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莺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规整放进冰箱里,思绪在不知不觉中飘回到了十几分钟前。 她着实没想到陆观阳会被淋成那幅模样,毕竟谁会淋着雨不吭声? 以至于下意识就说了抱歉。 偏偏陆观阳还一副不是很能理解的样子,嗓音清冽,尤为疑惑地问。 “为什么要道歉?” 宋莺攥紧购物袋,说:“我没有打好伞。” “刚刚不是撑得挺好的吗?” 要不是陆观阳的声色都如常,宋莺都快觉得他这是不是在阴阳怪气自己。 可她深知,陆观阳从来不做阴阳怪气人的事。 只不过从刚才看来,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见长。 宋莺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在同一频道上沟通,张口哑然。 半晌,只干巴巴又生硬地抛出一句:“你回去记得先洗个澡。” 任何人被雨淋成这幅模样,多少都会显得有几分狼狈,然而陆观阳仍笔直立在原地,拎着湿漉漉的购物袋,温温和和地朝她弯眼微笑。 如竹傲梅,君子端方。 他颔首应好,目送宋莺提着购物袋走进家门,再无它话。 ... ... 宋莺绷着脸关上冰箱门,转而来到客厅,拉开茶几下的抽屉。 里面全都是宋爸爸为她准备的日用药品,从治感冒发烧到口腔溃疡再到腹痛过敏......各种药都应有尽有。 宋莺从里翻出感冒灵,盯着药盒上那几个大字再度愣神。 说实在的,七年前她就想不通陆观阳为什么会毫无理由地和她分开,七年后更是发觉她无法猜透陆观阳的想法。 为了不淋到雨而选择借她伞的人是他,最后被淋成落水狗还一声不吭的人也是他。 这几年的时间都不够这人长出张嘴来是么? 一想到这里,宋莺莫名生出几分燥郁的情绪。 没嘴的人是陆观阳又不是她,真淋生病了也是陆观阳他自己活该。 而且—— 而且那点雨应该也不至于会将人淋感冒。 宋莺抿直唇线,默不作声地将感冒灵放回原位。 - 第二天,睡梦中的宋莺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向来没什么起床气,被惊醒也仅仅是睡意朦胧地轻“唔”一声。 宋莺捞过手机看眼来电显示,尚还迷糊着的脑袋瞬间就清醒大半。 她按下接听键:“旭则哥?” 宋莺完全没想到段旭则会给她打电话。 在她读高一的时候,大二的段旭则从学校里搬了出来,租的房子正好在她家隔壁。 也正因此,宋莺才有了和陆观阳认识的契机。 段旭则一个人在这边读大学,宋爸爸又是热心肠的性格,常常帮衬他,平时还经常邀请他和陆观阳来家里吃饭。 宋莺比他和陆观阳都小四岁,所以一直叫他“旭则哥”。 作为陆观阳的好哥们,在得知两人谈恋爱后,段旭则也拍着胸脯向宋莺做了保证。 只要有他在,绝不可能让陆观阳欺负她分毫。 不过在宋莺和陆观阳分手以后,两人就鲜少再有往来了。 只在逢年过节以及宋莺生日的时候,段旭则才会送来祝福和礼物。 仔细一回想,这还是自从今年过年以来,段旭则第一次主动联系她。 段旭则罕见地收敛了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脾性,一接通电话就直奔主题。 “宋莺,你现在能联系上陆观阳吗?” 宋莺坐起身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段旭则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急切。 “我今天回国,那家伙说好要来机场接我的。这都快一个小时了,我一直没打通他电话,以前基本上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宋莺垂眸,葱白的手指攥紧凉被。 “既然连旭则哥你都联系不上人,那我肯定更没有办法了。” “你不是住在他隔壁吗?”段旭则说。 “能不能直接进他家里看看?” 宋莺:“?” 她忍不住怀疑究竟是她耳朵出了问题,还是段旭则坐飞机坐坏了脑子。 “旭则哥,找人这种事与其打我电话,不如直接打110。” “还有,”宋莺尽量心平气和,“有没有一种可能,陆观阳他只是出门忘记带手机,或者单纯睡过头了而已。” 段旭则重重叹了声气:“宋莺,我就这么和你说吧,我和陆观阳认识这么久以来,在我的印象里,联系不上他的情况只发生过三次。” “一次是他高烧到三十九度二,还有两次是他胃病发作,都没法接电话。” 宋莺沉默片刻:“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进他家。我一没陆观阳家钥匙,二不知道他家密码。” 她边说边换衣服下床:“而且,未经他人允许,私自进入他人房屋是犯法的。” “现在是紧急情况嘛,至于密码——” 段旭则的语气格外笃定:“绝对是...咳,他的生日。” 生怕宋莺不答应,段旭则又继续说道。 “这次就当哥求你行不行?你也知道的,陆观阳有很严重的胃病,那家伙又一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嗝屁了,我可不想刚回国就忙着给他收尸。” 