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的到来,让这场惊魂的刺杀落下帷幕,虞尚君惊魂未定,软踏踏靠在兰曦怀里,突觉手背火辣辣的疼,翻过来一瞧,竟不知什么时候被那匪徒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正如潺潺流水般往外冒,兰曦见状赶紧从怀里扯出一张手绢帮她捂着伤口。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尹州王府,周显敏捷的跳下马车,把缰绳交给门口的小斯。小斯见虞尚君被兰曦扶着下车,衣裙皆沾血污,忙问:“怎么了这是?” “快去请陶大夫,快去!。”周显沉着脸命令道。 “是。”小斯赶紧牵了马儿拖着马车走开。 兰曦早就察觉到县主吓尿了裤子,一回王府就赶紧让人拿来换洗衣裤,看她面上红得跟猪肝似的,兰曦淡定的吩咐一旁伺候的两个侍女:“县主衣裳沾了血污,你们都去门口守着,我来伺候县主更换。” 侍女屈膝一礼,应道:“是。” 待侍女出去了,兰曦这才帮她换了干净衣裤,随后抱着脏衣裤走到门口推开房门,递给了侍女,交代道:“让人把县主的衣裳洗了,再抬个火炉进来给县主取暖。” 侍女领命离去,不多久便有两个侍女抬了燃得正旺的火炉进来。 陶大夫过来瞧了她手背上的伤,说没有伤到筋骨,开了止血生肌的药外敷,给她包扎完,让她这几日伤口不要沾水,养几天就好了。 陶大夫走后,虞尚君窝在床上瑟瑟发抖,从未见过杀人的她,脑中反复回想起那匪徒临死前惊恐痛苦的眼神,以及扭曲的表情。 春鸽端风寒药进来时,兰曦知道她害怕,坐到床边将她扶起来,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喝药,仿佛刚才的事,对兰曦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火炉和汤药带来的暖意让虞尚君舒缓了些,紧绷的神经也稍有放松,药喝了大半,她抬头问:“陶大夫换了方子吗?怎么今日的药苦中带甜。” “没有,方子还是旧方子,只是县主往日嫌药太苦,陶大夫就往药里加了些红枣,说可以给县主补气血,又能让药没那么苦。” 她也没多想,只点了点头,继续服药。 因受了惊吓,手又受了伤,喝了药她早早就睡下了,半夜里咳嗽加重了些,身上觉得寒津津,值夜的侍女起来问她,她只说可能白天受了风,不要紧。 次日周显过来回事,她神情倦怠的靠着红木椅把手,所幸椅座垫了鹅羽垫,柔软舒适。 隔着帘子周显抱拳一礼,说:“县主,昨日行凶的两名匪徒,一名当场身亡,另一名本打算抓回来盘查,结果路上就咬舌自尽了,末将派出去的人盘查了昨日闹事的流民,都说不认识那两人,看他俩身强力壮,并不像流民,且二人右手皆有长年习武持刀的老茧,混乱中他俩直冲县主而来,丝毫没有慌张,应该是有备而来的杀手,只可惜没能查出幕后主使,往后县主出门,还请知会末将,好安排人随行保护县主。” 一听这话,虞尚君满心疑惑的问:“周将军不知道我们出门的事?” “末将见县主的病好了些,本想过来跟县主商议出发的日程,听县主身边的春鸽丫头说县主借了王府车驾出门,有些不放心,才带了几个武将出去寻县主,幸亏去得及时,没有伤及县主,否则末将跟圣上就没法交代了。” 兰曦也反应过来,皱眉道:“不对啊,车夫说我们出门前,周将军特地交代他,绝对不能让县主出事,否则要拿他全家问罪。” “县主出门前,末将并未见过车夫!”周显也意识到不对,二话不说转身火急火燎的走了。 车夫有问题这个结论,让虞尚君身上一软,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她从头捋了捋出门前后的事,觉得自己好像上了别人的套。 午时,虞尚君觉得身上越发冷了,特别是后腰到大腿,冰凉一片,兰曦为她找来护腰,刚穿戴整齐,外头就有人求见,隔着帘子,那人跪着回话:“县主,这是御南王让奴才送来的狐皮大氅。” 