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营帐又见得了长公主。她在大将军和小君侯中间,一身素简衣席地而坐,未沾一点金丝华缕,只用了一把木簪挽发。 “我邀我夫人相授,今天就一起将铁甲做成。”那大将军很是炫耀。 众将围坐一旁,跟着长公主穿铁片。 小君侯边穿引铁片,边念叨,“穿铁甲后我要骑马,这样才能和父亲一样威风。” 孩子已经知道要威风了,可他连一匹马都没有。这等小心思,苍婧一看便知。她淡淡一笑,也不戳穿。 “那让韩将军给你选一匹小马。”萧青随了程襄要当将军的梦。 程襄紧接着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和陆将军他们一起操练了。” 陆将军捞起一把铁片,穿针引线不带停,“你这是得寸进尺,小爷我六岁连马屁股都不敢摸。” 程襄却叹,“谁让光阴太慢,又太快。” 孩子直作愁时,迎来他母亲关切的目光,“你为何又和光阴犟上了。” “有将士说,等我长大了,他们就可能不在了,”程襄抿了抿嘴,“如果我快点追上他们,就可以和他们一起上战场了。” 战场生死两茫茫,是将士感慨时的一句悲言。一个未上战场的六岁孩子记在了心里。 陆平安扭过脸,偷偷抹去了泪花,“这谁说的。不知道小爷我福大命大?不说活一百,起码得八十,”陆平安又和程襄约定,“你长起来也快,不就十二年的事。十二年后,你十八,不尿床了,小爷我三十二。咱们还可以一起打仗。” 其他将士也随着陆平安道,“等小君侯长大,我们一起行军操练,一起做驰骋疆场的勇士。” 将士情真,军营意切,远是皇族深宫里不可见到的。苍婧身处其中,见真情直抒,觉心头一热。 “谁尿床了!”程襄两拳在握,脸红红。 众人感怀之情都生生被程襄这一吼憋了回去。 萧青偷偷问陆平安,“真尿床?” 程襄狠狠瞪着陆平安,恰好苍婧也是一望。这母子两眼神都十分犀利。 “喝水漏了。”陆平安埋头穿线。 细线穿引,不过半会儿,散落一地的铁片串成了一片甲,已初有模样。苍婧拿起观之,逢一身革甲到眼前。 来者是一将士,抱拳禀报,“大将军,方才又有一批送铁片的人来,其中一女子因天热晕倒,扶她近来歇息。她醒后求见大将军,那女子自称孟伶。” “都寻到这里了?”一片甲被放下,落在苍婧膝上。 她扯上一根细线,细线一端却被萧青拉住,“与我一同去?” 萧青手中线尽被她拉了去,“我才不去,免得你瞎想。” 萧青忽而惊异,苍婧觉得他的眼神甚是奇怪,“为何这般看着我。” “那我真去见她了?”萧青又作一问。 苍婧草草应声,“嗯,去吧。” 身侧之人离身,她还是偷偷瞄了一眼。又听到了一小将的低问,“是不是慕名大将军而来的。” 然后,陆平安剧烈地咳嗽了一声。 “陆将军感了风寒?”苍婧怔怔问。 陆平安咳嗽不停,拍着那个小将的腿。 程襄还不懂,“孟伶是谁?” 陆平安又捂住了程襄的嘴。 “孟姑娘有何贵干?” 营外传来萧青一问。 他并未离开,站在营帐前。 营内气氛却已是紧张,陆平安朝其他将士靠了靠,口中直道,“穿……穿铁片。”他穿着穿着手就抖了。 “此处人多,我能否与大将军到别处说话?”营外佳人声音温柔。 苍婧一边听着,一边捻线,娴熟得不受任何影响一般。 “在这儿说有何妨?”萧青未走。 “因我有一礼且送将军。” “姑娘此礼……”萧青顿了片刻,“可知赠人杂佩是为何意?” 苍婧拉紧了线端,此时穿着铁片,却仿佛在穿一串各色玉。