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林见素的御用小白鼠,陆云麒认出她手里的符正是不久前在他身上试验过的“上身符”。 “你要上他的身?” “嗯。” “不行。”陆云麒果断反对。 他还记得当初林见素在他身上试验这道符的时候没少受苦,“你忘了当初你差点回不去自己的身体。” 上人身的技能在修真界是大忌,被视为邪门歪道。一方面此法太过邪门,另一方面施法者容易遭到反噬太过危险。 林见素才不管这些,正邪不在手段,而在人心。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救人,没毛病! “那是因为你的灵魂健全,才会差点把我这个外来者的灵魂挤兑成孤魂野鬼。”她朝床上躺着的男子努努嘴,“这位都这样了,我进去不会有事的。” 陆云麒皱眉:“我们现在不知道他的魂魄被什么符咒迫害,你贸然上他的身,可能会连你的魂魄一起受损。” 林见素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眨着眼道:“所以啊,我们动作要快!” “一会儿我上了他的身,你抱起他按着我指引的方向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干脆地将符一把按在半死不活的青年胸口,林见素的身体瞬间脱力,棉花般的向床沿倒去。 陆云麒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的身体,一转头就看见刚才还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催促道:“快,抱我起来。” 声音干涩沙哑,听在耳里过于陌生,不过这个语气倒是跟林见素如出一辙。 陆云麒小心地将林见素软绵绵的身体放在床的里边,甚至还用被子细心盖好,这才看向眼眶深陷,一副病入膏肓的男子模样的“林见素”。 他只顿了一瞬就将“他”打横抱起,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停下脚。 他一手托着男子的上半身,抬起膝盖撑住“他”的下半身,单手解下外袍盖在“他”身上,这才轻轻踹开门大步向外走。 门外守着的王家夫妇和下人们乍见他们出来,几乎惊掉了下巴。 他们的表情堪称惊悚,也不知是被小公子突然醒了吓到,还是小公子被一个男子以一种暧昧姿势抱着吓到。 陆云麒两指灵力一挥,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上面罩住一层结界。 他又抬手对着院中老树的方向一点,一条粗壮的树枝从树上径自断成两段。两段树枝飞落在他脚前,他匆匆丢下一句:“任何人不得入内。”话毕,轻巧一跃,两只脚踩上树枝转瞬飞入高空。 主人和下人们都半张着嘴,王夫人不敢置信地开口问:“老爷,我刚刚是不是眼花了?刚刚那是……那是我们安儿吗?” 众人闻言回过神,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 被陆云麒抱在怀里的“林见素”,久违的再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久病床前无解愁。 由于少年的魂魄太碎,她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占据了他的身体。 同时也占据了他的难受和痛苦。 尽管她从前也是个身患绝症的人,可能是她太习惯现在这副健康的身体,才会觉得从前的日子仿佛离自己十分遥远。大抵如今的日子太甜,她便记不起曾经的那些痛与苦。 而此时此刻,那些过往,在病魔的折磨下,辗转反侧日夜难眠的记忆通通朝她涌来。 她只觉得哪儿哪儿都疼,被冷风吹着刺骨疼,被饿坏和常年灌药的胃酸疼,脑子疼肾也疼,还有一种支离破碎般的疼,反正就是从头发丝到脚指头没一处舒服。 最痛苦的,莫过于全身上下难以言状的压迫感,就好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连开口说句话对她来说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人,对什么都难有好心情。 “林见素”语气不耐地指挥陆云麒:“慢点。稳点。啧……” 她说一句话就要喘半天,却还是时不时就要没好气地抱怨上一句。 陆云麒低头瞧着怀里紧皱眉头的“林见素”,不由得将怀里的“青年”抱得紧了几分。然而没一会儿就听到“他”抱怨道:“轻点抱。” 一盏茶不到的路程,“林见素”来来回回抱怨了不下二十几次,抱得松了不行抱得紧了不行,走得快了不行走得慢了也不行。 等他们找到伤魂之源的地方,陆云麒已经在寒秋时节出了一身的汗。 他默默记下以后可得好好照顾她,不能让她生半点病。这样对她,对自己都好。 一旦上了身,想找到伤魂之源不难,越是靠近伤魂之源她身上的重压感就越强烈。 所谓的灵术媒介虽然可以远距离影响一个人,但离目标越远,灵力维系就越是不易。如他们猜测,伤魂之源果然就在庆德县当地。 她按照身体的痛苦指数作为指引,很快连到一处地方。 此时身上的重压感已经让“林见素”说不出一句话,她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是一座小桥,桥上刻着“常平桥”三个字。 桥身设计精巧而古老,但从桥的使用痕迹来看建造的时日不久。 陆云麒抱着“林见素”缓缓靠近。 在“她”的手触碰到桥的一霎,“林见素”痛苦地闷哼一声,随后触目惊心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陆云麒惊骇非常,情急之下脱口叫出她的名字:“见素!” “林见素”已经昏厥过去,手无力地垂下。 陆云麒咬了咬牙,果断转身原路返回。 王家夫妇这回有了心理准备,见他们归来赶忙迎了上去,还未来得及开口,陆云麒再次火急火燎地一挥袖子,结界顿消。 他快速越过他们步入屋内,顺带用脚关上门。 王家夫妇张着嘴被关在门外,谁都不敢贸然进去打扰道长。 他们原本见来的是两位年轻道长,心里也没报多大希望,权当死马当活马医。然而今时今日能亲眼见到小儿子醒过来,对两位道长不仅心存感恩,同时也生出了敬畏之心。 于是尽管内心焦急如焚,却也不敢进去打搅,只在门外来回踱步。 陆云麒快步将怀中的孱弱男子放回床上,转而抱起了床里边躺着的林见素。 