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怒吼声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爆炸声，林见素强迫自己从昏昏欲晕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她抖着手撑起上半身，抬头一眼就看到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陆云麒。 本来应该被定身符定在另一个方向的陆云麒赤着上身，火焰般的红光将他包围在中间，同样如火的还有他的眼睛。 他的脚微微离开地面，悬在地面上空半米，从他身体里不断有红色的力量流出，像要凝聚成一条红河。 他腰间的四象莲花印已经烧没了一半，那股源源不断涌出的红色力量不是别的，正是他自身的妖力！ 梼杌被陆云麒身上的红光刺激，利爪一蹬，声势壮浩地扑向他。 猛兽长鸣，大风狂起，与此同时陆云麒红河般的妖力如大浪浇顶般倾向梼杌。 震耳欲聋之后是地动山摇，梼杌哀嚎一声，庞大的身躯重重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惊人的巨响。 它盔甲般强硬的青色皮肤被烧出许多大洞，青色的血，小溪般从他体内流出，落在枯死发黄的草地上。在梼杌青色的血中，那些被阴阳逆所伤，毫无生气的土地生出嫩绿色的小芽，肉眼可见的迅速成长为茁壮的绿草。 梼杌的血如生命之溪，所过之处死变为生。 林见素捂住肚子上的伤口站起身，顺手给自己贴了张痊愈符。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崭新的生命，不禁在心中问，这便是上古神兽的意义吗？ 盘古创世，结天地所生圣兽，无论生与死皆化于天地，只为延世续源。 低头看了看被梼杌扎伤的伤口，依旧是最开始受伤的样子，就连痊愈符都没用。 原来如此。 神兽乃天意，护世而生。人，毁世而存，不为神兽所护。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自语：“果然无论是什么样的世界，人才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威胁。” 林见素倒是没忘了陆云麒，看了一会儿梼杌便跌跌撞撞地朝他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的定身符被烧的零零碎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从梼杌出现以后，一直在林见素衣服里装死的小耳鼠倏地探出头，拼了命地想要往陆云麒的身上飞，被林见素一把薅住尾巴塞回怀里。 “陆师兄？”她试探地叫了声，见他不应，又连着叫了几遍他的名字。 陆云麒像是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一双火红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尚还有一丝生息的梼杌。他脸上尽是煞气，微微动了动嘴唇，低沉地说：“杀。” 一个字，他说的不轻不重，林见素却听得脊骨发凉。 这不是她认识的陆云麒，他虽然看上去对除了她以外的的人事物都漠不关心，但骨子里他是一个不喜杀戮暴力的人。 哪怕是面对太冥三修那样的大恶人时，他虽起了杀意但终归是没有杀心。 可此时此刻的他，像极了从地狱前来索命的阎罗。 林见素有些懵，他这副样子不像是电视剧里走火入魔或者狂性大发的模样，但心性确实不是他原本的心性。 正愁该怎么唤回他的心性，陆云麒已经再次凝聚了妖力要给梼杌最后的致命一击。 林见素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只好用电视剧里常看到的“万能唤醒法”。 不顾他周身红光会不会伤害到自己，林见素扑过去一把搂住陆云麒的脖子，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踮脚，闭眼，献吻，一气呵成。 倒不是因为她相信什么“真爱之吻拯救一切”诸如此类的鬼话。 主要是为了给失控的陆云麒一个足够刺激的“惊吓”，就跟吓一吓、不打嗝是一个道理。当人在遭遇突如其来的惊吓时，会瞬间激活脑子的清醒。 林见素冰凉的唇印在陆云麒温热的嘴唇上，唇间的柔软，连同着心里的某处也跟着一并柔软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原本动机明确的她忽然生出了点不纯的冲动。 嘴唇不再是安安分分地贴着，而是轻轻地来回摩擦着他的唇。 她微微张开嘴，轻轻含住他的唇瓣。 他的唇瓣有些干裂，于是她便从嘴里滑出舌尖，轻轻舔过。 这一舔，她便感到陆云麒猛地一颤。 理智瞬间冲回脑子，林见素骤然睁开眼睛推开他，对面的陆云麒呆若木鸡地站着，他身上的红光已经消失，猩红的眼睛也恢复成那双如黑夜星河的眼，唯独脸上剩下两朵红云未散。 她张了张嘴，还没等她开口解释，就听到不远处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过去，一颗大树后面站着面色错愕的沐辰，地上躺着一把又宽又大的剑。 林见素闭上她半开的嘴，默默地在心中想：这该死的时机。 “你们……你们……”沐辰像是看到了什么辣眼睛的东西，一副不愿相信的样子看看林见素，又看看陆云麒。 陆云麒面无表情地拿起衣服穿上，林见素则蹙眉思考着沐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 “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开来是亲亲的时候来的，林见素得出结论。 不用她解释，沐辰很快发现了其他更在意的事。 “你受伤了？！”