在这世间,杂佩皆是女子赠与心悦之人的,孟伶此礼可还需瞎想么? 苍婧胸膛间挤出了酸楚,但仍一边思索着孟伶到底遇到何事。 然胸口越来越闷,这番滋味甚是熟悉。自是当萧如丝头一回告诉苍婧,孟家有女,芳龄十八开始吧。 在她幽思间,营外萧青正道,“我非君子,不佩其玉。若此物是予我新婚之礼,则是予长公主之礼。” 程襄意会到了什么,直对苍婧道,“母亲,她是来抢父亲的。” 小孩子就是这般直接的想法,苍婧对程襄自信道,“抢不走。抢得走,就不是你父亲了。” 可旁人都忍不住想,那娇人有多含情脉脉,敢入军营赠杂佩。 “孟姑娘,你是不是真的发生什么事了?”萧青又问。 孟伶短暂沉默。 “你若好好说是什么事,我和婧儿都可以帮你。你不必耍这样违心的手段,又没什么意思。”萧青心平气和地道。 “若要帮我,你便娶我吧。”孟伶带着哭咽,又带着恳求。 此刻,众将才见苍婧手中的铁片掉落。苍婧紧闭着双唇,直看着营帐外。 营帐外正是萧青的影子,他立在哪儿一动未动,“你不是早早知道我心中是谁。” “你唯独能娶她吗?” 苍婧抓起一片铁片,眼角微微扬。 “我放着公主不要吗?” 萧青这一答,让众将嘴角一抽,大将军刚才是承认了什么吗…… “没……没毛病。”营帐里只有陆平安呵呵笑着。他的笑声让安静的营帐更添诡异,也就闭起了嘴。 铁片在苍婧指间被搓得热,她已无心穿线,唇间齿微露,吐出一气,“他这叫什么回答?” “那你也是贪恋她的权势地位。”孟伶道。 “我这大将军不就是靠她得来的?”又闻萧青戏谑。 将士又是面色一凝,大将军果然是承认了什么吧…… “说来说去不就是她的身份高贵。”营外那声已不在温柔,带着毛刺。 萧青的背影朝后退了许多。 那孟伶逼上前来,娇娥身姿映在帘上,“我不比她高贵,我愿意做妾。” “做妾?”苍婧蹙眉。 她这一蹙眉,已让营中将士汗毛直竖。 营外那影沉了半会儿,“我的俸禄都是长公主家给的。你敢做妾,得问长公主要一份养你的钱。” 陆平安遮着脸,忍不住闲语,“这也太抠了。” “果然管钱很烦,还要管这等事。”朱唇微微一闭,线头唰地穿过了小孔,直抖了抖零散不齐的铁。 叮叮当当的声响晃着,营外开始沉寂。 许是孟伶无计可施,她不再逼上前,唯有些愤语重压而出,“这世上女人那么多,就因为她是公主你才喜欢她。” “世上女人是很多,可世上只有一个长公主啊。” 话落无声,萧青转身回了营帐。 营帐内目光齐聚而来。将士们都跟吃了苦菜似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大将军真是又不要脸又抠门。 唯有苍婧淡然地穿过一串铁片,抖着细绳撇了撇嘴,“你真是胡闹。” “敌情迫之。”萧青小小碎步朝苍婧跑了过去。 还未等他坐下,将士又报,“大将军,那姑娘拿着簪子对着自己的喉咙。” 这一死之举,在这军营里惹出了好些风声,营内诸多兵将都围了过去。 尖利的簪子对着娇嫩的咽喉,孟伶颤着手,喊着一句,“大将军,我不求什么。可我还有些话未说,你让我与你一人好好说。” 周围围着许多兵将,孟伶见营帐的帘子被掀开,以为看到了希望。 等来的却是一个青衣女子,素衣简饰,高贵不可方物,随她出来的才是萧青和些许将士。 “你在这儿?”孟伶未料如此。 苍婧站在最前方与她迎面相对。而那大将军正如他说的那样,他的一切都是由长公主赐予。所以他就在旁看着,不发一言。 所求无果,佳人泪落,如芙蓉柔美。 苍婧凌目盛威,带着芒刺,“你不是说,你想去没有去过的地方,见没有见过的人,好好看个这个世间。