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定安敲门而去,就看到萧懿龄坐在桌前,看着那两本奏折,像是在发呆的样子,但顾定安知道,她是在思考。 顾定安轻手轻脚,坐到她对面的坐垫上,安静地看着她。 少女清雅秀丽的面庞,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既温暖,又疏远。让顾定安觉得她明明就在自己身边,那么近,却又像海市蜃楼那么远。 不由自主地,顾定安将手伸了出去,放在桌案上,手心朝上,不知是在期待什么。 萧懿龄从奏折中抬起头,就看到男人伸着手,坐在自己面前,好像在索要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将两本奏折放到他手中。 顾定安一愣,也似乎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结果。他心中暗暗摇头,笑了笑,没说什么,将两本奏折又放回到萧懿龄面前。那些内容他早已看过,也有了些大致的猜想,不过,究竟要如何着手,还要等“钦使”示下。 萧懿龄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顾定安只听见她说:“定安,我们私奔吧!” “咳咳……你、你说什么?” 萧懿龄狡黠一笑:“我和你,再带上卫渊和陆酒,就我们四个,今晚就出发,悄悄潜入宾州。钦使卫队和其他人嘛,便继续慢慢走着,还可以让云袖扮成我,你们一路游山玩水,越慢越好,为我们拖延时间。如何?” 赵云袖听见“私奔”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愣住不敢动弹了,又听见“假扮公主”这个主意,登时跪在了地上。 假扮公主可是重罪,若是被告到御前,便是万死难赎。饶是赵云袖世家出身,平日里也算有勇有谋,可面对如此要求,还是心里直打鼓。 但萧懿龄的决定,根本不容她求情,便直接就定下了。 当夜子时,四匹马带着两男两女四人,悄无声息地跑出了鹿门驿。而“荣惠公主”则是突感不适,宣布要在鹿门驿休养几日。 · 当第一缕阳光划破黑暗时,萧懿龄一行四人已经到了距鹿门驿不远的花坞镇。 这是一座建在禹川边的临江小镇,镇上有近一半的居民,都是以在制造花船的船厂做工为生,镇上的花船被远销至禹川沿岸的各个大城,因此被称为花坞镇。 同时,因为江上经常起雾,雾气弥漫,笼罩住整个小镇,因此这里也被当地人戏称为“花雾镇”。 “原来如此,顾将军还真是博闻强记啊。”萧懿龄牵着马儿在溪边喝水,打趣顾定安道。 “殿下客气了。” 听见他这么句话,萧懿龄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是在京城,或者钦使队伍中,二人这么“殿下”来“将军”去的,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但眼下二人是离了大队,微服私访,再以官名相称,岂不是会暴露身份,不打自招了? 她将她的疑问同顾定安说了,又提议道:“不如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假作是一对从咸京来做生意的商人。你觉得如何?” 萧懿龄说什么,顾定安自然都觉得好。 出门在外,远离人多口杂规矩繁多的咸京城,二人独处,脱去公主和将军的身份,只有萧懿龄和顾玄两个人。这样轻松和自由的氛围感染了他们,一直谨守礼节的两个少男少女,决定偷偷地“放纵”一下,用这种方式寻找一点刺激。 “那么,定安哥哥?”萧懿龄试探地喊了一声,就看到面前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男子,竟肉眼可见地手足无措起来。 “嗯,五娘。”他微笑道。 初晨的曦光照在二人脸上,映出青涩而暧昧的氛围。 · 花坞镇内,一对年轻男女走在街上,女的娇婉秀雅,风华脱俗,男的也俊朗非凡,只是气质太过冷峻,令人心生惧意。那二人就穿着最普通的窄袖胡服和长袍,但那气质做派,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郎君小娘子。 