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亭只休息了一日,便在周邮臣的反对下回到了工作岗位。 陈昊看她一早出现在工位上,神色里带着病后初愈的倦意,他关切问道:“晚亭,休息得怎么样?没休息好就再多休息几天,你今年的年假是不是还一天没用。” 林晚亭一笑,她想起今早收到的邮件,之前申请的年假已经通过了,她还没有和周邮臣说。 她道:“没事。已经好多了。年假有别的安排。” 陈昊会心一笑:“年轻人啊哈哈哈。” 林晚亭没有否认。 上回在宁城的体验很好,她也很想念梅姨,只是如今不比当时,梅姨的误会竟成了真,实在是世事难料。 她凝神专注于手上的工作。股市跌得太厉害,且深不见底,许多人的账户被套在里面,连抛售都抛不出去。账户上的金额变成了一串数字,一日比一日少,人们从恐慌至麻木,研究所的唱多再猛烈,也无法再激起希望。 值得庆幸的是,加杠杆的始终是少数,多数人的账户只是数额变少,倒不至于直接爆破。 即便如此,仍是难熬。 邢然不只一次给她电话,庆幸当时听了她的劝告,及时抽身。她至今都心有余悸,她不抱希望地问:“总不至于真的跌光吧!这到底要跌到什么时候啊?” 林晚亭给她分析:“我猜测还要再跌一段时间,肯定会回升,只是之后会为了稳定和控制,六千点是不可能了,可能打个折吧。” 邢然惊讶:“三千点!你是说高点?不会吧!” 她想反驳,觉得不可能,又实在找不到理由,到底是唉声叹气地挂了电话。 经济下行周期里人们的生活都不好过,更渴望通过虚无缥缈的东西实现已基本不可能的财富梦想。股市梦幻的破灭除了金钱上的损失,心理上的打击亦是巨大的。 林晚亭浏览论坛,股友们牢骚满腹,全是不满和愤怒。 她将页面关闭,打开word,整理调研纪要。天安证券消费组有一个自己的公众号,日常在上头更新组里的研究报告,后来潘首席建议她开辟一个调研专栏,她欣然接受。上头的调研手记很多不成体系,不做投资建议,仅仅是给投资者更多的一手信息。 她觉得做这样一件事很有意义,初时这个专栏没什么人关注,多亏了周邮臣云淡风轻又不遗余力地转发,在业内渐渐有了名声。 想到他,林晚亭嘴角轻弯又压下。 她一字一字地打下调研手记,手记形式和内容更为随意。陈昊最不耐烦写报告,在她的鼓动下倒是在专栏也连载了几篇文章。林晚亭拜读过几篇,写得很有深度。陈老师还是有些功底在身上的,在最新一篇手记里,最后一段落他写道: ——“在时代的浪潮里,我们无法控制起与落。它可能会更好,也可能会更差。风起云涌或是云淡风轻,扬名立万或是功败垂成,都是经历。它不会是最好的时代!但也绝对不会是最坏的时代!” 这短短一行字只占了小小的几行,在密集的信息里实在是不够醒目,依然惹得一众投资者感慨唏嘘,在文章后头留言互相安慰。 都说站在风口上的猪都能飞,时势造英雄,机遇和时代的影响不可估量、不可忽视。只是人的主观能动性也不该被轻视!林晚亭深以为然,很受鼓舞。 她打算做一个系列,介绍真正质地好的公司,赌一个它们的估值回升。 坦白来说,这件事情是吃力不讨好,需要花费极多的时间进行调研和分析,又要面对可能判断不准的尴尬,只是她隐隐有种直觉,这是功不唐捐的一部分。 中午,潘首席约她一起吃饭,两人找了一家餐馆坐下,林晚亭给她讲了这个想法,潘首席沉吟一会,问有没有示例给她看看。 林晚亭早就准备好,她将手机上做好的系列1号文章翻给她,潘首席就着她的手机直接翻阅,想法很新颖,文章也很大胆。 她沉吟着不说话,蓦地,一条消息跳出来,是周邮臣的,问她吃饭了没?消息一闪而逝,名字只显示了一个周总,林晚亭不知潘首席注意到没有,她暗觑她的神色,什么也看不出来,她仍在划动着文章进度条。 林晚亭故作坦荡地继续介绍,潘首席读罢,只说了一句挺好的,这便是同意了。 林晚亭收回手机,息屏。 菜上好了,潘首席将筷子搁置在一旁,神色有些郑重:“晚亭,你对自己的职业有什么规划?” 林晚亭猝不及防,这个问题她面试的时候没有问,此刻问出来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果然,潘首席并不等她回答:“你知道研究所的每个组的首席分析师除了外聘也可以内部竞聘。