他将她的后背靠在自己胸上,与她接触过许多次,然而没有一次让他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的女子是那样纤细瘦弱。 她总是以强者的姿态出现在他的的面前,那种强势无关于实力,而是一种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笑着应对的自信和无畏。 可是,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无论是灵力,还是肉身,她都太过脆弱。 他等了一会儿,怀中的林见素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沉沉的睡梦。 脑中闪过无数可能,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心中的不安和焦灼愈盛。 双手不自觉地环住她的腰,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呢喃,“见素……求求你……快醒来……” 语气里尽是哀求,然而睡着的人却听不到般一动不动。 陆云麒愣愣地望着她纤长微翘的睫毛,忽然想起也许给她渡些灵力会有帮助,尽管他心底里清楚只要林见素的魂魄不归位,他渡再多的灵力也是徒劳。 但他还是将她略微放平,将自身的灵力汇聚在口中,俯身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她的唇…… “你干嘛呢?”林见素骤然睁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离自己近到连毛孔都能看清的陆云麒。 陆云麒猛地睁开眼,对上她明亮双眸的瞬间,莫名生出一股心虚。他倏地向后仰头,因为动作太大后脑勺撞上身后的床栏,发出令人心惊的巨响。 林见素坐起身,稍稍缓了一下才问:“你没事吧?怎的这么不小心?” 陆云麒火烧云似的脸上露出窘迫,结巴道:“没,没事。我刚刚是……想探探你的呼吸。” “哦。”林见素不疑有他,迅速接受了这个解释。 她从床上起身,道:“害人的东西在桥里,想要找到幕后之人先要找到当初造桥的人。” “那桥是王家所造。”陆云麒也站起身,取下腰间水袋递给林见素。 林见素接过喝下一口,问:“你怎么知道?” “桥底拱处篆刻了王字和造桥的年份,能有足够财力造桥的人家屈指可数,更何况正好还是个王字。” “嗯,这样更好。”她仰头又喝了一口水,将水袋扔给陆云麒,“走罢,咱们和王家夫妇聊聊。” 林见素言简意赅地把来龙去脉的大概告诉王家夫妇,隐瞒了噬魂兽和上身符的事,只说是根源还未找到所以令郎才会醒过又晕了。 王家作为造桥的投资者,想找到与造桥有关的人不要太容易。 王家大媳妇拿出账本一一对过,很快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造桥的木匠——陆氏。 敲开陆氏的门,林见素尽可能夸张地报了师门,开门的年轻男子果然被唬得一愣一愣,恭恭敬敬地请他们进了门。 陆氏对修真界的事儿半点不知,但乍一听跟第一仙门有关系,怎么着也不能怠慢了,于是匆匆忙忙跑过来相迎。 林见素与陆云麒一身道袍,气质飘然,一看就是仙门的人。 然而这年头骗子不比老鼠少,陆氏也只是将信将疑,暗自留了个心眼。 不过很快林见素就用极具欺骗性的亲和笑容让他放下了戒心,其后又用语言的魅力明目张胆地套他的话。 “这位大哥,我等途经此地,见‘常平桥’做工精巧,设计大气,听闻是您的大作,特此前来拜会一番。” 已值中年的陆氏对林见素的马屁很是受用,爽朗地哈哈大笑,“哪里哪里,过奖了。” “要说这桥可谓是巧夺天工,可惜……只有一处美中不足。” 陆氏五代木匠,其中更出过一位木匠被召进皇宫。虽说他这一辈儿天赋有限,可到底有两把刷子,不说自负自傲,自豪总归是有的。 一听她这么说,哪里肯放过这个话题,追问:“有何不足?还望道长指教。” “指教不敢当。”林见素客气地摆摆手,故作高深道:“师尊常言,天之道,利而不害①,凡邪毒方术皆为我道之禁忌。” “邪毒……方术?”陆氏的脸上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紧张。 林见素观察着他的神情,接着套话,“看来您有所不知,这桥中藏有邪术,我等一靠近庆德县,怀中的‘应邪铃’就响个不停。”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质的小铃铛。 此处门房紧闭,毫无风意,小铃铛却叮铃叮铃地摆晃不停。 林见素看着陆氏惊骇的表情,露出一丝笑容,温和道:“现在离得远了摇晃的不明显,若是走到桥边,那摇的叫一个眼花乱坠。” 陆氏绿豆大小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他望着无风自动的铃铛吃惊得近乎变成了哑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陆云麒则在一旁,打量她手中的小银铃。 林见素笑着将银铃重新收入怀中:“大哥不用害怕,不过是些小邪小害,待我禀告掌门,他定会派人……” “道长!此事与我无关啊!”陆氏沉不住气了,慌张的手一拍桌子倏地立起身。 林见素笑意更浓,不紧不慢道:“我并未说过此事与您有关系。” 陆氏闻言脸色一白,他失神地坐下,面上分明是心虚之态。 林见素依旧是笑容可掬的模样,眼睛却深深盯着陆氏,陆氏只觉得她直勾勾的眼神令人无处躲避。 她微笑着缓缓道:“看来您在造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其中蹊跷。不妨说与我等听一听,我等自会判断此事是否与您有关联。” 陆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做了一辈子的手艺人,论心机城府基本等于没有,脸上什么都藏不住。 见识过应邪铃后更是心里发虚,到底直来直去惯了,他一拍大腿粗声粗气道:“罢了,我也忍了这许多年!如今让我一吐而快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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