为何回来缠着要作妾?” “这个世间我见了,没有多少美好,”孟伶拿着发簪,逼近了自己的咽喉,“长公主,今日你就成全我吧。” “你要本宫成全你做妾?你真的要做妾?你就这么图大将军了?” 连连发问,说着要嫁人做妾的孟伶皆不能答。 烈阳照目,直让人视线难明,看不清人的面容,也见不清人的心。 苍婧唯是自己明心,“本宫没记错的话,你父亲当日是去了溧阳。你说被玉郎所弃方回旬安,可你在旬安已无人投靠。那你如何还能装扮得体,出入茶楼客栈?今日又是哪里得到的消息,混进送铁片的人群里。” “我……”孟伶抖着簪子。 苍婧一身素衫逼近了一步,压着厉声道,“你最好不是和溧阳有关系,不然本宫饶不了你。” 孟伶手间顿时紧扼,情切之下反朝萧青走去,“大将军,我唯你忧切,有些事只能与你一人道明。” 苍婧拔出萧青腰间的剑,阻了孟伶前来,“大将军不是告诉你,要问本宫吗?” 剑一出孟伶吓了一跳,簪子也落出了手。苍婧一步步把孟伶逼退。 忽闻军医傅司命喊,“别动,别动,都别动!” 军医穿过人群,跳入了两女子中间,捡起了落在草地里的簪子,“我说看着怪,”他又朝簪子闻了闻,“我抓野猪就用这个。断肠草的汁液,刺破皮肤,毒入肌体,必死无疑。” 傅司命举起簪子,簪子末端隐隐发黑。 苍婧见此,实在失望透顶。 众将皆呼,“柔情女子,不料是毒妇心肠。” 陆平安脖子发凉,不禁搓了搓,“女人真可怕。” 那可怕之人怔立不言。 “谁让你来害大将军!”苍婧厉声一斥,剑一提,孟伶被吓得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清丽之容挂满泪,她虚目之中,正是轻衫薄履,未施粉黛的长公主。 “有没有人告诉你,敢动本宫的人,就要先留下保命的后路。本宫可不像你,连簪子都握不住。” 孟伶被吓得不敢动弹。她第一次见这个公主时,她一身男装行于人世,亦是有温婉女子。孟伶以为苍婧就是那样的人。 “你是长公主,你不知我的难处。”孟伶哭得红透了眼鼻。 “本宫不想知道。本宫问你,他们还让你做什么?” 苍婧如此顾虑,萧青不免多想,只是未得一二,便走过去低问,“夫人这是何意?” 苍婧微微侧头,“她连簪子都握不住,他们为何不派更有把握的人来害你?” 萧青方看向孟伶,“孟姑娘,昔日你有一言我谨记在心。今日还你,唯有不轻贱自己,方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闻此言,那高楼望下,一驻佳人之景扰了苍婧神思。那时孟伶与萧青相谈甚欢,彼间有笑。那时孟伶柔善有嘉,见之如春风十里。 就此恍惚时,孟伶朝苍婧爬来。 苍婧退后一步,同时腰上一紧,人被萧青搂过,手中之剑被他拿了去。 他再无什么耐心,一剑冷问孟伶,“你还想干什么?” 孟伶停在剑外几尺,她似若昏沉一醒般望着苍婧,“苍南只给了我断肠草的毒液,让我来杀大将军。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我看到她……她私会一个姓赵的副将,说若事成就要封他做大将军。” 孟伶话音刚落,就闻陆平安喊,“不会是赵永那小子吧!” “苍南在哪里私会他?”此时,苍婧压了几分凌厉。孟伶既是知道此事有异,及时收手也不算歹恶。 “龙溪宅院。”孟伶道。 “赵永这小子,小爷我非把他擒来军法处置!”陆平安提刀冲出,把孟伶吓得直捂起头。 苍婧在后道,“陆将军,你先去找严吏长,带着吏府的人去龙溪宅院蹲守。