她心生疑窦,问:“御南王忙着救灾,怎知我在尹州?” “回县主,尹州王妃将县主在尹州卧病的事向御南王禀报了,王爷虽心系县主,却诸事缠身走不开,遂让奴才送来这御寒的狐皮大氅,王爷说北地严寒,怕县主经受不住,还特地请尹州王妃好生照顾县主。” 这小兵倒是会传话的,但她途经尹州不过数日,病得也不重,尹州王妃这么快联系御南王究竟意欲何为?跟这小兵多说无益,她只一个眼神,兰曦便转身撩开帘子接下盛放狐皮大氅的盘子,又吩咐春鸽:“你带这位将军去吃杯酒,安排下歇脚的地方。” 那小兵连连谢过,说自己还要回去跟御南王复命,不能在尹州多留。兰曦便赏了他两锭银子,让他在路上住店打尖用,那小兵又是一番鞠躬作揖,退了出去。 兰曦端着盘子进来,指着大氅的皮毛摸了又摸,简直爱不释手,叹道:“南方用不上这样的东西,在北方这赤狐的皮毛也是罕见。”说罢提起来抖了抖,就往虞尚君身上套,脸上露出笑意:“县主今日正觉得冷,御南王就送来了狐皮大氅,当真与县主心意相通。” “兰姨,你不觉得奇怪吗?咱们才入王府不过三四日,御南王的东西就送来了……” 兰曦知道她一向心思重,病才一直好不利索,赶紧安慰道:“县主不必多心,咱们先养好身体才是要紧。”随后岔开话题:“奴婢家乡以捕猎为生,有一年村里有人捕获过一只赤狐献给府尹,还得了不少赏钱,听说府尹又将狐皮敬献给宫里的贵人,还因此升了官,若不是跟着县主,奴婢这辈子也见不着这么好的东西,这大氅所用皮毛之多,世所罕见,只怕是御赐。” 虞尚君的心思并不在这珍贵的大氅上,反而想起一桩事来,问:“我记得你是都城人。” “奴婢原是都城人,奈何家里穷,下边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活,父母不得已才将我卖进魏家,后来王妃嫁到南州,奴婢是陪嫁之一,南州路远,便再没回家看过父母,只偶尔寄封家书回去,听闻两个弟弟都娶了媳妇,有了孩子,父母也还健在,我也稍许安慰。”说到这儿,兰曦微微一笑。 她曾无意间听小婢女闲聊说兰曦是都城人,又认字,会看账本,还以为她是犯事的官眷,或是家族没落的小姐,以往不曾问过兰曦,不曾想她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昨日若非兰曦拼命护着,可能她就交代在这尹州了。 “入了都城,抽空回去见见你的家人吧。” 听县主这么说,兰曦顿时百感交集,眼眶一热,泪水就要涌出来,她心里有一百句感谢的话想说,却又哽咽着说不出来。 虞尚君知道她这是高兴傻了,故意逗她:“怎么?不想回去?既不想回去,那就算了。” 兰曦这才回过神,怕她反悔,赶紧说:“想想想,奴婢做梦都想回去,多谢县主。”说罢屈膝深深行了个礼。 看兰曦脸上挂着泪,嘴角带着笑,虞尚君伸手扶起她,自己前世今生都没有得到的亲情,若兰曦能够得到,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安慰。 入夜,虞尚君坐在窗口往外望,天上又在飘雪,院子里一棵桂花树上积了雪,她盯着那棵树发呆,树上的雪越积越多,终于承受不住垮了一地,她这才被雪块跌落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雪地里一个身着铠甲的士兵踩着积雪走过来,落下一串脚印。 “吱呀~”门从外面推开,有寒风呼呼的窜进来,兰曦正在拨弄碳火,被风一吹,碳灰迷了眼睛,慌忙喊:“快把门关上!” 守门的侍女赶紧钻进来,回头把门关好,才过来禀报:“主子,有舅爷的信。” “拿过来吧!” 信封到虞尚君手里的时候,她眉心一蹙,信封背面的封蜡有被启开过的痕迹,虽然又封了回去,却怎么也还不了原,她一眼就看出端倪,心下一沉,轻叹口气,缓缓揭开封蜡。 舅父信中问及她安好,又说王妃仙逝即将三年,虞氏宗亲提议再立王妃,让她在都城自己照顾好自己。 寥寥数语,她便明白了舅父的意思,以往在南州虽说困在舅父家不得自由,到底她还是王妃嫡出的女儿,也没人敢把她怎么样,如今王妃不在了,南州王若是立了新王妃,那她就没了靠山,即便是舅父,也不过是南州王身边的一员武将,还是靠先王妃提携而来,她即便是背着南州县主的名号,没有靠山的县主,也什么都不是。