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艾抬手轻轻敲响了房门，一句极为不耐烦的喊声从里头冲了出来。 “烦不烦啊你们！不是说了我不想吃饭吗？！” “姜小姐——” 苍艾一开口，就发现楼梯下多出了两个人影。屋中陷入一片死寂，那两个人则开始没事找事地拿起清理工具，扫地、抹墙，徘徊着不肯离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从缝隙中递出来一张纸片，姜思璐本人却没有露面。 缝隙很快就被合上，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句不大礼貌的喊声。 “谁要你管我！你也配！” 苍艾微一挑眉。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不得不生出一身的刺儿把自己保护起来，和昨天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过，身上有刺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情况别继续恶化，变成依萍跳河就行。 苍艾握紧手中的纸条，暗暗下定了决心。 姜思璐递出来的小纸条上，很简单地写着“下午两点半”这个时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苍艾想了想她们两人房间的位置，觉得小孩儿来找她的可能性更大，便在房中放好了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她刚才要是没听错的话，姜思璐好像说了“不想吃饭”，对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饿着肚子。 两点半刚过五分钟，苍艾的窗户被人给敲响了。她几步走过去，发现果然是姜思璐站在外头。不过…… 姜思璐正对着院子的一个角落看得出神。顺着对方的视线，苍艾看见了一只被咬得破破烂烂的球鞋残肢。她赶忙将窗户打开，拉住了姜思璐的手腕：“姜小姐，先进到房间里，好吗？太阳多晒啊，可别热着。” 姜思璐轻轻应了声后，从窗户中爬了进来，目光却仍停留在外头。 苍艾不得不出了声：“姜小姐下次再准备礼物，一定要送给值得的人，比如说一定会回礼的我。” 她一定提前备好《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让姜思璐学得开心。 不懂人心险恶的姜思璐看向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在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情况下，姜思璐显然放松许多。她的目光四下一观察，确认除了她进来的这扇窗户外，其余的门窗皆已锁好后，她彻彻底底放了心，轻声解释道：“姐姐你的房间隔音效果比较好，也不容易引人注目，比较适合说话。”苍艾点点头表示明白，等姜思璐在椅子上坐下后，将提前准备好的点心递了过去：“我猜你刚才应该没有吃中饭？我这里还有一些面包和零食，你先吃一点，填填肚子吧？” 姜思璐本来应该是想拒绝的，可最终还是败给了食欲。她以极快的速度连着消灭三个小面包后，才终于开口切入了正题：“姐姐，你真的准备……留在这里，当我的家教老师吗？” 苍艾点点头：“我是这么打算的。但如果你很不欢迎我来的话，那我也可以走……” “不是的！” “？” 姜思璐不太自在地伸手挠了挠脸颊，试图解释些什么，却放弃了：“姐姐要是想留下来的话，就这么做吧。不过，有其他人在的时候，我不能对姐姐太客气，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苍艾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表示理解：“没事的。我来这儿也是给自己谋个生计，钱难挣屎难吃，你爸爸给出的工资还挺高，你多骂我几句，我拿钱也安心些。” 姜思璐的嘴角往上翘了翘。 气氛松快下来后，她甚至有了同苍艾闲聊几句的心情：“姐姐你今天早上在我爸爸面前说的那些话，绝对是在讽刺我吧？” “怎么会是讽刺呢？作为一名学历史的学生，谁没有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尝试过当代青年创造历史的创举。能把整张试卷填满，已经是文科生的胜利了。不过……”苍艾正了正神色，极为严肃地问道：“我需要确定一件事。先不管能不能，你自己，到底想不想好好学些什么？” 话题突然变得如此正经，姜思璐的脸上显现出几分迷茫。 她多少能感觉到，苍艾是以最认真的态度问出这个问题的，虽然不太明白，但一定有其道理。所以她也想给出个深思后的回答，可最后的回复却是：“我不知道。姐姐，读不读书的，对我来说重要吗？我后母跟我说，今后我是会继承家业的，所以成绩好不好都没关系。” 苍艾眨了眨眼睛。 毫无疑问，蔺妍这是赤裸裸的捧杀。