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莺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烫。 她很轻地皱皱鼻子,果然,饺子的糊味已经从厨房飘来了玄关,存在感极强。 想起于薇冉说的那句“厨艺再差的人都能做成功”,她却当真连个水饺都煮不好,宋莺莫名觉得有些丢脸。 为了稍微挽回点颜面,宋莺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我刚刚在打电话,所以才不小心烧糊了,平时不这样的。” 毕竟她平时连厨房都不进,这样也不算撒谎。 陆观阳低低“嗯”一声,也不知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那家里还有别的能吃的吗?” 宋莺摇头:“我待会儿点份外卖就好。” “这样啊,”陆观阳垂下眼眸,忽然叫她名字,“宋莺。” “嗯?” “我冰箱里有几份备用的菜,是为了明天的工作日做的,你要不要吃?” 陆观阳补充道:“现在是饭点,外卖会等很久,你应该也饿了吧。” 宋莺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不用,我多等一会儿就行了。” “噢。”陆观阳并未强求,只是笑意微敛,鸦羽般的浓睫轻微垂下,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受伤。 “看来是我厨艺太差,你宁愿吃外卖,也不愿意吃我做的菜。” ? 宋莺简直无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她刚才说的那几句话里,究竟是哪一句能让陆观阳联想到这些。 宋莺皱起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观阳笑了笑,落在宋莺眼中,却更像是在强颜欢笑一样:“没关系,你不用安慰我的。” 他这态度让宋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我就是觉得这样太麻烦你了。” 宋莺胡乱扯了一个理由:“你刚刚不是说了吗,那些是你为工作日做的菜,我要是吃了的话,你怎么办?” “菜没了可以再做。”陆观阳低眸看着她,声音很温柔。 “宋莺,就算我们现在可能还算不上朋友,也不是别的什么关系,但至少是邻居这点不假。” “邻居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陆观阳说。 宋莺轻怔。 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在陆观阳面前就是一个讨厌的矛盾体。 明明心里早就清楚她和陆观阳已经是过去式,但当听到他这样委婉地提起,点明他们“不是别的什么关系”。 宋莺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段快乐又短暂的过去,被莫名的钝痛感席卷周身。 不似尖刀刮脸那般痛彻心扉,更像是卡在喉咙深处的鱼刺,戳得人隐隐难受。 “是很正常。” 良久,宋莺低声回答。 盛夏的日光明艳耀眼,从过道窗外洋洋洒洒地落进来,在陆观阳深邃的眼底铺上了一层细碎的金辉。 闻言,陆观阳眉眼轻弯,眼尾漾开的笑意温浅又柔和,像是一位温和有礼的绅士在用他的真诚蛊惑人心。 “所以,可以别再拒绝我了吗?” - 不多时,热好的菜齐齐摆到了餐桌上。 菜色丰富,有三荤一素,即使不是现做的,卖相也依然很好,光是看着便能轻易勾起人的食欲。 陆观阳将盛好的饭和筷子一起放到宋莺面前,而后在她对面坐下。 宋莺抬眼,瞥见陆观阳面前空空如也,看来是没打算和她一起吃。 这令她放松了不少。 出于最基本的礼貌,宋莺开口问道。 “你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陆观阳轻笑着回答。 “尝尝吧。这些年都是我做饭给自己吃,很难尝出区别,也不知道有没有退步。” 宋莺抿起嘴唇。 早在陆观阳先前给她当家教的时候,他就经常用饭盒装一些自己做的小零食带给她吃。 有时候宋爸爸工作忙,实在来不及赶回家给她做饭,陆观阳也从来没有让她饿着过一分一毫。 宋莺是个非常挑食的人,不喜欢吃的菜比喜欢吃的还多。 然而陆观阳做的东西却意外地都很符合她的口味,她讨厌吃的菜也神奇地从未出现在餐桌上过。 就譬如现在。 黑椒牛柳、红烧鱼、珍珠丸子、清炒土豆丝。 每一样都是宋莺爱吃的菜,鱼里也没有她讨厌的葱花和香菜。 宋莺没来由地感到有些难过,夹起一筷牛柳送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开来,好不容易才藏起来的酸涩感再度涌现。 每嚼一下,那些过往都会像汹涌的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向宋莺袭来。 她艰难地将牛柳咽下,同时垂下脑袋,只机械地重复夹菜、咀嚼、吞咽的动作。 想变成一只躲起来的小鸵鸟,不愿让陆观阳看出自己的失态。 偏偏陆观阳没让她如愿,他托着下巴,温声打破餐桌上的宁静。 “味道怎么样?” 宋莺夹菜的动作一顿,依旧没抬起头同陆观阳对视。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声色如常:“挺好吃的。” 