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亭收拾好了情绪,中途她回了一趟家乡徽城。 邢然说她们这样的人是没有家乡的。 但当她脚踏在徽城坚实的土地上,辗转回到小县城,田间的稻谷泛金,静谧的水岸旁荻花漂浮,她还是感觉到这座盛产徽商的城市,这个曾饱经洪水之苦的省份还是向漂泊在外的游子敞开了怀抱。 林晚亭难得感到了故土难离的情绪,她在徽城待了三天,在第三天晚上,她收到了天安证券的电话。电话是首席分析师亲自打的,问她有没有空进行一个简短的面试。她当然是应好,当天便连夜买好了车票赶回海城。 天安证券的首席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女性,姓潘,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后头,是个严厉到近乎严苛的领导。林晚亭做好了被问婚育打算的可能,但她没问,全程她专注于林晚亭发给她的报告,针对细节处穷追不舍。最后,在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她严肃的神色里泛出几分笑意来,她伸出手,笑道:“林小姐,欢迎你加入我们天安证券消费行业组。” 林晚亭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到几分否极泰来的喜悦。 当晚她向邢然打电话报告了这个好消息,邢然也是惊呼时来运转,天安也算是二梯队的证券了,这两年因为狼性和激进势头正猛,邢然问:“你答应了吗?” 林晚亭说天安不着急要答复,可以给她一点时间考虑。 这更令她对天安证券好感倍升。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林晚亭发邮件的时候没指望当真能有什么奇效,但万万没想到后头又有三四家证券约她面试,林晚亭相信这其中有研究报告的功劳,而那份研究报告自然也少不了周邮臣的指导。 说起周邮臣,她觉得很奇怪,这些天她总看见他的朋友圈转一些招聘信息,各大研究所的内推都有涉及,看他朋友圈的文案应该是业内同行或者好友托他帮忙转发吧。在天安证券来电话之前,她都已经差点想干脆厚着脸皮找周邮臣要个内推试试,这样也不知能避免走多少弯路。 不过好在这个想法还在纠结摇摆时,天安证券就带来了好消息。其余的几家证券研究所也都对她展示了极高的热情,很有定下的意愿。林晚亭心里已经差不多有了决定,邢然却开始万分纠结,她从各方面进行比较,薪资、待遇、发展前景、看的行业、领导等等,一一给林晚亭分析,最后她坚持认为申原和天安都是不错的选择,但申原要更胜一筹,理由是听她的描述天安的那位女领导看起来不好相处,过于严苛。 林晚亭倒是不认同,看起来强势不好相处的人未必刻薄,这一点她已经深有体会。更何况那位女首席让她看到了足够的专业性,她不顾邢然的反对,决定跟随内心的感觉,坚持选择了天安证券。 在天安证券的开端远比她想象得更顺利,繁忙的工作她很快适应好,甚至有余闲开始学习游泳,一切都好像步入了正轨。在天安证券的第二个月,她的试用期提前结束,天安给她转了正,与此同时她收到了CFA一级通过的消息。这算不得多大的成就,但她依旧感到很欣慰,于是一向低调的她竟然也忍不住时隔多年发了一条朋友圈,po上转正和通过的截图,截图模糊,刚发出去她就有些后悔,想删掉。 但很快有人开始点赞,不多时已经有二十多个赞,她从不知自己的朋友圈有这么多人活跃,再删除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她看过去,点赞的有同学,导师,好友,和……周邮臣? 她一愣,不过很快定下神来,没当一回事。 曹志远来私戳她,自从他们上回聚餐后匆匆一别,再没找着机会见面,微信上联系也少。他语气激动:“晚亭,牛哇!这才多久,竟然已经定下来了。”还不待林晚亭回话,那头已经在劈里啪啦地打字,将自己的近况透了个底,他说他仍在实习,不知这回能不能拿个留用的机会。 说到这,他颇有些神秘地发道:“赵濛离职了。才两个月就受不了了,说是又进了一家公募。你说她早这样多好,白白浪费了这个headcount。”曹志远当时排第二,他是最有资格埋怨的。“真是怕了这些半吊子水平的VIP,没个几斤几两,偏偏进来瞎搅和,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像是意识到林晚亭也算是半个VIP,很快尴尬地转了个话题:“嗐,也不知道景南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位置。” 林晚亭看着这句话短暂地陷入了沉吟,不过很快回过神来,这已经是与她无关的事了。 很快林晚亭可以独当一面,她独自一人在各大城市间出差辗转,有时在酒店里一觉醒来都分不清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她的脚似乎永远是漂浮的,她的心却是踏实的。潘首席对她很满意,有意历练她,给了她很多放开手脚的机会,她很感激也很珍惜,两人之间也有了一份跨越年龄的女性之间的惺惺相惜。 这让她不只一次庆幸当初选择了天安证券。 潘首席自然比她还忙碌,她工作时严苛,生活里却是个喜欢开玩笑的,她捧着一束花进来,放到林晚亭的位置上,逗趣道:“前台让我帮忙带进来。