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总比去程快，林见素在天机宫山下抬头望着没入云端的长阶，突然生出一种回家的错觉。 到底还是在这个世界里生活最久的地方，多少还是有点感情。 既然到了家门口，该小心的还得小心。 “我在王家用解封符给你放出来的妖力怎么办？会不会被掌门和长老们察觉？” 陆云麒平静道：“我的妖力只是暂时恢复了一点，回来路上掌门的封妖印已经将它重新封印回去，与之前并无不同。” “哦……那它呢？”她指了指自己的领口，小耳鼠从她衣服内钻出，露出半个小脑袋在领口处耷拉着。 “它妖力太浅，微乎其微，除了同类妖族以外，人族应当难以察觉。” “那就好，走罢。” 飞身至天机宫门前，守门弟子看见他们两个回来，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转身走了。留下的守门弟子神情怪异地看向他们，一个面善的干笑着打招呼：“陆师弟，林师妹。” “师兄。”林见素笑容明朗的回应，还没走进去几步，就看到清风长老突然闪现在前方不远处，他身后跟着刚才离开的守门弟子。 清风长老五官硬挺，神情严肃，在天机宫中被很多弟子所畏惧。 他大步流星地朝林见素的方向走来，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 林见素瞧着，想起学生时期家长被班主任叫来时的臭脸，简直跟此时的清风长老如出一辙。 “长老们已在玉清殿等候，你随我速去。”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有人抓着自己的后领猛地一提，只觉得眼睛一花，呼吸一窒，她人已经在玉清殿内。 闪现来得太过突然，林见素惊魂未定的像个木偶般僵直地立在原地，与面前排排坐的长老们大眼瞪小眼。 “大胆孽障！” 德慈长老的一声怒吼将林见素的魂儿叫了回来。 殿内的另一边是各系大弟子，各个眼观鼻鼻观心的恭敬站好。华钰也在其中，他的表情明显比其他大弟子愉悦。 这气氛，怎么有种当堂问案的既视感？ 她皱眉看向跟自己处处不对付的德慈长老，弄不明白这鸡肠老头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孽障！还不跪下！”德慈长老见林见素竟然敢仰着脖子直视他，气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早知你是个胆大妄为的！却不知你竟无法无天至此！” 她一脸疑惑，看在德慈眼中赫然就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 早在试炼会的时候德慈长老就认定此女心术不正，如今抓到机会惩治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知道她与陆云麒关系匪浅，特意让清风长老只带了林见素过来问话，这下所有能护她的人都不在，他倒要看看这次还会有谁偏袒保护她！ 想到这里，德慈长老有了底气，扬起下巴道：“你们这次的委托是各系长老亲选，为了特别照顾新弟子，特意降低了难度。其他下山做委托的弟子早早归来，你与陆云麒二人却迟迟不归，如果不是我心中存疑追着你们的气息寻去，还不知我天机宫居然出了个大逆不道之徒！” “德慈，此事还未下定论，不可武断定罪。”坐在他旁边的雅韵长老冷淡提醒。 德慈长老瞪着眼睛转向雅韵长老，暴躁道：“雅韵，你怕不是忘了我灵修系另一绝学——‘生死探灵’？！北山之下的尸骸有一人灵魄已损，探不出什么，但另外两具尸骸灵魄尚完好，生死探灵可探死者死前所见所感，确确实实是林见素以炎火符将人活活烧死！难不成我耗费那么多灵力只为诬陷一个小女娃？！你若不信，大可自己过去一探究竟！” 雅韵长老冷冷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林见素听到此，却是暗自庆幸还好当时是她出的手。 想不到德慈长老还有生死探灵这一招。若是让陆云麒出手了，现在在这儿被问罪的，怕就是他了。 清风长老已经坐下，他居高临下地扫了眼林见素，道：“天机宫从不贸然治罪，今日便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她没有着急解释，反而低头思索起来。 本来太冥三修这事就不可能隐瞒一辈子，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该说是时机太巧呢，还是天意如此？ 她若是实话实说，难免牵扯到妖族，连带着就要牵连陆云麒。如今掌门闭关，唯一一个能护陆云麒的人不在，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引到他身上。 