她可从没对自己的儿子说过这种话，反而无数次地向他强调，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得“搞”出个好成绩来，捧到父亲的面前，让他面子上有光。 苍艾不想让姜思璐按照蔺妍那种方式理解学习，便将这个问题抛回给了她：“如果你暂时不知道答案的话，要不要先努努力试试看？你可以亲身体验一下学习带来的变化，再做出决定。” 姜思璐思虑片刻，点点头，应下了。 这场会面以这一句为终点。姜思璐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轻声惊呼道“来不及了！”，便匆匆忙忙地翻出了窗户。 苍艾等她离开后，将窗户关好、该清理的都清理过一遍，尽量叫人看不出她这儿曾有客人进来过。快速整理好的她一抬手腕，发现手表的指针已走向三点钟。她这才明白过来，两点半到三点，应该是姜家的佣人换班的时间。没有其他人盯着，姜思璐才能溜出来同她说说话。 既然家中不适合谈天，她不如将这说话的地点改一改，换成在学校之外。明天就是周一，姜思璐和姜博裕就读的学校有晚自习，也提供住宿，但他们俩都选择了走读，下午的课程一结束就回家。而苍艾这样的家教老师，就负责填补这一空白时段的学习。 也许，接上姜思璐回家的这一路上，她们能聊聊她的成绩，顺带说些旁的内容。 ^ 为了能更好地配合姜思璐的时间，苍艾手中有一张对方就读学校的作息表。当她按照计算好的时间准备出门时，蔺妍出现在了她门前。 “苍小姐，不知道我能不能同你说上几句话？” 苍艾看了眼刚好将出去那条走廊挡住的几个佣人，意识到她压根儿没有选择，于是露出个笑容，问道：“姜太太有什么要交代我去做的吗？” “并不是什么交代，只有有些情况，想简单地同苍小姐说一说。苍小姐也知道，我是我丈夫第二任妻子，和璐璐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我自认对璐璐已足够尽心力，可她怀念着已经去世的亲生母亲，对待我总有一种天生的偏见。” 蔺妍的声音停顿片刻，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苍艾的脸：“她的这种情况，伟平也是知道的，所以伟平从不会苛求我什么，大部分时候会站在我这边。我同苍小姐说这话，就是简单地提醒你一下——璐璐不是会和任何人亲近的性格，苍小姐你要是觉得她难以照顾，可以向我寻求帮助。” 苍艾“噢”了一声，仿佛心头的疑惑被解开了：“难怪昨天我来时，佣人们是那样的态度，姜小姐她又是那样的表现，原来……” 蔺妍露出个满意的微笑。 “可给我发钱的是姜先生，要是我因为小姐的态度就不好好工作的话，那我的工资……” 面对苍艾的不安，蔺妍贴心地做了补充说明：“我没有要你不工作的意思，只是怕你不了解情况，才向你做些介绍。苍小姐应聘时是怎么说的，现在仍旧怎么做，如果有应付不来的情况，随时可以向我求助，这是我的号码。” “好，我记下了。时间不早——我该去接小姐放学了。” 接过名片的苍艾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佣人随着她这一句话各自散去，脸上也挂起了情真意切的笑。在那张名片的下面，还垫着一张卡，蔺妍的意思，已经表露得足够明显了。 ……再磨蹭下去，人都该回来了！一天天的整这些幺蛾子，尽会耽误事！ 苍艾赶到车库时，却被司机告知，她作为家教老师也属于佣人级别，没有调用家中车子出行的权力，哪怕是为了接小姐放学也不行。 司机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苍艾，他就是想欣赏欣赏她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她确实没有什么好用的手段，毕竟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又柔弱不堪的家教老师。 苍艾背对着他，拿出刚刚到手的名片，开始输入上头的号码。一等到电话被接通，她立刻开始面无表情地崩溃大哭：“姜太太帮帮我！司机不让我用车，我要是接不上小姐，会不会被开除啊！姜太太，我是不是要没工作了！姜太太帮帮我！” 姜家投入在姜思璐身上的教育用资金实在太少了一点，她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便宜没好货。花这么点前，只能找到她这样不中用的老师。 苍艾的哭嚎险些将蔺妍的耳鼓膜给刺破，她强行忍耐着没有发火。为了能让苍艾听到自己的声音，她不得不扯着嗓子，才能将另一人的噪音盖过去：“你先别哭！！把手机给司机，我来同他说！！！” 三分钟后，苍艾顺利地坐上了出行的车。 这一回，脸色铁青的人成了前座正在开车的司机。 然而，她出这一趟门的过程中，实在耽误了太多时间，等她赶到校门口时，学生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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