晚亭,这都是第几束了,怎么,还没动心?” 林晚亭无奈,她瞥过去,一束红艳的玫瑰花鲜艳欲滴,上头还有几滴露水要掉不掉。 林晚亭抽出卡片,上头只写了三个字:“原谅我。” 林晚亭叹了一口气,她从不知那日里的一条朋友圈会有这样的余震,早知如此,她当真不该发。周乐洵不知如何做到的,他辗转打听到了她工作的地点,这些天里玫瑰、雏菊、栀子、茉莉……每天变了花样地送,她初时惊讶,后来是无奈,从未有过一丝感动,只觉得备受打扰。 这已经影响到了她的工作,实在没办法,她照着卡片上的电话打过去,约了两人见面,打算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周乐洵看起来要比照片上成熟得多,这几年应该是过得不错,林晚亭很难再从他的脸上找到当年让她心动的影子。她心里有些伤感,为易逝的感情和再不回来的岁月。 周乐洵倒好茶,他笑道:“这里的茶味道不错,你可以试试。” 林晚亭不好拂了他的意,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满嘴茶香,余味悠长,确实是好茶。她暗暗算着时间,心里琢磨着今晚加班的时长,等着周乐洵切入正题。 周乐洵苦笑一声:“你看起来很着急。” 林晚亭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否认:“工作上比较忙,待会儿还得加班。” “我很难想象你也会过这样的生活。”他像是回忆,又像是惋惜,“我记得大学里的时候你冷得像一座高不可攀的雪山,和凡尘绝缘。真的很难相信你也会奔波于赚钱生活。” 他像是当真觉得很不可思议。 林晚亭一笑:“艺术来源于生活,赚钱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有些感慨,大学里的她实在是太漂浮了,这些年她成长了很多,很难说这成长是好还是坏,她依然热爱艺术,依然喜欢很多虚浮的东西,但也更务实了。她知道这样的人生和生活在周乐洵的眼里大概是庸俗不堪的,她并不想多解释。 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周乐洵笑开,他盯了林晚亭几秒,蓦地出声道:“我觉得这样的你更美了。真的。其实不只是你在变化,我也是,这些年我算是脱离了家庭,立志要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做过很多取舍,吞过很多苦果。不过不要紧,我现在靠自己站稳了,我在海城办画展的时候一直在等,我知道你不会来,但又觉得你可能会来。”他苦笑一声,“你到底还是没来。” 林晚亭顿住,她不知怎么引来了他这番剖白,她原不想再提这事,但还是忍不住辩驳道:“何必这么装深情。当年出轨的是你吧?” “我向你解释过,我只是觉得你不在乎我,将错就错而已,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 当真是艺术家,能将出轨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林晚亭看了一眼表,她起身,下了最后通牒:“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有再回首的必要,就这样吧。花不必再送了。” 林晚亭自认为话说到这一地步应该是再无任何余地的可能。 她转身结了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但她万万没想到,当她加完班回来,楼道里酒气熏天,她提着心,手上按着报警快捷键,快按下去时,楼道里的声控灯蓦地亮起。她心一紧,看到她家门前蹲坐着一个醉鬼,她再往前靠近几步,紧张里生出几丝怒气。 不是周乐洵是谁! 她不知道周乐洵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她心里的怒气越来越浓厚,每个加班回来的夜晚,她都绷着神经,独自走夜路时更是如此。周乐洵当真是吓了她一跳,更让她感觉到了边界感被侵犯的愤怒。 周乐洵像一堵矮墙蹲堵在门口,整个人七扭八歪,占据了大半个楼道,林晚亭生气又无奈。 她尝试着叫醒他,可惜醉鬼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整个人事不省。 林晚亭捡起地上周乐洵的手机,直接对着通讯录的最后一个电话拨打过去,电话铃响了三声,那边很快接通,林晚亭开口:“周乐洵喝醉了,麻烦接他回去。” 她又报了一个地址。 那头久没声响,林晚亭纳罕时,那头终于回了一个好字。 林晚亭皱眉,总觉得这声好有些莫名的熟悉,但她实在没力气再去思考这些。周乐洵挡住了门,她甚至连家都进不去。如今她只想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心情,再好好睡个觉。 她半倚在墙上,双臂抱胸,垂头等待。 半睡半醒间,她面前覆盖住一片阴影,她怔愣间抬眼,见到了好久没见到的人。 是周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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