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多有糊涂事,亦有糊涂人。一句就算,一句听不懂,亦让苍祝思来想去。 萧青他为了当内亲的外戚,还会做什么疯事?苍祝猜得到权术算计,却猜不到萧青这等人心。 苍婧虚妄地过了多日,宫中有使臣来报:太皇太后召宗亲会宴,以贺宫中大喜。 苍婧忽然从大梦中清醒。宫中之喜,不过是萧如丝腹中的孩子,长寿宫以此大作文章,定是鸿门一场。 她遂召来公孙旻,“公孙旻,宫中想来有你要寻之人。此行不宜上报陛下,就乔装随本宫一同赴宴吧。” 萧如丝有孕,宫中设大宴,宫人自相忙碌,尚是人杂,便也趁此时机,有多生人出,各司其职,以保大宴无虞。 此方,却有一宫女低头弯腰,形迹匆匆,直往尚书台而去。不料,逢得一青衫贵女呵止,“是哪个姑姑教你可入此处。” 宫女仍是埋头,却也多少惊愣,“奴婢刚入宫不久,凤栖宫的姑姑要奴婢去寻皇后丢了的镯子,说是皇后路径此地。” 贵女尤觉荒诞,更是生疑,“皇后怎么路径此地。” “奴婢莫不是走差了。”宫女欲是离去,却被青衫女子挟住了腕。 “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宫女焦灼不已,一时不得言,此罢,尤闻一大呵,“亦寒姑娘,你且放了她,是我要她来尚书台相见。” 来者实也算是故人,贵女便放了手,“公孙旻?原来是你的丫头,这倒是稀奇,你不是固执等一人,怎的也转了性。” 红烛结发,待娶其妻。那般美事流传,世人皆知,王亦寒更是。 人人劝公孙旻无需再固执一纸婚约,毕竟那赵蔓芝是生是死无人可知。 这样一个俗称痴情的男子,为不知死活的赵蔓芝拒了诸多婚事,见了这畏畏缩缩的宫女,竟也流露温柔。 王亦寒不禁细审了那宫女,奈何这丫头胆子小,头只顾低着,一点也不肯抬起来。 公孙旻倒紧张得很,将宫女拉过,藏在了他的背后, “世事难料,先前与她相见,便………望王姑娘莫声张。” 王亦寒是懒管这样闲事, “这丫头支支吾吾的胆子小,多少无趣,你若喜欢,可别叫旁人看到了,否则秽乱宫闱之罪,她怕是担不起,把你给供出来了,”且要走时,王亦寒又多加了提醒,“你今日私自进宫,亏是遇了我,否则遇到别人,就不知如何了。” “多谢亦寒姑娘体谅。” 公孙旻附和道,拉着宫女便离去。 只待了僻静处,宫女多有冷淡,抽开了她的手,“别跟着我。” “蔓芝,你这样,我如何能放心你。” 她未作理睬,他也便跟寻在后,“你父出事前一日写的谏书不在里面。当日太皇太后以你父谏书为由迫害。按规矩定,所有谏书都需先入尚书台记载存录,再呈上批示,你不想想何人能越过尚书台,把谏书递给了太皇太后。” 赵蔓芝未有动容,只急切道, “说了别再跟着我。” “你见到王亦寒了不是吗,她父亲与你父亲同死,你可知如今她与陛下同往。” 这便是赵蔓芝见到王亦寒时震愕的缘由,王亦寒竟可肆意出入圣泉宫,骄傲远比从前,各种缘由也大可猜了一二。 赵蔓芝目如霜月,公孙旻只望她不要固执。 “你如果不信我,我就陪你找真相,直到你相信为止。” 赵蔓芝面有难色,公孙旻不愿离去,她只好急道,“尚书台没有谏书,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今天是?” “周复在里面。”赵蔓芝道。 公孙旻大惊,自知赵蔓芝是要去救周复,便执意跟去。赵蔓芝未作答应,只随他而去。 尚书台有二将把守,赵蔓芝以暗器袭之,遂破门而入,尤见周复乱发薄衣已倒地不起,身侧落一白玉瓶。 公孙旻觉察不妙,拦住赵蔓芝。赵蔓芝纵是冷静,也仍不顾公孙旻拦阻,奔去一探,周复已无气息,且七窍流血,实乃中毒之死。 周复倒地之处,尚以血书谏日月:臣死于李合,苍慧之手。 赵蔓芝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又是这样,你们为什么都要为他们去死!” 公孙旻沉了眼,也抖觉世事不过轮转。 周复是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有时候忠诚只能用死明鉴,可有时候死也不止是为了忠诚。 