陆观阳慢条斯理地“噢”了一声,唇角微弯。 “那看来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以前。 又是以前。 陆观阳每次在她面前提起以前的时候,都是这幅轻描淡写的姿态。 好像全世界里还在意那段过往的人就只有她一样。 宋莺置若罔闻,低着头继续夹菜。 唯独不碰红烧鱼。 注意到这个细节,陆观阳冷不丁地开口。 “宋莺,鱼里没刺,你可以放心吃。” 短短的一句话,将宋莺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平静景象给轻而易举地击碎。 宋莺很喜欢吃鱼,然而几乎每次吃鱼的时候都会被鱼刺卡住喉咙。 最严重的时候还去过两回医院,因而产生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以前陆观阳来帮她补习的时候,有次给她带的课后小零食里就包括炸酥鱼。 味道很香,段旭则在一旁吃得咔嘣脆,自然也勾得宋莺心中馋虫作祟。 但对鱼刺的畏惧心还是打消了她的念头。 她依依不舍地别过脑袋,第一次没有碰陆观阳带来的小零食。 段旭则毫无察觉地又咽下一条小酥鱼,伸手过来想要继续拿下一条。 陆观阳瞥他一眼,面不改色地盖上了盒盖。 段旭则还没有吃尽兴,见状,诧异地瞪圆眼睛。 “你干嘛啊?” 这就不给吃了? 陆观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陆观阳闻若未闻,长指将饭盒移走。 “不爱吃鱼?” 宋莺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陆观阳这是在问她。 她摇摇头,实话实说。 “喜欢,但是我每次吃鱼都会被鱼刺卡住,不太敢吃。” “嗐,怪不得你一直没吃呢。”段旭则终于回过味来。 “小宋莺你别怕呀,陆观阳做的这鱼你绝对能吃,里面的鱼刺都被炸酥了,一咬就烂。你看我刚刚吃了那么多条,一根刺都没吐呢。” 宋莺纠结地看着饭盒里的小酥鱼,终究还是难以跨越心里那道坎。 “...还是算了吧,对不起,辜负观阳哥的好意了。” 陆观阳温和一笑:“道什么歉,你又没有做错事情。” 他重新打开盒盖,推到段旭则面前。 忽视段旭则再明显不过的“宋莺不要的东西你才给我是吧”的不满眼神,陆观阳很轻地揉了下宋莺的脑袋。 “那以后我都做没有刺的鱼,好让小夜莺能够放心吃。” ... ... 鱼肉嫩得几乎入口即化,的确没有任何鱼刺的存在。 宋莺小口小口地咽下,有些问题萦绕在她心头,想不明白。 真要说起来,她和陆观阳的饮食习惯在一定程度上其实是有不小的区别的。 除了肠胃不太好,吃不得特别辣的食物以外,陆观阳其实并不是一个挑食的人。 也不像她一样,笨拙得连鱼刺都不会料理。 而这些都是他提前准备好的工作餐,又不是特地为她做的。 为什么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舒琴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像雨后竹笋般纷纷冒出头,又被宋莺给强行压了下去。 思绪杂糅间,宋莺余光注意到陆观阳起了身,似乎是想要往厨房的方向去。 她下意识地出声问:“你去哪儿?” “去厨房看看。”陆观阳回答。 “总归我现在没什么事,可以顺便帮你处理一下糊掉的食物和厨具。” 宋莺:“不用了,之后我自己来就可以。” 陆观阳又不是她家的保姆,光是吃他做的饭这一点就足够让她不自在且过意不去,怎么可能还让陆观阳帮她收拾厨房。 陆观阳轻笑:“那可不行。” 宋莺拧眉望着他:“为什么不行?” “为了你的厨房和那些厨具着想,还是让我来比较好。”陆观阳说。 很委婉的说法,宋莺却在第一时间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脸颊有轻微的发烫,想要否认,又不知该从何驳起。 她在这方面的确是个纯粹的小白,不然不会连要怎么清洗糊掉的锅都需要到百度上寻找答案。 陆观阳单手解开衬衫的纽扣,将衣袖挽了上去,露出一截劲瘦冷白的手腕。 脉络清晰的青色血管一路蜿蜒向上,最后没进纯黑色的衣料里。 看起来有种隐含晦涩的欲。 宋莺别开视线,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白吃陆观阳的饭,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帮忙。 于是脱口而出道:“那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好了,感谢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忙。” 话刚一出口,宋莺不禁又开始后悔。 ...她用什么答谢方法不好,非要用请人吃饭这一套。 所幸陆观阳听完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其他。 不像是同意了,更像是将宋莺说的当成了客套话,所以出于最基本的社交礼仪,也跟着应付了一下。 宋莺浅浅松了口气。 下一秒,心脏的某个位置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隐约有一点难受。 看吧,舒琴说的话果然没有道理。 