最好把苍南一起捉了。” “找他多别扭。”陆平安用刀背挠了挠头,还是出了营。 军营中人仍然围聚一起,孟伶蜷缩在地上,“其他的我真的不知了。” 萧青一筹莫展,“他们里应外合,今日让孟姑娘行事,到底想干什么?” 满眼望去都是人,层层叠叠的将士因孟伶的寻死围在了这里。他们看着大将军,大将军看着他们。 从困惑到惊骇只在一瞬之间。人都在这里,那军营里面就没人了。 萧青急令,“彻查军营饮食!” 兵将一散而尽,整个军营慌乱难止。 孟伶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只稀稀觉得阴谋难破,事情比她想得可怕。于是,她就更不敢动了。 日头越烈,她被苍婧一下拽起,“你根本不知你招惹了什么。” 浑浑噩噩的孟伶被苍婧推入了军营里的一辆马车。 孟伶早已吓得呆若木鸡,车外该听得苍婧嘱咐两个兵将,“好好看着她,本宫待会儿要带她回去认罪。” 那长公主素衣有威,直朝大将军营帐而去。 营帐里邓先已至,苍婧停下一地铁片处。散落一地的铁片未有人拾,苍婧俯身去拾。 邓先报,“大将军,我们的水井被下毒了。” 苍婧双手一握,萧青已问,“可有人饮水?” “将士正在行军操练,再晚一点才会饮水。但我们断了水源。”邓先道。 一点铁片在眼,零零落落未成型。就像事端没个由头。 “先去城中调水源。有人里应外合下毒,那人恐已出军营,派人去搜。”萧青令道。 苍婧揽了一把铁片,深思难断,“苍南若是意在军营,只会针对城北军营吗?” 萧青赶紧又道,“邓先,再派人去探其他军营的情况。” 苍婧一手拉着长线,光影落于线两头,铁片随她手起而聚一线。 轻弹线时,她指尖触及了一阵暖,正是萧青在后一握。他们指尖相触,铁片亦不再有寒。 “他们选择在今日事发,必有他心,”她反手一握,给他柔情,“这里还有我。” 他常对她说还有他,这一回换做她了。 “大将军!”邓先在外急呼,萧青下巴一靠苍婧的肩,寻了个心定便速速出营。 “又有何情况?”萧青掀帐而出。 只见了营外有四营之将,他们还绑了五名兵将。 “你们情况如何?”萧青立刻问。 “我们井水都被下毒了。”一将答。 “我等汇合才知,他们手段一样。都是有人故意闹事引开视线,趁无人时下手。”一将道。 邓先行至萧青身旁,“如今算来,四营已死了三千人。” 三千人的殒命,一瞬击溃人心。 萧青步履重落,走至那被五将面前,每寸肌肉都已紧绷,“就是他们?” 四营之将禀,“这是我们捉到闹事人,他们都是和赵永相熟之人。” “他们还在山下捉到了城北军营叛逃之人,”邓先一指其中目小胡多之人,“此人名鲁北山。” 鲁北山此名耳熟,正是联名上举赵永为将的十将之一。 萧青一把握住剑,未开剑,臂上肌肉已经充血而热,“军法处置!” 一令下,五名叛将被脱去盔甲,绑上木桩。刑鞭在空中挥响,若游动的闪电劈裂而下,落下时皮开肉绽。 不过三下,血已流出。 ”今日之事是赵永安排。赵永允诺他们,事成后个个是开国之将!”鲁北山痛汗一阵,胡须卷起。 鲁北山一招,其他人皆招,“都是赵永让我们干的!” 萧青直立在木桩前,盔甲沾满烈阳,反出刺目之光,“合谋联手乱五营,必有更大的阴谋。” 刑鞭未停,又若三道巨雷。 木桩之上人已痛得气虚,他们皆虚弱道,“其他我们不知了。” 随后五人痛晕过去。 再不得更多消息,萧青望血,有股闷气直蹿,“邓先,你先去禀陛下。” 营帐内无声,只有浅浅的气息。萧青静坐一旁,苍婧一线一线地穿引编织。 她在此陪着他,守着他。