她似乎有些明白当初舅父一直央着鲁国公给她找门好亲事的原因了,或许舅父认为指望可靠的夫家,比不可靠的娘家靠谱些。 她将舅父的信折起来,宝贝一般收入锦匣内,无意间手指触碰到原主生前为魏承玉画的像,虽然她心里明白,原主也许再不能复生,可占用原主身体和记忆,她始终有一丝愧疚之心,保留着魏承玉的画像,一则是为原主保留最后一份心爱之物,二则也可以让兰曦不对她突如其来的变化产生怀疑。 春鸽又来伺候她服药,今日的药也是苦中带甜,用药过后,她有些困,早早就睡了,只是梦魇不断,每每醒来,不过过去一个时辰,再入眠,又是梦魇难安,如此反复一夜,次日醒来只觉身心疲惫,不愿起床。 这样过了两日,她只觉身体越发难受,喉咙肿痛反而加重了,原以为是自己夜里没有睡好上火所致,便成日里躺在床上补觉。 这一日外头侍女来报,说有两个小乞丐拿着县主的发簪前来投靠。兰曦猜着是那日在雪地里帮过的两个小乞丐,便召了进来。虞尚君原本懒洋洋不想下床,听说是那两兄弟,顿时来了精神,费力的起来梳洗好,到外间见了两兄弟。 两兄弟见了她,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对她谢了又谢,又说愿意给她鞍前马后,只图一口饱饭。 想着自己陪嫁队伍里也不在乎多两张嘴巴,就答应了,让春鸽扶他俩起来。 两兄弟起身后报上了姓名,哥哥名叫龙惠庭,弟弟名叫龙惠民。见了他俩,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虞尚君就觉得疲累不堪,想回屋休息,龙惠庭关切的问:“姐姐脸色不好,可是饮食不调所致?” 她与兰曦一脸懵,只说:“近来惹了风寒,反反复复一直好不利索。” 龙惠庭弯腰拱手一礼问:“姐姐可曾用药。” 她点点头:“嗯,尹州王府的大夫开了药,吃了几日,许是前两日出门受了寒,近日有加重的趋势。” “不知姐姐用的什么药?” 她摇了摇头,一脸懵:“不知道。” “我曾在承州一家医馆学过一年抓药,可否让我看看姐姐的药方,许是药量太轻,够不着姐姐的病症。” 她心想,这孩子年纪不大,也就学了一年抓药,医术怎能跟王府的大夫相提并论,勉强一笑:“你既要看,让春鸽带你去看吧,我累了,进去睡会儿。”说罢起身由兰曦扶着进了内室。 半夜春鸽端了药进来,劝她喝几口,她勉强坐起来靠在床头,端着碗刚喝一口,就喝不下去了,只因这药苦得倒胃。 “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苦?” 春鸽原本蹲在她床边,双臂趴在床沿上,歪着脑袋等她喝完,听她这么问,起身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今日那龙小哥瞧了县主的药方药渣,说县主的药本身没有问题,只药中加了过量的红枣,县主本就虚火旺盛,红枣寻常食用可补气血,但虚火旺盛的人食用过多,会加重病情,奴婢回想起来,正是从陶大夫在药中添了红枣,县主身体才日渐疲累,奴婢又悄悄去外头找了医馆的药童询问,皆说阴虚火旺的病人不能食用过量的红枣,奴婢今夜熬药,龙小哥特别叮嘱奴婢把里头的红枣捡出来,所以药苦些。” 听了春鸽的话,虞尚君如被雷击,想起先头那个郎中也说怕药苦,给她药方里多加了红枣,难怪她病情反反复复一直好不落根。 “县主放心,这药中已经去除了红枣,可安心服用。” 春鸽是她从南州带来的人,打小就在原主身边服侍,虽然经常因为做错一些小事被兰曦责骂,对她的衷心却是毋庸置疑的。她突然想起以前在酒店当洗碗工的时候,因为勤劳肯吃苦,得厨师长欣赏,闲暇教她认食材时说过,食材用得好,可以补身,若是用得不好,也可伤身,难怪自己近来咽喉肿痛、大便干结、口舌生疮,原来关窍在这红枣上。 咬牙喝完春鸽递来的药,她叮嘱道:“这事儿出去不要告诉任何人,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好。” “你去把兰曦叫来,我有事和她商议。” “是。” 春鸽出去后,她才来重新梳理自己进入尹州后的一切,发现这些日子很多事情都不对劲儿。 