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动了下手指，发现手指能动。 转了转眼珠，五感皆在，唯独丧失了思想功能。 本应是感到神奇的事，林见素却发现无论她心情如何，脑袋都是空空如也，宛如整个脑子都被摘了出去。 “天机宫弟子林见素，你可曾在仙门会道比试中作弊？” “没有。” “可使用过禁术将柳念心困于地上？” “不曾。” 玄门掌门微微停顿，想了想问出关键问题：“那你是如何做到一击制胜的？而今她又为什么起不来？” “……这解释起来很复杂。”林见素听着自己的声音毫无起伏，嘴巴完全不受控制地自行一张一合。 沈步快是个急性子，听他们弯弯绕绕半天还不进主题十分着急：“那你就往简短了说！” 众人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林见素像刚才那样迅速答话。 “她怎么不说话？”沈步快指着林见素，疑惑地看向玄尘掌门。 玄尘浅浅一笑，眼神似有若无地扫了沈步快一眼，语气平和：“真言之术下，唯有施术之人的问题她才会回答。沉宗主若想早点知道答案，还是莫要贸然插话为好。” 沈步快碰了一鼻子灰，顿时不敢再多话，甚至还莫名生出几分退怯之感。 他抬眼看向玄尘掌门，也未见他如何不悦，但刚才扫过来的那一眼分明透着冷意。 玄尘重新看向林见素，“你但说无妨。” “大地之下必有磁场，我以灵力炼化磁场分别做成两张NS极的符，一张符在我被柳念心打下之际丢在了地上，另一只符则趁机贴在柳念心身上，两张NS极的符会产生吸合电磁动力，两符相吸，柳念心就被‘吸’到地面上去了。” “这是物理力量，也是自然的力量，只要不是神仙，谁都无法抵挡大自然的力量。” “由于这项操作需要两张NS符才能完成，于是我给它取名‘正负符’。怎么样？这名字是不是很酷。哈、哈、哈。” 众人目瞪口呆地听她笑得毫无感情且干巴巴。 林见素心里也很苦。 真言术真是一点不给她留脸，想什么说什么，偏偏自己感知不到脑子在想什么，等说出口以后再想配合适的语气表情已是晚矣。 玄尘掌门忽然觉得此情此景莫名有几分熟悉…… 她好像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 他没听懂，但众目睽睽下，他身为掌门也不好表现出听不懂门下弟子的话。 玄尘轻咳一声，转而问：“既然无人能解，那柳念心如何起身？” 林见素莫得感情道：“摘掉她身上的符即可。不过我灵力有限，符上的磁场维持不了多久，她起不来不过是因为电磁还未完全消失，等消得差不多，自己就能起来。” 大家于是把目光重新投向柳念心，柳念心闻言也是一愣，蹙眉试探性地动了动身子，果然发现已经可以微微抬起上半身。 穆白星不嫌事大地吐槽：“什么啊，这不是能自己起来吗？我看你全胳膊全腿的，除了被困在地上并未有半点内损。倒是我家小师妹被你用灵识伤得不轻，你居然还好意思说她作弊。” 柳念心面上一红，她动用灵识本就胜之不武，此时被穆白星当面点破，羞愤难当之下怒目瞪向穆白星。 穆白星见她神色不忿，还要开口再挤兑她几句，被玄尘掌门拦下：“白星，不可放肆。” 穆白星撇撇嘴，倒也未再说话。 柳念心仍不肯善罢甘休，“玄尘掌门身为天机宫掌门，对门下弟子难免行包庇之意，谁知道‘真言术’是不是——” “心儿闭嘴！”柳掌教厉喝一声，一改之前温和平静之态。 柳念心蓦地怔住，她在苍风派不能说说一不二，可身为掌教侄女多少还是被周围人捧着顺着，舅舅更是从未对她疾言厉色过。不由呆呆望向舅舅。 玄尘掌门神色平淡地看向柳念心，“柳姑娘若是信不过在下的‘真言术’，可亲身一试。” 柳念心对上玄尘掌门淡漠的眼神，立时明白自己方才的话属实过了，她头皮顿感一阵冷麻，垂首道：“是我失言了……” 玄尘掌门没再理会柳念心，转头慢慢环视场中各派的诸位掌门：“吾门下弟子林见素平日最喜研究新奇的东西，能造出这些也不算稀奇。各位若有疑虑，尽可一言。” 沈步快早已按耐不住，大着嗓门道：“这丫头刚才说的一堆我是半点没听懂，不过最后那几句我听懂了。她说除了神仙，什么修为都抵挡不住她那个……那个什么正负符。如此神奇，本掌门今日必须试上一试！” 玄尘掌门没回答，想了想，抬手撤去林见素身上的真言术，“你自行决断。” 林见素刹那感到自己的脑子回来了。 果然脑子落在别人手里说不出的不安，人还是得有思想才有自我掌控感。 她轻轻嗓子，“当然可以，不过……” 给是可以给，但不能白给。 “不过什么？有什么你就直说，我这人最不喜绕弯子！”沈步快催道。 “正负符炼制起来极其麻烦，不仅要找磁场，还要……”林见素看了眼沈步快逐渐烦躁的脸色，赶紧加快语速：“我研究了无数次，就成功炼出两副正负符，一副给柳念心用了，剩下的最后一副自然可以给……呃……这位……大叔？” 穆白星从嘴缝里提醒：“沈掌门。” 林见素无缝接上：“给沈掌门一试！