早已断绝回头路,剩下的皆是并肩而行。 在沉默之中,苍祝穿着盔甲赶来了,“赵永简直胆大妄为!” 一踏入。就见眼熟那的身影,苍祝冲进来就立刻停了步伐。 此次相见,苍祝格外不自然,他咳嗽了一声,想提醒下苍婧。 她却道,“我缝衣服,你们忙。” 苍婧拿着未完成的铁甲,走到一侧,给他们腾块地方。苍祝好不自在,往日,她又哪有这番知退之礼。 苍婧还有几分恐慌,她被苍南气昏了头,又实在放不下萧青,就在这里陪他。反而忽略了一点,苍祝得知消息是会来的。 任这一瞬无言,苍婧仍然做着未完成的铁甲。 苍祝见故人,倒似见山中客。他深皱眉头,与萧青道,“朕已加派人手,送宫中饮水的车队先紧着送军营。此绵薄之力不是长远之计,山上自有泉水,只是寻起来需些时日。” 苍婧听着,手中针线已入铁片。她正在做最后一步,把编制好的铁片拼接起来。 营中舆图已展开,苍祝指着溧阳这个城池不住点着,“他这是要彻底撕破脸。” “无非是指东打西,但凭他们现在在旬安城的势力,又能闹出什么事?”萧青没有一点头绪。 这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毫无预兆。人人只能在看不清的迷雾里原地徘徊。 “我们有八十万大军,不怕他们。” 萧青观舆图,不做多言。 “你这是什么表情?” “该说的都说过了,陛下应该清楚。” 一个刚战胜韩邪的大将军依旧提醒他要输。 可苍祝还信心正足。 萧青在舆图上放上了五颗棋,“还是之前与陛下说的,在东南西北中,旬安,煦阳,长丽,漠海,淮安各立一营。特别是往煦阳的这一营,还有漠海这一营,要即日启程,它们离溧阳和韩邪近,越快越好。” “朕不同意。”苍祝果断道。 萧青眉宇稍扬,“五座军营如此相近,人又太多,就如战车囤聚。一毁全毁,万般动不得。” 苍祝不自觉就望着苍婧,“容朕再想想。” 苍婧默不作声,但已觉苍祝在犯一个老毛病了。 萧青移走了煦阳城上的棋,换到了相隔一城的承德, “南边这个放承德,你总是可以放心了吧。” 萧青又扒人脸皮皮还毫不避讳,苍祝十分不悦,“缓两天再说。”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萧青背过身,强压着蹿着的怒气。 苍祝放不下的戒备之心,溧王燃着的磅礴野心,都使今朝举步维艰。 苍婧目光时而扫过军营,此时此刻她已感觉到隐于朝政底处的暗事。长公主和大将军,再加上八十万兵马。溧王也好,帝王也罢,无论对谁,终归碍眼。 在帝王的默声中,萧青板着面容,“我随你怎么想。但是承德和漠海这两个军营得马上出发,由蒙归和赵芒他们去。” 先日苍祝迟疑揣测,妄想八十万大军留守在旬安及周边,以做威慑。然溧王根本无惧。事实打了苍祝的脸。 苍祝没有出声。 萧青便在他面前拟下了大将军令,“来人,给蒙归和赵芒,让他们即刻动身。” 苍祝不自觉看了眼苍婧,每每这个时候,苍祝就想问问苍婧。这成了一种习惯。特别是他难以认错,又觉悔意时。 苍婧手中针线密密缝着,一点不曾放松。 又闻苍祝一声低言, “等消息吧,想来陆将军会先有消息。” 苍祝有所指,苍婧也意会。他说好了,剩下的只要他一人就可以了。故而他的固执是犯了一个又一个。 “等你去寻苍南在哪里,满城寻觅,那苍南和赵永得知风声,就难抓了。” 说着要缝衣服的长公主,还是插了话。苍祝只好紧接着提醒他,“此事皇姐不必多操心。” “我不操心,苍南操心,”苍婧突然转身,她盛气凌人,未曾改变,“她来旬安这么久,没拜见本宫一回。