有了决断，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讲述一番，掐去容易引起误会的部分，和对陆云麒不利的部分。 听到太冥三修的名号，几个长老俱是面色微变。 太冥三修这几个人当年被逐出师门的事，他们几乎都有所耳闻，后来这三个人做了不少恶事，被曾经的师门以“清理门户”为名下了诛杀令，这才隐藏行踪，销声匿迹了许多年。 想不到他们竟然一直躲在北山之下。 清风长老看向德慈长老，确认道：“可是太冥三修？” 德慈固然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但也不会刻意害人，当即从袖中取出一把玄铁黑斧的碎片展现给其他长老们看，“无情斧正是太冥三修其中一人的武器，据说还是当年从他师尊那里偷窃而来。” 清风长老点点头，略加思索后转头问他们中年级最长的扶桑长老：“扶桑长老，你怎么看？” 扶桑长老摸着银白胡须，看着林见素总结：“所以，你是为了伸张正义才杀了人？” “是，也不是。我是为了伸张正义没错，但太冥三修心思歹毒，手段狠辣，算不得人，最多算个畜生不如。” “口出狂言！”德慈长老大掌一挥，一道灵术狠狠打在林见素的膝盖上。 膝盖上的衣物顿时破裂，两边膝盖犹如被炸伤般血肉绽开，深可见骨。 她痛呼一声，当即汗如雨下，勉强靠着一股倔劲儿支撑住才没有立刻倒下。 这一幕出奇的熟悉，试炼会那会儿，也是在玉清殿，德慈长老突然出手伤了挡在她身前的陆云麒。 还好，还好，这次陆云麒没来，要不然这一下子八成又要被他挨下。 藏在衣服里的小耳鼠感受到她的境遇，贴着她的皮肤瑟瑟发抖。林见素怕长老们看出端倪，赶忙抬手按了下胸口的位置表示安抚，知道她没事，小耳鼠这才放心的重新静下来。 雅韵皱眉，不赞同地看了眼德慈长老，冷声质问：“德慈，你莫不是要趁掌门和她师尊不在，准备私自治罪？就算你要治罪，总要问过我们的意思才是。” 清风长老讲究公正，对德慈长老的偏激也不赞同，他眉头紧锁，问林见素：“太冥三修固然有错，但可以惩罚他们的方式有很多，何以赶尽杀绝？” 林见素捂着膝盖的伤口，鲜红的血从她的指缝中哗哗漏出，她脸色苍白，嘴唇因疼痛微抖，然而一字一句说的无比清晰：“除恶务尽，遏恶即扬善。” 一句话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可说话的人说得那样坚定，眼神和语气里尽是撼人的魄力。 除恶不尽，后患无穷。惩恶扬善，惩恶在先。 上首的长老们一时无言，立在一旁的各系大弟子有几个忍不住抬头多看她几眼。 清风长老没说话，眼神锐利地看向她。 她从头到尾没有跪，没喊过一声疼，没求过一次饶。 此等坚韧，许多男子都做不到。 可惜了，若是在我剑修系…… 清风长老黑白分明，又一向喜欢硬气的性子，不免在此时对林见素产生了惜才之感。 他沉默着打量了她片刻，叹了口气，下了决定：“你年纪小，修行尚浅，遇到恶行感到不忿也属正常。但你入了天机宫，修真信道，便不可与常人同言。万物有序，唯天地父母，人聚万物之灵应奉道为上，不可肆意妄为。我念在你年幼无知，本意不坏，罚你去省思崖面壁三年，不得任何人探望。” 他转头看向其他长老，“各位长老可有异议？” 天机宫除了掌门，就属剑修系的清风道长最有话语权，况且林见素虽行事偏激，但那太冥三修也确实是穷凶极恶之徒。 省思崖面壁三年惩罚不轻，未来若其他门派有人以此说事，也算是有个交代。 其他长老纷纷点头赞同。 德慈长老不喜林见素，对此结果并不满意，可其他人都同意他再不同意也无法，只得气恼地坐下一言不发。 清风长老见无人有异，对林见素道：“你可愿领罚？” 林见素知道清风长老这是救了她一命，自家师尊靠不住，菩萨心肠的掌门又不在，要是放任德慈长老收拾她，非死即残。也就是清风长老能压他一头。 她咬牙忍着疼慢慢跪下，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打湿了她脸边的碎发。 血肉模糊的膝盖抵着冰冷的地面，疼得她哆嗦着朝清风长老一拜，“谢长老手下留情，弟子愿意领罚。” 清风长老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态度微微缓和道：“望你在省思崖可以静修省思，眼观大道。” 他朝立在一边的各系大弟子轻轻挥了挥手，“你们派一个人带她去省思崖。” 不出林见素所料，灵修大弟子华钰最先站了出来。 “弟子愿带林师妹去省思崖。” 说完，不怀好意地看向林见素，嘴边一抹冷笑寒意森然。 林见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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