不过希望沈掌门试过以后可证我方才所言非虚，且正负符并非禁术邪物。” “可以！”沈步快答应的爽快。 林见素面带微笑地看向柳掌教：“既然事关苍风派，不如柳掌教也亲自试一试罢。” 沈步快皱眉：“你不是说就剩最后一副了吗，两个人怎么——” “好。”柳掌教应声飞身至场中。 今日一事接一事，饶是他脾性再稳，此时也开始不耐。既然她说的玄乎其玄，不如亲试。同时也好探探天机宫的底细。 沈步快见他答应的爽快，再推拒未免面上挂不住，于是后脚赶紧跟上。 林见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袖中黄符甩出，两张符轻飘飘，速度却快的惊人，眨眼之间贴在了二人胸口，再一眨眼，两位修真界也算赫赫有名的执掌人“彼此相吸”，毫无缝隙地紧紧贴在一起。 他们二人也没想到“胸口贴贴”来的如此之快，甚至快到他们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胸口传来一股不可抗的吸力，然后就变成如今这般“亲密”的姿态。 所有人诧愕地抬头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他们二人一个胡子拉碴，魁梧强壮；一个端正舒朗，个头中等。柳掌教的脸正好怼上沈步快满脸的大胡子里。 青石座上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弟子率先发出一声爆笑，在场的弟子像是被笑声传染，很快笑声遍地。 沈步快和柳掌教听到笑声，意识到丢人丢大发了，赶紧各自施法分开，奈何周身似被一种异样的力量笼罩，竟是连手指尖都动不了。 还是玄尘掌门有眼力见，微一施法将他们身上的符打落，这才使二人分开。 最终结果：柳掌教丢够了人，也懒得再追问林见素过失，捞上柳念心带着苍风派先行离开。一向呱噪惯了的沈步快出奇地沉默。 玄尘掌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林见素，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就连德慈长老也因为几件事情的分神，连陆云麒强行冲破他的灵术束缚都忘了追究。 林见素和穆白星最终在一盘坎坷的对战中得胜。 而今日目睹了太多精彩画面的众人，再没有兴致看接下来的几场比试。 * 月上枝头，高山新雨静水流。 细雨绵绵，带起一片云烟般的雨雾，层层环绕山间。 都水山本算不上什么景致优美的名山，在烟雨缭绕下倒凭空升出几分仙气来。 山脚下坐落不少客栈，他们大多是为了歇脚的旅人和商人所用，粗陋简单。只有少数几家略显气派的则是富饶仙门的自家产业，可供他们仙门会道期间闭馆使用。 林见素躺在还算蓬软的床上，想起刚才还路过几家看上去一阵大风就能吹散的破败客栈，深深庆幸自己身在修真界“豪门”天机宫。 她将窗户微微敞开，侧卧在床上望着窗外细雨出神。 本该是累极的一天，也不知怎的，久久无法入睡。倒是旁边床位的上官步婉为了明日的比试能有好的表现，早早就蒙头呼呼大睡。 她听着细细的雨声，思绪一会儿滑到成日宁变成人头蛇身的样子，一会儿又滑到穆白星说人性与妖性相违。 最后断断续续地停在陆云麒苍白着脸，垂着黑长的睫毛，冷清清地说：“没有什么怨念反噬，不过是不愿承认心魔罢了。” 辗转反侧，林见素干脆爬起身，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外面透透气。 此时已至深夜，楼道和大堂一个人都没有，唯有几盏黄灯悬顶。 她踏出客栈，漫无目的地在雨中缓步行走。 忽见客栈前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人。 是一个中等个头的男子，撑伞于树下，似在等人。 她并未多想，朝着他的方向走近几步，发现那男子明显露出喜色，眼中甚至还有几分不可思议，男子撑着伞急切地跑向她，一把不大的伞瞬间将她完完全全罩住，而他自己则完全暴露在细雨下。 林见素有些诧异，没了雨伞的遮挡，他发上脸上很快附上一层水汽。 这人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长得唇红齿白，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略有一丝勾人之态。 林见素瞄了眼整个偏向她这边的伞，犹豫开口：“你是……？” 男子咧嘴一笑，“在下普玉堂太闲真人座下弟子吕青道，仙子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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