陆观阳倘若真还对她有一点点想法,哪会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 厨房有断断续续的水声传来。 宋莺温吞地吃饱了饭,面前的饭和菜还剩下不少。 倒不是味道不好,而是陆观阳是按自己的食量准备的饭菜。 对于宋莺来说,吃不完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以前的宋莺偶尔也会剩菜,一开始有宋爸爸帮她兜底,后来和陆观阳在一起了,兜底的人就变成了陆观阳。 每次她吃剩的东西,陆观阳都会毫无怨言地帮她解决。 起初宋莺还担心陆观阳会不会嫌弃自己。 在向陆观阳表明自己的担忧后,陆观阳却笑着问她怎么这么可爱。 直白的话惹得宋莺不解又害臊,红着脸问陆观阳干嘛要这么说。 陆观阳便揉揉她的脑袋,说能够帮她解决这些,于他而言是一件可以让他感到高兴和满足的事。 有人兜底、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陆观阳离开。 在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本着不愿浪费粮食的心理,宋莺宁愿饱到想吐,也会强撑着吃完所有东西。 后来她学会了衡量自己的食量,买东西之前都会先问一遍自己,到底能否将这些东西吃完。 这样一来,吃不完的情况倒是因此出现得少了,可宋莺总是会预估错误,又变得经常吃不饱起来。 近些年情况才有所好转。 水声停止,不多时,陆观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眸光落到剩余的饭菜上面。 他显然同样清楚份量过多的问题,所以并未说什么。 宋莺看着陆观阳用纸巾擦净指间的水,然后将剩下的菜端到了他的面前。 她迷茫地眨了下眼睛:“你要做什么?” 陆观阳平直的视线望向她,答非所问道:“还没有吃饱吗?” 宋莺:“吃饱了。” 陆观阳颔首,表示了然。 “那我就带回去了。” 带...回去? 等等,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宋莺微微瞪大眼睛:“你是要带回去处理掉?” “当然不。”陆观阳轻抬眉梢,很轻地笑了一下。 “宋莺,你想浪费粮食?” 宋莺被他的说法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陆观阳的打算如果不是带回去丢掉,那他总不能是带回去...自己吃吧? 宋莺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以至于在陆观阳询问她,“那你是想要留到晚上吃?”的时候,半晌都没能给出反应。 她表情难得微滞,看起来有一点点呆。 然而落在陆观阳眼里,更多的还是可爱。 陆观阳眉眼微舒,手抬起,习惯性地想要揉宋莺的发,下一秒又克制地垂了下来。 他微笑:“宋莺,如果你还想吃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做新的。” 宋莺将视线转向别处。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陆观阳淡淡应了声“嗯”,仿佛其实并不在意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盖上饭盒盖,他侧眸,忽然冷不丁地问:“打算什么时候?” 宋莺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时候?”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陆观阳歪头:“难不成只是随口说说的?” 宋莺一怔。 原来陆观阳没把她的话当成客套话,也真没打算跟她客气。 “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宋莺说。 陆观阳轻唔一声,和缓缱绻的语调拖着尾音,扬起勾人的弧度,为这小小的餐桌一隅平添几分旖旎。 “你有空的时候我就有。” 极其暧昧的一句话。 也很容易令人引发不该有的遐想。 宋莺刻意不去想这句话里的潜藏含义,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 “那你想吃什么?” “你决定就好。” 陆观阳笑,长指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指间的银戒,低沉的嗓音宛若教堂里演奏的大提琴:“宋莺,我很好养活。” 一本正经的口吻让人分不清后半句话到底是在揶揄还是另有它意。 对上陆观阳深邃的视线,宋莺的心跳在不经意间漏了一拍。 她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同时企图快些中止和陆观阳这些令她意乱的对话。 “那就后面再说吧。” 陆观阳微一颔首,似乎也不着急吃宋莺请的这一顿饭。 “好。” “不过宋莺。”他话锋忽而一转,咬字格外清晰。 “你可千万别忘了,不然我会一直提醒你的。” “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嫌我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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