今夜本不该兰曦值夜,伺候主子躺下才回下房睡觉,听说县主找她有事,又赶紧穿了衣裳往主屋里去。 兰曦撩开床帘,见虞尚君披着头发靠在床头发呆,就问:“县主什么事儿这么急着叫奴婢过来。” 她一把抓住兰曦的手,急切的说:“兰曦,咱们还是早些离开吧,这尹州再待下去,只怕我小命都要交代在这儿。”随后拢了拢衣领,只觉身上一阵寒意。 “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这么急着走?” “我们到尹州统共不过七八日,御南王便送来了御寒之物,你不觉得蹊跷吗?” “尹州王妃怕县主在尹州病重,向御南王报告也无可厚非。”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你想啊,御南王在千里之外的景州,雪地难行,即便尹州王妃派人骑最好的骏马前往送信,一来一回也得十多天吧,可咱们入尹州不过七八日,御南王的东西就送过来了,除非她在我们刚入尹州时,便用信鸽通知了御南王,且舅父送来的信,背后的封蜡被启开过……” 兰曦有些吃惊:“信被启开过?” 她点点头:“嗯,虽然恢复了原样,但封蜡上的痕迹稍有偏移,不细看察觉不出来。” “县主觉得是尹州王妃干的?”不等她作答,兰曦又说:“可周将军是圣上的人,若说为了探听南州王府的消息,他也有嫌疑。” “舅父是南州王府的亲信,往年立功得了特许,信件可用王府的封蜡,要想将拆开的信件复原,唯有使用王府级别的同等专用封蜡,周显虽是圣上的人,可他不过一个朝廷官员,怎配使用王府级别的封蜡,所以拆信的人定是尹州王妃。” 听了她的分析,兰曦陷入了沉思。 “咱们刚进城时请来的大夫在我药中加入红枣,名义上是让药没那么苦,可让药不那么苦的方法有很多,加入蜂蜜或者饴糖皆可,如今尹州王府的陶大夫故技重施,若不是龙惠庭看出些门道,我还不知道阴虚火旺的人是不能过量食用红枣的,可见两个大夫都是冲着我来的。” 兰曦脑中转了一圈,对上她的视线:“这么说来,两个大夫都是尹州王妃的人……”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冷冷的说:“前两日两个尹州王府的小丫头在院里戏耍,言语间引诱我出府买烤红薯,王府的车夫又故意带咱们走僻静的小路,遇上流民堵车,刺客趁机动手,只怕也是尹州王妃的手笔,周显那边审问车夫还没个结果,咱们在明,她在暗,虽然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但咱们在尹州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兰曦眉头紧锁,心中只觉骇人:“奴婢猜测,御南王这么快送来御寒物品,并不仅是为了给县主御寒,只怕更是为了提醒县主,让县主提防尹州王妃。” “谁知道他跟尹州王妃是不是一伙儿的。” “县主先安心睡,明日天一亮我就让人收拾行李,咱们明日就出发。” 她点点头:“嗯。” 次日一大早,兰曦吩咐陪嫁的丫头们收拾行李,自己则亲自去通知周显,本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岂料兰曦回来时丧着张脸,说出行车驾轮子松了,得找人维修,周将军让她在尹州王府再委屈一日,还说那车夫嘴硬得很,上了两天刑,愣是坚称自己和刺客没有关系。 她知道没有拿到实质性的证据,自己是拿尹州王妃没有办法的,若是尹州王妃拿车夫家人做威胁,即便是要了车夫的命,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既然她三番四次想要自己的命,就不会轻易让迎亲队伍离开,想让尹州王妃放自己走,只怕还要费些心思,虞尚君叹了口气吩咐兰曦:“你去请尹州王妃过来,就说我今日感觉身体好多了,想邀她对弈几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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