今日苍婧带他入宫,道宫中有大乱,恐有人不测。公孙旻担忧赵蔓芝,故随同而来,此行更未禀苍祝。 “你可以活着的,你明明可以活着的!” 赵蔓芝情神悲痛,此将宴起,公孙旻怕宫中巡察护军至此,急劝赵蔓芝离去。 然赵蔓芝不愿,她对周复之死愤恨至极,公孙旻唯有打晕了她,带她离开尚书台。 废宫那条路,是公孙旻来时之路,那里荒废,最是安妥。 然至废宫,去路已绝,又有黑影窜出,公孙旻只好带着赵蔓芝躲入一墙之后。 来者又实在出乎意料,竟是李合。 李合押着一女子前来,只待站定,便一推那女子。 女子趔趄倒地,华美衣裙泛着淡淡珠光,她回头之刻目似寒刃,公孙旻才知那是苍婧。 宫中宴已起,满地铺上了锦瑟,香茗续在殿中,五彩镂金的宫灯下悬着赤色绢花,如同红妆。 络绎不绝的宗亲臣子带着上好的庆贺,或稀奇之物,不过都是逐个来说一样的福寿。 宫中还不知有罪臣已至黄泉路。只是苍祝心起困惑,问王全,“为何皇姐还没有来?” 萧如丝病躯不宜起,未至宴,苍祝环视四周才觉少了苍婧。 苍祝低语被萧青听到,他立刻上前,“大宴既起,臣去巡视。” 苍祝挥手把无趣的萧青遣去,且也暗自讽道,“也不知是去巡视还是去寻人,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因为那一锭黄金,丰月宫也彻底没了脸面,没了脸面,就传出了疯话。 太后一人哭诉,说苍婧要与他燕侣莺俦,要萧家平步青云,要太后夜夜难眠。 这些话传开来,就回不了头,不管是不是流言,苍祝看在眼里,这真正彻夜难眠的不是太后,而是萧青。这就是那锭黄金的代价。 萧青无所谓丰月宫的报复,苍婧也还没有回答苍祝,作为一个公主该有的选择。 菜肴无味,苍祝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若不是今日大宴,他一定会痛罚萧青自请巡视。 烟花点亮当空,斑斓之光照破人心寒凉。 今日宴席为萧如丝而设,萧如丝又岂能安卧于宫中。 “卓安今天会回来的。” “美人怎么能断定呢,”念双拽着手中一香囊,犹豫不决,“万一……” “你看,他们今天不就是在等我入他们的口吗。这皇族真有意思,互相利用,互相杀害,”萧如丝伸手拿过香囊,眼泛泪光,“如今我要先走这一步。” “美人,”念双拉住萧如丝的手,“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一次不仅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我未来的孩子,”萧如丝撕开香囊,浓烈的麝香混着莲香,撒满了全身。萧如丝竟是霁颜,为他冲锋陷阵,成他所愿,那之后他会记得她吗?她希望他会记得,“你们说他不想要与我的孩子,我偏要看看是否当真如此。” 烟花似浮光闪过,绽放当空,萧如丝趋步而去,如已死的枯魂。 欢歌笑语弥漫在为她设的宴中,仿佛另一片天地。人人举酒乏谈,萧如丝强作笑意,竟也觉了反胃。或许是她腹中的孩子不甘离去。 身侧的君王沉迷歌舞,有故人在中,正是置在永巷的待召文琴。 实为打扮的花枝曼妙,美目流盼,穷尽本事一舞惊鸿。萧如丝扶着腰肢,身侧的君王仰头看来,脸上欢喜,目中寒透,却还佯做温柔牵她的手。 也是头一回,萧如丝未曾回应,举手捂了捂嘴便坐下。 她身上很香,苍祝闻到了,他也熟知这种香味,更显得冷淡。 歌舞之中的女子年轻娇媚,未入宫廷好像很天真似的。即便是惺惺作态,也是因未曾相进显得可人。 苍祝紧紧盯着那女子,她发上的簪子很是特别,舞袖转身,簪一落,那一袭长发秀美如瀑水。 苍祝目泛惊光,更见那簪是一断箭,心口微热,不住起了身。 萧如丝紧皱眉头,今日是萧如丝有身孕以来头一回形似害喜,她腹中的生命鲜活着,却注定离去。 更多的是他人叫她寒心。 地上的断箭映在她如水的眸里,小腹开始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萧如丝忍着,忍着……苍祝从她身旁离去,走向那个阔别已久的待召。待召,这个名分终是等到头了。 