肯定会来的，你就放心吧。” 尽管段旭则这样说了，夜里宋莺仍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以至于在第二天一大清早，她顶着一对黑眼圈找上宋爸爸。 “爸爸，你能不能给蛋糕店打个电话，把蛋糕改成六寸的，然后麻烦他们多放一份生日王冠在里面，咱们补差价可以吗？” 宋爸爸自然欣然答应。 当天放学后，宋莺拜托于薇冉带着其他几个朋友先去她家，自己则打车去了商业街，挨家挨家为陆观阳挑选合适的礼物。 到家后自然晚了。 宋莺悄悄把准备的礼物藏到玄关，神情自若地向其他人道了声歉。 吃完饭，宋爸爸把生日蛋糕摆到餐桌中央。 众人皆兴奋起来，嚷嚷着让宋莺戴上生日王冠，快快许愿。 在其他人的起哄声中，宋莺抿唇笑了起来。 余光却注意到陆观阳独自站在一边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地在为她调整王冠的大小。 他唇角同样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如既往地温润随和，一副好脾气的绅士模样。 宋莺却莫名觉得陆观阳立在一旁的高大身影很是孤单，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一抱他。 调整好了王冠，陆观阳朝她招一招手。 “小夜莺，过来。” 宋莺回过神来，说：“观阳哥你等一下。” 她小跑回到玄关处，将礼物和宋爸爸事先放到玄关处的另一个纸质王冠都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藏到身后。 确认没露出丁点破绽后，才回到陆观阳跟前。 “干什么去了，还把两只手都背到后面？神神秘秘的。” 仅仅只是随口问了句，陆观阳并未多想。 他倾身将王冠戴到宋莺头顶，温沉的嗓音落在宋莺耳侧。 “好了。” 随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为宋莺准备的礼物递给她。 “生日快乐，小夜莺。” “谢谢观阳哥。”宋莺接过，朝陆观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观阳哥，你可不可以闭一下眼睛？” 好奇归好奇，陆观阳仍然照做。 几秒后，又听见宋莺说。 “再弯个腰嘛。”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语气里多了几分郁闷。 “没事长这么高干吗？” 这都不止比她高一个头了吧。 不然她怎么会连踮起脚来都碰不到。 陆观阳没来由地被她的嘀咕声逗笑，依言闭着眼睛弯下身子。 下一秒，唇角的笑意倏地一僵。 由于闭着眼睛，所以陆观阳的眼前一片黑暗，其他感官倒是因此变得敏锐了起来。 黑暗中，他感觉头顶上多了一样东西，被人小心翼翼又无比认真地固定好。 紧接着，左手的衣袖被人轻轻拽住，不多时，一个冰冰凉凉又极具实感的东西戴在了他的腕间。 从触感和质量可以判断，大概率是块手表。 “生日快乐！观阳哥。”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宋莺灿烂的笑和黑亮的眸，生在她鼻翼左侧的那颗红痣在烛火的映照下格外瞩目动人。 她笑着牵起他的衣袖，将他拉到餐桌边上、人群簇拥中央。 “来许愿吧。” ... ... 宋莺的眼眶有一点酸涩。 她神色复杂地望着陆观阳，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没有多的吗？” 陆观阳却瞬间听懂了，淡淡笑了下。 “忘记让他们多放了，我这个年纪也不需要戴。” 都已经是年龄“三”字打头的人了。 再戴这些东西的话，会显得幼稚。 或许是蜡烛摇曳的烛光令人神思恍惚，又或者是烧鸟屋的员工偷偷往豆奶里掺了酒。 总之，宋莺强忍住鼻头酸涩，做了一件放在平日里她绝对不会去做的事。 ——她取下头顶上的王冠，在陆观阳逐渐变得惊讶的眼神中，近乎执拗地戴到他的头顶。 “与年龄无关，陆观阳，今天你也是寿星。” 别开目光，宋莺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我们一人戴一会儿。” 事不关己的态度，仿佛刚刚给陆观阳戴王冠的人不是她一样。 陆观阳眸光轻动。 万千思绪在他深邃清冷的眸底晦暗交错，意味不明。 他无声望着宋莺的脸，良久，忽而牵唇一笑。 “好，都听你的。先许愿吧，不然蜡烛快燃尽了。” 宋莺双手合十，刚把眼睛闭上，突然意识到什么，复又睁开，拧眉望向陆观阳。 “你不许吗？” “你先。”陆观阳低笑一声。 “宋莺，这次可没人帮我们唱生日歌。” 宋莺抿了抿唇，垂眸看了眼快要燃至一半的蜡烛。 她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伴随着陆观阳低沉慵懒的歌调，他一遍遍重复唱着“祝你生日快乐”。 宋莺忽然间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谬又不切实际的想法，又或者可以说成是心愿。 她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晚。 就好像她和陆观阳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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