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雅皱着眉，用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凝重，盯着对面的陆云麒。 陆云麒除了在面对林见素的时候会偶尔失措，面对其他人时，无论对方是敌是友，往往都是一张毫无波澜起伏的冷脸。 林见素正从乾坤袖里面取出木材等材料交给木头人，头也不回地随意问：“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唯雪山就不用说了，我一早就布下了结界，下山的时候也敛了气息，按理你应当是找不到我才是？” 她一顿，直起腰皱眉自言自语：“莫非是我这化神境的修为含了水分？” 陆云麒正拿起茶盏要饮茶，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长睫微微抖了下，才接话：“我之前说过，我们妖族对气息天生敏锐，我又对你……”他快速看了眼陶雅，“对你的气息比较熟悉，所以才能寻到你。” 林见素整了整袖子，回身在陆云麒对面坐下，笑道：“这样啊，也对，我倒是忘了你是狗鼻子。” 陆云麒闻言一笑。 陶雅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 她没见过妖主，但听过不少有关他的传闻。 修真界传言妖族之主，习性残暴多疑，嗜血如命。妖力更是无边，有毁天灭地之能。 然而，这位传言中可怕骇人的堂堂妖族主人，此时此刻被人当面说成狗鼻子，不仅面上毫无怒色，甚至还眼带宠溺地对着自家师尊傻笑。 陶雅只觉传闻果然信不得！ 林见素走过来坐下，像与多年好友般悠闲道：“难怪我没察觉到你当时就站在我身后，你是知道我不想别人找到我这儿，也敛了妖气才来寻我？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细心。” 陆云麒看了她一会儿，问：“你可是想避世不出？” “自然不是。”林见素抬手指了指才盖个框架的“朱砂道”，又在她和他之间来回比划了一下，“我这里连个请客人室内喝茶的地方都没有，天寒地冻地还要人露天饮茶，怎么好意思在此时抛头露面。” 她喝了口茶放下茶盏，没个正形地往椅子一靠，“待我把这里打造的能见人时，自是我朱砂道开张大吉之时！” 陶雅有些无语地看了眼自家师尊。 开张大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修真仙门，而是做生意的。 “你就自己一个人过来了？桑琴和独禺没跟着你一起？” 陆云麒饮下一口茶，“他们与我修为相差甚大，我若有意甩开他们，他们无从跟之。” “啧啧啧，你如今也学会凡尔赛文学了？” 两人言笑晏晏，一来一往相谈甚欢。 陶雅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在天机宫时，师尊身边也有些人围绕，但师尊时常口出怪语，没几个人真的懂师尊在说什么。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想：“你们也不过如此，对我师尊了解的还不如我多。” 可这个妖主不一样，师尊说什么他好像都能听懂。 且师尊在他面前也是格外放松，竟是对他毫无警戒。 林见素这才想起，还未好好向陆云麒显摆自己的小徒弟，忙拉着陶雅往他面前推了推，“陶雅，这是妖族之主，陆云麒。这就是我的小徒弟，陶雅。” “不是我吹，陶雅这丫头不仅长得美，人也聪明的很，还特别懂事乖巧。如何？没想到咱们这一批人里，我会是第一个有徒弟的吧！”说完，不忘自豪地扬扬眉。 陆云麒抬眸看向陶雅，陶雅亦毫不回避地直视回去。 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敌意和危机感。 陶雅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见过妖主。” 然后面无表情道：“我师尊平时甚少提及您，我还以为没有那个荣幸见您一面。” 陆云麒：…… 他转头看向林见素，浅笑着夸赞：“不愧是你的徒弟，确实不同凡响。日后定能如你一般，早早自立门户，独立在外闯荡。” 陶雅：…… 林见素抬手在空气中挥了挥，状况外地自言自语：“奇怪，哪里飘来的火药味？” 陆云麒来都来了，少不得要被林见素拉去做苦力。 有陆云麒的妖力加持，加上木头人的日夜赶工，“朱砂道”总算可以见人。 林见素将居所和大殿建在唯雪山之巅，长阶蜿蜒向下，依次是“符修室”、“练符场”、“符箓道经阁”等大大小小的地方，山门则是一面阔面九脊殿，高悬金牌匾，印朱红大字——朱砂道。 所有建筑不同于大部分仙门的石墙砖瓦，而是木结构，歇山顶，配翡翠琉璃瓦。 一眼看过去，宏伟又不失别致。 林见素暗暗松了口气，咱就是说，东拼西凑的古建筑混搭风属实是被她拿捏了。 大建筑是有了，填满里面的东西还差点。 浮梁渡林见素都快逛吐了，便问陆云麒知不知道哪里适合买东西。 本来也没指望他，没想到他竟真知道个地方。 “我也是听凌乐提起几次，略感兴趣才问了地方。”陆云麒以妖力聚了雪花，拉着林见素上去。 