今日给本宫送见面礼,本宫给她还回去也是合情合理。至于军营的事,立在哪里都攸关地势,和什么人有什么关系。” 苍祝避开了她的眼神,“学什么不好,学萧青耍赖。” 而萧青也回看了他,“已经死了千人,你还逞强。” 他们两个,都好像在怪他。苍祝一点声也不出了。 营中就这样安静了,等待着陆平安的归来。 等待之时兜兜转转,萧青和苍祝都坐到了苍婧身后,看着她缝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苍祝很想问问。 渐渐地,他的目光落在了苍婧发间,这个黑檀木好生眼熟…… 苍祝惊骇地望了望萧青。 萧青只是托着下巴,眼中幽深难测,却尽是苍婧的背影。 一针一线绕着,营外就传来了动静。 “陛下,大将军,”陆平安的声音传来,“我把赵永这小子抓回来了,这小子就裹了被单,你们出来审吧。” 营中人出去,只留下苍婧一人。她打了一个结,手中之物已经完成了。 铁片层层叠叠,如鱼鳞一般密集,这就是萧青想要给将士的铁甲。这幅铁甲放在了萧青的衣架上。想今日他们是没有心思看了。 营外拷打之声不断,赵永正在受刑。 陆平安报,“这小子在龙溪宅院被捉,被捉时放浪形骸,还不知自己大祸临头。” 一声鞭刑,随一声惨叫,日头正晒,出了血的人,口渴难耐。 “今日苍南到底要做什么?”苍祝问。 “我不知道!”赵永喊道。 赵永受着烈日暴晒,汗一出,夹杂着血,疼痛难忍。 萧青命人打了一碗水,摆在他面前,“你只能喝井水,喝是不喝。” 赵永知道井水有毒,故只好忍着。 “把他吊晒起来,这水放在他眼下,朕看他忍到何时。” 苍祝与萧青在阴凉处各饮一碗从旬安城运来的水。而赵永眼下是一碗毒井水。 他看着清凉之处,饮水惬意,暴晒之下牙关始终没能忍住, “苍南让我在军营里下毒,和我约定明日亥时一起撤出旬安。她说待溧王称帝一方,就给我做大将军。” 苍祝并不相信赵永的话,“溧王自称为帝,他有这底气了?再说,他们亥时才撤,今日白天动手,不合理,还有事瞒着。” “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苍南告诉我,溧王很快会称帝。” 赵永的汗和血一起在流,裹着的床单早已染得通红。 苍祝继续侯着,萧青却看再审也是无用, “赵永并非什么视死如归之人,到了这份上问不出来,就真的问不出来了。与其在这里耗他,不如派人去探探消息。” “朕来之前,已经找人去探了,再等等。”苍祝虽没有去打探苍南,可旬安城的动静他还是尽在手中。 萧青懒得再耗下去,找陆平安一问,“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有奇怪的地方?” “城里都是我们军营的水车来来回回,城门大开,这就已经很奇怪了。”陆平安回道。 萧青思之片刻,对苍祝道,“不如派人去帮忙守城门。如果苍南要撤出旬安,那今日可能是有人想借机进城。” “你去办吧。”苍祝应允。 萧青就让邓先领了一百骑兵去旬安城门,若有异样,就以鸣镝为信号。 赵永在烈日之下已越来越昏沉。一碗水在赵永眼下,晒得都少了一半。 “是苍南自己送上门来的,她诱我与她同床。我本就觉得与大将军骑射不相上下,他能做大将军不过靠着长公主。他寻个公主,我寻个翁主。” “朕要听有用的。”苍祝依旧不为所动。 赵永苦苦道,“我真的不知道了,她男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她还和谁谋划了。” “皆是废话,”苍祝甩手而去,“让他死吧。” 