竞聘的要求你了解过吗?” 林晚亭心里一跳,潘首席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说这些,她十之八九很有可能会调动,只是早晚的事了。那么消费组的首席分析师的位置就空出来了。说完全没有想过是不可能的,她这样的年纪业内做首席分析师的不是没有,只是她资历太浅,入行太晚,实在是不敢这么早就想。 她坦白道:“了解过。” 学历背景、研究经历、海外经历。面上的不外乎这些,至于内里的其他一些比拼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潘首席嗯了一声,她洗了一下筷子,像是随口道:“了解过就好。凡事都要早做准备。我私下可以透露给你一个消息,研究所有一个名额,可以外派去欧洲资产管理公司培训一年,你如果有意向,要尽早和所里说。” 林晚亭一愣,她再明白不过这段履历的加分作用,对于她这样的学历背景不契合的更不仅只是锦上添花。只是,要去一整年,她难得有点犹豫。 她谢过潘首席的提醒,潘首席再三强调要尽早,可知这个名额有些抢手。 她摩挲着手机壳的边缘,掩饰住心里的纠结。 从前她可以说走就走,只是如今这个机会来得真不是时候。 潘首席抬眼瞥她一眼:“怎么,舍不得男朋友?” 林晚亭心里很不愿意地承认,她的优柔寡断还真都是因为他,他们才在一起就要经历这样漫长的分离,她觉得对他有些不公平。况且,她竟然也有些不舍得。她自己也很难相信原来她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面上她笑笑否认,只说:“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她保证道:“一定这两天就给您回复。” 有这样的一位领导是她的幸运,林晚亭很珍惜。 潘首席看她像在看一个年轻的孩子,她饮了一口水漱口,道:“到了我这个年纪,难免话多一点,你不要嫌烦。我的经验告诉我,无论是股市还是人生,择时很重要,机会一共那么几个,抓住了就是抓住了,否则费再多的力气都是惘然。” 林晚亭何尝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不然天时地利人和里人和为何排在最后一个。 潘首席又道:“人总是要抉择,这是每个人的难处,女人更是。” 她说得都有道理,林晚亭深知她自己也是想去的,她想要这个位置。 她咬牙,干脆应道:“我去。” 潘首席笑开,道:“你想明白就好。” 两人吃好收拾回公司,林晚亭打开手机,周邮臣的消息还停留在问她吃饭一事上。林晚亭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小时他又该进交易室看盘了,她斟酌着回道:“中午和领导一起吃的。” 那边消息很快过来,像是没话找话,他问:“吃的什么?” 林晚亭回忆了一下菜色,一一给他回复过去。末了,她有些心虚地说道:“昨天你说那副画不好看不适合挂在客厅,我觉得可以考虑。” 周邮臣:?我没有说不好看。 他发道:很好看。 不知道他说的是人还是画。 林晚亭脸微微发红,愈发心虚:……晚上我们见一面吧,我有事要说。 她轻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惆怅,又有些发愁。原本事已至此,她已是做了决定,何必再纠结。 下午的会议上,林晚亭几次走神,等她回过神来,笔记本上竟然已经勾勒出了一个侧脸,他神色冷峻又倨傲,直视前方,这个轮廓赫然就是周邮臣,她扶额,明明没人注意到,她用手快速遮住。 她想拿笔划去,或是就这样撕去,好好的一本工作笔记本,里头多了一张速写怎么看怎么别扭。 偏偏她舍不得,拿笔划去舍不得,撕掉更舍不得。 一幅画已是如此舍不得,更何况是人。 她心里再一次轻叹了一口气,翻过页去,继续做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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