沐辰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不知是因为还未从刚才冲击的画面缓过来，还是因为林见素腹部的血窟窿太过触目惊心。 她用左手捂住伤口，奈何伤口的面积不是她一只手能捂住，几个露在外面的血窟窿还在不断淌血，明显受伤不轻。 沐辰察觉出异样，眉头紧蹙，手指一张，地上的剑弹入他掌中。 他手提长剑闪到林见素的身前，挡开陆云麒探向林见素的手，声音难遮敌意：“好强的妖气。我一路寻着你们离开的方向而来，路上便发现妖气愈发强盛，方才还不敢确定，如今靠近了才确认果然是你！” 沐辰忽然出手，以剑抵住陆云麒的喉咙，眼睛微眯，蓄势待发道：“说！见素的伤可是你伤的！” 林见素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他，旁边还躺着个巨大的神兽，“那个，沐辰，你难道没看到这里躺着梼杌吗？” 她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被陆云麒打趴下的梼杌。 沐辰斜睨了它一眼，确认道：“你是被它所伤？” 她上前几步，转而挡在陆云麒身前，奇怪道：“当然了，陆师兄怎么会伤我？” 难道比起梼杌，陆云麒更有伤害她的动机？还是因为一个是神兽，一个是妖，妖就一定比神兽凶残？ 有那么一瞬间，沐辰被她眼中的笃定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眼神晦暗地看了她许久，目光在她发间的金鸟发簪上停留的尤其久。最终，缓缓垂下剑。 双手无声地紧握成拳，剑柄的纹路深深陷进手中的皮肉，沐辰却完全不知疼。 他低声质问林见素：“你就这么相信他？甚至还为了他跑到神兽出没的地方给他解封妖印？你知不知道你解了他的封妖印是什么后果？！先不说他万一妖性大发，如果被掌门和长老们知道了，他——” “你会说吗？”林见素打断，她脸上再没有一点笑意，眼神冷静而镇定。 沐辰的手微微发抖，省思崖三年之别，她好像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忽然有些怀念刚入天机宫那时，两人常常在藏书阁一同看书学习的日子。或是试炼会那时，他们棋逢对手，含笑对战。 曾经他觉得她离自己很近，近到只要他肯伸出手就能碰触到她。 可现在，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却好像身处世界的另一端，遥远的像一场梦。 压抑的沉默围绕在三人之间，最终如林见素之前预测的那般，沐辰并没有为难他们。 “我不会说……”他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诸多情绪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淡淡疏冷，他凉凉道：“你擅自解了他的封妖印，日后他若起祸端，我定不会放过。” 林见素点点头，宛如一位负责任的家长，郑重其事地说：“你放心，真有那种时候不用你出手，我先收拾他。” 沐辰没有接话，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扭头离去。 走了几步他突然顿住，背对着她丢出一个小瓷瓶，“你我终归不同路，道不同不相为谋，望你好自为之。” 言毕，他没有再停顿，将剑向前一抛，飞身踩上御剑离去。 林见素很想要问问他有没有受伤，可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打一巴掌给一个蜜枣这事，用在沐辰这样的人身上是一种侮辱。 她望着他渐渐看不清的身影，心里有一丝苦涩。 她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不多，算来算去可能也就沐辰和陆云麒两个人，现在就剩一个人了。 陆云麒拾起落在林见素脚边的瓷瓶，打开闻了闻，说：“是‘上清玉泉露’，可解百毒，愈奇伤。几年前清风长老过一百岁大寿的时候掌门所赠。” 林见素腹诽，果然是别人家的师尊。看看，出来一趟虚空森林，这等宝贝都给徒弟了！自家师尊连个屁都没有！ 上清玉泉露可比她的痊愈符给力，一瓶下肚冰冰凉凉，不仅神清气爽犹如太阳穴抹老虎油，腹部的伤口也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啧，果然上古神兽弄的伤还得靠仙药才能治。”林见素半是吐槽半是感叹。 陆云麒拿着那瓶空了的瓷瓶看了许久，没有做声。 沐辰乘风御剑，没有立刻出虚空森林，而是在森林中先找了处水源。他小心拉开衣服，胸口、背部、腿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到处都是爪痕，有的伤口血肉已经跟衣物相粘，他咬着牙打湿了衣物，揭开时还是无法避免地撕下了一层相连的皮肤。 黑衣人留下的血阵不仅能困住他，同时还引来了黑熊精王。 好在他虽身受重伤，却没伤及要害根本，甚至还得了黑熊精王背上的【尘心灵剑】，也算是因祸得福。 师尊在他入虚空森林前一日，给了他一瓶上清玉泉露以备不时之需， 打败黑熊精王后，他已是强弩之末，本想喝下上清玉泉露，可一想到见素还在森林中不知去向，就把药又放回怀中。 尽管最后两人分道扬镳，但他还是暗自庆幸留下了药给她治伤。 梼杌是上古神兽，它留下的伤普通灵药无用，灵力治疗耗时耗力，好在他有上清玉泉液，能让她少吃点苦。 他望着池水倒映出的自己，水面映出的俊朗面容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维护和偏袒，从来都给了陆云麒一人。 心口抑制不住的抽痛，比之身上的伤口疼痛百倍。 原来爱而不得，痛极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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