宋莺顿了顿:“......你确定门的密码会是他生日?” “十分确定以及肯定。”段旭则忙不迭说。 “你信我,准没错。” 又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宋莺终于松口:“那我待会儿再给你回电话。” 她挂断电话,一边尝试拨打陆观阳的手机号码,一边拿上钥匙往外走。 站定在505门前,宋莺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大概率还没有睡醒。 不然不会应下段旭则这种毫无厘头、只有在她头脑极不清醒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会答应的请求。 其实从一开始不愿再和陆观阳有更多交集的初衷出发,她大可以直接回拒掉段旭则。 而现在,不仅没能和陆观阳撇清关系,还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被重新联系在了一起。 这下好了,连未经允许就进入陆观阳的家这种事都要做出来了。 宋莺深吸一口气,先叩了叩门,在门口等了十来秒没人应,又重新拨了个电话出去,才开始挨着输入密码。 四个数字,指尖按得无比流畅。 倒不是她连陆观阳的生日都铭记于心,而是因为这天也是她的生日。 自从从段旭则口中得知这个信息后,宋莺和陆观阳连着一块过了四年的生日。 不过从她和陆观阳分开的那一年——也就是第五年起,宋莺就没再认真过过自己的生日了。 起初于薇冉和杨甜艺还会在她生日当天给她发零点祝福、买生日蛋糕,有空的话还会拉着她出去玩。 后来宋莺忙于工作,以至于连这点仪式感都省了去。 只听“叮”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宋莺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脱身。 门锁密码居然真的是陆观阳的生日。 电话仍在嘟嘟作响,与之呼应的是从不远处传来的手机铃声。 宋莺定了定神,握着手机走进去。 客厅里没有开灯,唯有手机屏幕的亮光以及晨光透过微隙的窗帘浅浅照进来。 宋莺影影绰绰瞧见沙发上有一个人影,看不真切。 她抬手在墙壁上摸索,下一秒,指尖便触到凸起的开关。 啪嗒一按,客厅霎时间大亮。 宋莺终于看清沙发上陆观阳惨白的脸以及被薄汗浸润的发。 笨崽蹲在陆观阳的大腿上,不停用脑袋蹭着他的腹部。 扭头瞅见宋莺,像是看见救世主似的,立马扯着嗓子“喵呜喵呜”地冲她叫了起来。 陆观阳原先弓着背,兴许是还不适应突然的光亮,细长的眸微微眯起,迟缓地直起了身子。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相撞,陆观阳很明显地怔了一下。 须臾,他毫无血色的薄唇轻启,声音艰涩干哑,又极不确信:“......小夜莺?” 小夜莺。 宋莺有很多小名,譬如宋爸爸喜欢唤她莺莺,于薇冉一直叫她莺宝,而杨甜艺总觉得“莺”这个字有点土气,所以乐于叫她宋宋。 只有陆观阳爱叫她小夜莺。 每每这样叫她时,男人拖着的尾音都会微微上扬,慢条斯理的,藏着几分勾人的懒倦。 这个称呼实在太过久违,宋莺心脏重重一跳。 一瞬间,所有血液都恍若向上回涌,撞得她头皮发麻。 她强行保持住镇静,冷脸叫陆观阳名字。 “陆观阳,你是胃病痛糊涂了还是感冒烧糊涂了?” “这里没有什么小夜莺。”宋莺在陆观阳面前站定,一字一顿地纠正。 “我是宋莺。” 陆观阳捂着腹无声几秒,忽而扯唇,笑容看起来颇为勉强。 “抱歉,”他后仰靠在沙发上,脸色着实不太好看,“可能两者都有。” 一句话令宋莺陷入沉默。 陆观阳的胃病是在两人认识之前就有了的,宋莺对此知之甚少。 只从段旭则口中大概得知,陆观阳在兼顾学业的同时有许多兼职。 为了不耽误工作,一天只吃一顿饭是常有的事。 不得胃病才奇了怪了。 至于感冒发烧,其中算是有她的一部分责任在。 要是她的伞打得再好一点,或者是昨天回家后不跟自己犟气,主动给陆观阳送些药来,说不定他就不会感冒了。 宋莺面无表情地摁断电话,茶几上,响了半天的手机铃声也戛然而止。 注意到这微妙的细节,陆观阳抬眸望向宋莺。 “...刚才是你打的电话?” “是。”宋莺微顿,很快又生硬补充。 “段旭则联系不上你,怕你死在家里,就让我过来看一眼。” 陆观阳轻叹一口气:“抱歉。” 宋莺还以为他指的是段旭则麻烦她来隔壁找他的事,下意识便说。 “没什么好道歉的——” 她和段旭则的想法大差不差,段旭则不想给陆观阳收尸,她也不想住在这样的房子隔壁。 陆观阳恍若未闻,继续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打的电话。” 他这话实在莫名,宋莺拨120的手指一顿,抬眸看向他。 “难不成知道是我打的电话,你就会接了?” 陆观阳闭了闭眼:“嗯。” 几秒后复又睁开,黑沉沉的眸直勾勾盯着宋莺,语气漫不经意,一言一字却格外清晰。 “离得再远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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