雪花在脚下绵软无比，从远处看了，如同踩着云朵飞。 林见素笑嘻嘻地用脚踩踩聚在脚下的雪花，“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玩，你说，脚踩筋斗云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啊？” 此时已至午夜，夜风刺骨，黑夜沉暗。 林见素却如同打了鸡血，兴致勃勃地跟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飞行。 陆云麒不知，林见素肚子里却是明白的很。 这个时间点开的市场，那必须不是正经市场！ 凌乐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肯定是诓陆云麒！ 她上辈子这辈子都还没去过灯红酒绿的地方，趁陆云麒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借此机会去长长见识！ 飞了一会儿，陆云麒就按着凌乐说过的方向找到了地方。 一道不见尽头的长街，两侧高挂悬灯，照亮了长街上的喧闹。 街上人声沸腾，虽热闹非凡，却莫名透着阴森鬼气，就连高悬两侧的灯都在黑夜中形似鬼火。 入口处立了个破破烂烂的木板，上面用红色的颜料写了“鬼市”二字。 只是那颜料稀的很，几乎每笔都有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痕，看上去就像是鲜血写上去般，令人毛骨悚然。 当然，这是大部分人初次来到鬼市的感受。 林见素和陆云麒显然不在其中，他们一个化神境，一个妖力至纯，几乎跺一跺脚都能将大人间为之一震的人物，这等故弄玄虚的玩意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入口有两个高大威猛的魁梧大汉把守，他们一走近，其中一人粗声道：“东西南北，四面楚歌。” 林见素明白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江湖切口。 再一看陆云麒一脸茫然样，看来凌乐有意捉弄陆云麒，不仅骗他鬼市是个正经夜市街，还不把暗号给他。 真的是……老头子坏得很。 没有办法，林见素只得硬着头皮接：“土鸡犬耳，不过尔尔？” 彪悍大汉额头一根青筋暴起，强压暴躁的神经，雄厚的声音道：“不对！你已答错一次，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东西南北，四面楚歌。”他又粗着嗓子重复一遍。 林见素顺嘴接上：“牛鬼蛇神，故弄玄虚？” 那大汉终于忍无可忍，大怒道：“死婆娘！你骂谁！”边骂边举起腰后的巨斧。 陆云麒一展袖，一道妖力无声无息地打在他们身上。 不见什么外伤，林见素却察觉到他二人的眼神明显涣散。 “向这位姑娘道歉。”陆云麒淡淡命令。 两个魁梧大汉木讷讷地对着林见素躬身，语调平平如木偶般齐声说：“姑娘，对不住。” “口出恶言，该有所罚，你们互相掌嘴二十即可。”陆云麒再次平平命令。 两个大汉缓慢面向彼此—— “啪”！ 声音响脆的林见素都为之虎躯一震。 这俩人的手劲不是一般大，打了几下嘴角就开始流血，林见素深深以为，再打几下估计牙都能打飞几颗。 她用手肘戳了戳陆云麒，“瞧你平时温温顺顺的，看不出来是个狠角色啊，下手忒狠。” “他们看上去颇像是亡命之徒，方才他举斧那一下，并非吓唬，恐怕斧下亡魂不少只多。掌嘴二十，不过小惩以戒罢了。” 林见素点点头，表示附和。 他们越过还在互殴的大汉，并排往鬼市里走。 鬼市里面什么都有卖的，从奇珍异宝，到替人买凶，什么五花八门、有违天理的买卖都有。 陆云麒很快意识到这里与他所想大相庭径，心中暗道凌乐此人不讲言德，竟诓骗他此处乃是男女相约的好去处！一时脸色不佳。 林见素倒是颇有兴致，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两人边逛边聊：“你刚刚给他们用了幻术还是什么？” 陆云麒“嗯”了一声：“妖力强盛者，可魅惑其人，令其听命。” “哇……你们妖族的天赋技能真的很多！”林见素感慨。忽地心念一动，扯住他的袖子，对他眨巴眼道：“那你对我使一下，我看看是什么感觉。” 陆云麒哭笑不得，头一次见人主动要求被人控制。 他盯着她的眼睛，似是要望到她内心深处，林见素被他看得心有些慌，又想起桥上他直白的告白，难得有些窘迫地别开眼神，“你不想就算了！” 陆云麒却不知在想什么，静了须臾才低声道：“并非我不想，只是我的幻术对你没效。” 林见素不明所以，只以为他是不愿意对她用幻术才随口找了个借口，不由笑谑：“拉倒吧，我可没你们那么多天赋技能，你……” 刚要说下去，却见他正专注地定睛看向一处。 林见素顿住话头，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嘴巴不忘问：“怎么了？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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