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出来时,知远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时间线也太奇怪了。江朝月死亡应该在他出生之前,他认识古铮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这怎么也十年过去了。再之后的时间流逝也不知道多久,为什么这个明确的认知是最后才出来的?那些光——不,综合目前的情报来判断,那应该是教会的人——做了什么? 这边他在疑惑,那边古铮的记忆还在继续。从他睁开眼起,他的意识好像又分裂了。现在,他有了三个感觉,除了他自己,另外两个感觉都在做梦。混沌的、错乱的、流光一样转瞬即逝的梦。 他甚至都来不及回想他都梦见什么,梦就倏忽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梦醒时的茫然若失。那梦还在不停地做,知远感觉那两团梦的思维逻辑都好像越来越清晰,也逐渐能分出那两团梦境的差别——它们的景象总是错乱地重叠着,但情绪差异明显。一个梦好像起初是淡漠而无感的,到后面,那淡漠中渐渐多了一些羡慕;一个梦是抗拒的、畏惧的、带着一点虚幻的温暖感觉、却又会突然爆发出愤怒和绝望的情绪。如果前者是古铮的话,后者是……江朝月?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知远发现自己又站在古宅中间了。他提着刀,身上还在滴血,身旁是倒地的父母——不,那是江朝月的父母!他大脑一片空白,看着眼前畏惧而惊恐的年轻男人,流下泪来,声音嘶哑: “茂生,你看到了吧,我杀了他们……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忽然间又开了一个视角,看到提着刀,滴着血,呆呆地站在父母的尸体间的江朝月。在原本的视角里,对面那慌张的年轻男人忽然脸色平静下来,对她伸出手,声音也带着一种奇怪感觉: “把刀给我。我帮你处理。” 明明场面很诡异,他却像被蛊惑一般,把刀递了过去,又被另一个视角的自己接住。接着,他不带一丝犹豫地砍向江朝月,在江朝月的视角里,他居然感觉到一阵释然: 原来,你也一样……原来,不是我的错…… 但江朝月的视角里不止有释然。她心里还掺着一种微妙的恐慌,好像她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绝对不应该想起来的东西,好像此情此景还有着什么问题,但她抗拒着想起。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够了……她心底的声音这样说着。 在古铮的视角,则是极度淡漠的思考——即使她正在拿着刀,把江朝月砍得乱七八糟,她的心却完全不在刀上。我杀她全家,是因为我要想起我当初是怎么杀我全家的,我不知道这个真相,我要试一下,或许就能想起来了。来自古铮心底的声音这样说着。但是我是冤枉的,所以应该还要有一个凶手,一个逃走的凶手才行,他很合适。好,就这样,这应该是当年发生的事……嗯? 两个视角齐齐转向门口。看清门口出现的人的那一刹,知远心脏几乎停跳了。是姐姐!她面色苍白地看着屋内的一切,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只是路过,你们继续、继续,我不打扰你们了……” 她几乎是拔腿就想逃,却被无数双凭空浮现的手臂狠狠拽倒在地。“知临!”知远大叫一声,周围场景连同知临一起轰然破碎。他一下就从那多重感觉中摆脱出来,也看到了场景破碎后露出的另一个场景—— 城隍庙,他现在就在城隍庙里! 在他面前,是城隍爷的无脸塑像,古铮顶着江朝月的脸,有些诧异地看向它;在他后面,传来纸人急促的声音: “快!召唤城隍!趁她还没阻止你!” “我不会啊!”知远着急道。 “把你身体借我!只要你不抗拒,我就能成功!” 知远感觉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他嘴里念着不知意义的法诀,飞快地结着手印,一串串流动的符文自地面飞起,像绳索一样将古铮捆缚。正面的城隍塑像开始变形,出现了脸的形状,四周的塑像也提着武器,站了起来。古铮一下倒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肚子,好像还有些疑惑。她的面容和身形都开始慢慢变化,变回古铮的模样,她的肚子却越来越鼓,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一样。在她完全变回原样的那一刹,她的肚子被破开了,道士抱着江朝月,跳了出来! 知远惊讶地看向道士,看向他身后的城隍塑像,又看了眼地上的古铮——因为被破腹而出,她看起来很虚弱,神色恹恹,神情却只剩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她连动都不动弹一下,就这么随便地躺在地上,就像被捆着倒在地上、又被破开肚子的,并不是她自己一样。 