苍祝在翩翩起舞的待召身侧赏悦,萧如丝已经疼得白了脸,眼中蓄着泪,仍不能落下。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面前的热酒,一饮而下。 子夜钟鸣,有宫人来报,“卓御史押罪女还朝!” 萧如丝一泪而落,长舒了一口气。 倏尔乐止,烟火更甚,凤栖宫中女官忽入席间,哭道,“巫蛊之祸,皇后冤枉!”便呈一人偶而上,所制乃皇后之偶。 苍慧席间尤为大怒,跪与苍祝身前, “司监为祸,后宫巫蛊,两者脱不了干系,不知是何人,伙同罪臣贼子,以行不义,还助其逃脱。陛下英明,诛当九族,五马分尸,惩为大戒!” 萧如丝抖觉凄冷,血染大地果真就在今日,但也并不惊恐,“那何不与这罪臣贼子对峙一番。” 天边的烟火如花似锦,今日,是长公主早已算好的斩草除根之日。 今日,卓安回来了。圣泉宫正在问审罪女,箭已在弦上,任谁都没有后路可选。 没有人知道哪一个选择才是对的,可谁都知道今天的选择将面临什么后果。 如此,仍是付之一炬,人人都如烟火般的火光拼杀一回,即便那只是短暂的盛开。 这一刻,同样是皇城之内,烟火却是难见。 头顶的天压在心口不得超脱,苍婧只身站起,李合身姿如豺狼,目若虎豹,正在面前。 苍婧被他半路掳劫到此,废宫之地埋了诸多无名骨,任谁也辩不出来。 “舅父来赴宴,为何不通报一声。” 李合步步逼近苍婧,“周复的女儿今日会被押入宫中替他作证,不知那罪女可受得住中宫之法。萧如丝今日必败,你若知道害怕,就好好与我说说,我女儿在哪里。” 苍婧不为所动,此次宫中之变,苍慧发难刚有身孕的萧如丝,以周复之女周辰为引子,加罪萧如丝勾结司监,行巫蛊谋害皇后。 苍慧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待周辰严刑之后,招供周复与萧美人实乃合谋。 不管周辰会不会说什么,萧如丝更是决绝。 不过是一场赌,前路不知,后路已绝,自然苍婧也不会害怕。 “舅父是失心疯了,你的女儿早已死于姑母之手。舅父却为了归朝,不惜与姑母联手陷害周复。” 李合不屑置辩,“你带坏了我的女儿,让她骗我,我又岂是那样好骗的。骗我的代价就是要流血。” “舅父实在是不可理喻,她死了,这就是事实。”苍婧咬死不认,绝不松口,李佩瑕要的自由,只能以此相护。 李合十分不屑这些把戏,只道,“苍婧,你是见识过我的手段。” “不敢相忘。当年舅父可为了臣相之位,以亲眷性命逼迫赵焕和王藏写下谏书,亲自将谏书呈至长寿宫。今日也可为了重归朝政,夺得大权,再行恶事。” 一墙之隔处,公孙旻见李合阴狠,苍婧孤身相对,实乃脱身。 公孙旻欲出面相救。然怀中之人已醒,她因看到李合而大惊,公孙旻便难顾苍婧,急揽住赵蔓芝,紧紧捂住了赵蔓芝的嘴。 公孙旻实属两难,他不断张望着李合,又将赵蔓芝紧紧禁锢在怀中。 赵蔓芝极为刚烈,公孙旻捂着她的嘴,她咬着公孙旻的手。 “你们这群人就是多管闲事,我乃太后亲弟,丞相之位自然是我。都是你们,一个个在陛下面前妖言惑众,碍我之路。赵焕王藏已死,你也一心求死,那我成全你。想必把你的头颅交给苍慧,她一定很高兴。” 赵蔓芝悄然松口,这是赵蔓芝最不愿听到的事了,许多的事她都来不及思索,一股脑儿全抵在了心口。因为这个人就是李合。 皇城是所有恶难的开端,亦是所有真相的终结。 赵蔓芝从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有了这样的预料。只是她没有想到,真相就是如此荒诞,又如此残忍。 公孙旻感觉到热泪落在他的手背。 赵蔓芝这些年的孤苦怨恨倾数宣泄而出。认贼作父,该有何痛。最是当年之景,历历在目,仍要重现。 赵蔓芝尤胸口沉闷,忽地,天旋地转般地倒下。公孙旻护在赵蔓芝身旁,又眼看李合就要动手,于公主不义。两难之刻,有一人奋勇奔来,拔剑朝李合而去。 公孙旻愕然,竟是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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