赵永已至极限,抬着的头也落下了。人就像一片叶挂在那儿,一点风吹来,他才张开了一点眼皮。 一身盔甲的大将军正在眼下。 或许还有几分惋惜,萧青与他道,“你的骑射不差,可你只知自己,不知兵将。本想过几年你会有所历练,没想到与苍南为伍。” “你也不过是与我一样的人。”赵永竭尽力气说道。 “是啊。”萧青并不反驳,爱这么看的人比比皆是。 萧青的承认,让赵永也愈加不服,“那凭什么你能做大将军?” “因为我的公主和苍南不一样。”萧青扬长而去。 日头暴晒之下,赵永没了知觉。 萧青回营帐时,苍婧已走了。那挂在衣架上的铁甲赫然醒目。 苍祝正在看那件铁甲。 萧青拿下铁甲, “让八十万大军都穿上这样的铁甲,必能减少损兵。” 苍祝扯了扯这些铁片,“古时青铜盔甲乃青铜拼接,十分厚重,后被后世弃用。大平征战之年,也只是仿制过青铜战甲,从未有人想过这样鱼鳞一般的战甲。” 萧青举头望望营帐,“这可不是我一个人想到的。” 苍祝半沉了眼,萧青在暗示什么。 看苍祝不追问,萧青又道,“也不是哪个将士,不是老人,不是男人,也不是小孩。哦,也不是什么军营画师,军营里没有画师。” “住口。”苍祝已经不想听了,萧青的指向也太明显了。 “她也不让我说。” 这已经很明显是谁了,苍祝耷拉着眼皮,一脸无奈。 萧青一副得逞之状,“与她多日商讨,她还在遗憾。不知有没有办法让炼铁之术改进下,让铁片再硬些。” 说来说去,不就是在说苍婧。苍祝坐到了他的大将军之位上,“知道了,朕会让工匠想办法。” 萧青这才满意。 苍祝一口茶喝进口,都觉得特别不清爽,他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茶落案,案上留了一封书信,方被看到,是苍婧所写:“孟伶我带去吏府了,是过是对以律法来处。你们若是饿,就吃点糕点。这一回我改进了不少,尝了尝,没那么难吃了。” 萧青的案上摆着一盘杏花糕,他和苍祝相看无言。各拿了一块一尝,犹豫的表情微微一松。 “比之前好多了,可她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分,能不能让她别做了。”苍祝勉强咽了下去,这杏花糕还是泛着苦。 萧青吃完又拿了一块。能每天都吃下苍婧做的糕点,就这一点,苍祝特别佩服萧青。 “她别的糕点都做得很好,就是杏花糕做不好。她说,明明小时候吃得特别好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出来了。”萧青食之觉了苦,明明她老是把糖放的特别多。 苍祝怪是嘲弄的笑了一声,“很多东西小时候觉得好吃,长大了就不一样了。她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干嘛这么固执为难自己。” 萧青不知名地有份怒,“婧儿是我夫人,我夫人有我担着,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苍祝还是第一回看到萧青发无名火,一时忌惮三分,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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