至于那道士……不,他或许不应该叫道士了。他的服饰和那城隍塑像一模一样,那城隍塑像的脸也和他一模一样。他的眼睛是妖异的血红,地上的古铮是普通的黑眼,和之前一样。江朝月黑眼睛,古铮黑眼睛,道士红眼睛,而刚刚的江朝月也是红眼睛,还带精神影响…… 知远终于明白,之前见面时,他所感觉到的,道士的妖异感来源了。 这边他满腹疑惑,那边黎茂生把江朝月轻柔地放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他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个死人,脸上却是坦然的笑容: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城隍的力量来自于一方土地的认可,所以,没有你的认可,我发挥不出力量的。” “你、你的眼睛……”知远迟疑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任他。道士这红眼睛,怎么想都不简单吧? “是一种诅咒。”黎茂生勉强地笑了笑。看着知远一脸的怀疑,他摇摇头,语气无奈: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是吸血鬼。我没伤过人,也不想伤人。” “哈?”知远脑袋一下子就迷糊了,“吸、吸血鬼?吸血鬼也可以当道士吗?” “我也不想让朝月知道的,那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所以我的容貌才会停留……”黎茂生看看坐在椅子上的江朝月,她正低垂着头,轻轻咬着唇,脸色苍白,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我没有办法,你对我的感知太灵敏了,不像普通人那样,看不到我的红眼睛。你大概也好奇我的蒙眼很久了,你迟早会看到的。” 黎茂生说着,对着知远张开了手。他的手也是死人一样的白。 “如果你碰到我,会发现我的手没有温度;如果你靠我很近,会发现我没有呼吸;如果你能摸到我的心脏,会发现它并没有在跳动。如果你想要了解,你就会发现。我没办法再瞒着她了。” 江朝月依然一声不吭,地上的古铮的伤口倒是自己就愈合了。知远刷新完“这世界还有吸血鬼”的世界观,忍不住问道: “那,那教会对你有影响吗?古镇教会那么多……教会是不是克吸血鬼啊?” “当然。甚至可以说,教会抓吸血鬼是最专业,也是伤害最高的。是道士跟吸血鬼大战都要先去教堂给装备上点圣水圣光的程度。” 黎茂生语气平淡地说着,又轻轻笑了笑。他柔和看了江朝月一眼,那眼神带着眷恋,江朝月却只是沉默着听他说话: “我到这里来,跟老鼠跑到猫岛差不多。在离开之后,我本来是不想再回到这个伤心地的……可谁让我在网络上看到了她的传说呢?” “网络?传说?”知远猛然意识到道士说的,似乎是现实发生的事情。他一下激动起来,毕竟他刚刚才在两个鬼的记忆里看到姐姐: “那你知道现实里有人受伤吗?我的姐姐好像遇见了她们!” 黎茂生下意识看向江朝月,江朝月也抬头看向他。她的眼神复杂莫名,知远读不出她的意思。出现至今,她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语气淡淡: “我已经想起我在梦里了。不用顾忌我,你们继续。” 黎茂生不放心地又看了她几眼,江朝月却只是沉默。地上的古铮神色动了动,但也就动了那一下,仿佛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似的。黎茂生看看江朝月,又看看知远,终于继续了这个话题: “我还没听说过什么伤亡事故,毕竟古镇的教会非常多。你的姐姐应该也只是梦见了她们,所有受害者都是梦见了她们。毕竟,她们的本体都在你这里了,你的姐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至于更具体的情形,恐怕得你自己醒来才能知道——你知道的,在梦里想不起现实的具体情形,本来就是正常情况。你只是忘了而已。” 好像也是,两个女鬼的本体都在他这里了……知远稍微松了一口气,终于关心起眼下的问题: “那你当城隍,是要做什么?” 他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毕竟,黎茂生对两个女鬼的态度截然不同。他看见黎茂生站了起来,脸上的严肃神色、身上的庄重服饰、背后的庄严大殿,竟让他有了不怒自威的感觉: “城隍的职责,是裁断是非曲直。” 他血红色的眼睛严厉地看着知远,那目光像刀一样锋利: “朝月失去了一切,又被她再度谋害,想要夺走她仅剩的东西。” “我难道不应该为她断个公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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