萧懿龄在镇上最热闹的街市中逛着,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不一会儿顾定安手上就拿满了各种各样的小东西。 突然,萧懿龄看到路边的包子摊上,刚刚打开还冒着热气的蒸笼上,摆着无数造型别致可爱的小包子。有小猪、小羊、小狗的,还有花船形状的,做得极细致逼真,让她一见便心生喜爱。 萧懿龄当即让摊主给她每样都包上几个,准备拿回去分给陆酒和卫渊。 谁知,萧懿龄刚刚接过用纸袋装着的包子,顾定安还在付钱,路边却突然窜出一个黑黢黢的人影,一把夺过萧懿龄手中的纸袋,然后逃之夭夭。 萧懿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一个小乞丐。而顾定安则已经追了过去。 萧懿龄反应过来,也急忙追上去。那小乞丐虽然瘦弱矮小,却十分灵活,带着他们两个从热闹的街市到无人的小巷,七拐八拐,险些就被他甩开了。 最终,还是他自己慌不择路,跑到了死胡同里,才被顾定安抓住。 “好小子,你是学过什么腿脚功夫吗?”顾定安微微喘着,笑问道。 他当然没有使出全力,只是见这小乞丐跑得如此迅速而灵动,一时好奇,便把速度控制在一边看着小乞丐不把人追丢,一边照顾着身后的萧懿龄,让她能看到自己的背影,而不是她自己一个人。 小乞丐抱紧怀中装包子的纸袋,警惕地看着萧、顾二人,一言不发。 萧懿龄过来,才发现这地方并非是死胡同,只是不知谁家修筑院墙,将许多沙袋和砖头堆放在那里,堵住了路,路边还有一座福德正神①的神龛。 那神龛顶部的飞檐修的十分华丽,侧面延长出来的檐下,放着一个破碗,和一支竹竿。神龛正面还整齐地供着三个小猪包子,正是小乞丐刚刚从萧懿龄手中抢去的那些。原来这神龛檐下的一角,就是小乞丐的藏身之所,而那破碗和竹竿,显然便是他的所有家当。 小乞丐见二人追来,更加惧怕,干脆打开纸袋,将包子飞快地塞进了自己嘴里,大有一种“进了我的肚子你们就抢不回去了”的气势。 萧懿龄和顾定安自然也没想抢回去。他们看到这小乞丐如此可怜,早已没了追过来时的那口气,又见他虽只得福德正神片瓦庇护,却十分知恩图报,勤勉供奉,便知这小乞丐心性是好的。 萧懿龄上前几步,见小乞丐警惕瑟缩地望着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她从荷包中拿出一角金子,是出门前文杏帮她分好的,每块一两。 “这一两金子给你,足可以让你在这小镇上三年衣食无忧了。拿去吧。”萧懿龄知道小乞丐不敢亲手来拿,于是将那一角金子放在路边的一块砖头上,又退开几步,等他自己去拿。 只是,还没等他拿起,那金子却先被一旁的顾定安捡了起来。 萧懿龄错愕地望着他,便听他讲道:“五娘,你虽是为他好,但让这样一个小乞丐抱金过市,不是帮他而是害他。” 萧懿龄也迅速反应过来。一两金子抵十两银子,在这个镇上便是很大一笔钱了。方才他们在集市上买了那么多小东西,花费也不到一两,可见,金子在这个镇上是无处花用的。若是想要将金子换成银两和铜钱,就要去钱庄,可是钱庄见到一个小乞丐拿着一块金子,又怎么会相信这金子是他的呢? 到时候恐怕,不是告到官府,便是将金子自己昧下,到时候小乞丐花用不上,可能还会无端挨一顿打。 “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定安哥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顾定安走到那小乞丐面前,撩起袍角蹲下,缓声道:“小孩儿,要不要跟阿兄阿姊走,我们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乞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好心人,很是犹豫了一会儿,顾定安也不催他,就在旁边默默等着他。 过了片刻,小乞丐起身,将手中剩下的包子都用纸袋包好,塞到了福德正神神像身后,然后说道:“我没有对神仙不敬,只是放在那里,不会被发现。” 萧懿龄笑了起来,向他招手道:“走吧。定安哥哥这个提议好,正好我也累了。我们找家酒楼吃饭。” 随后又问小乞丐:“你也算是本地人吧,可知道这镇上哪家酒楼最好吃?” 小乞丐早就听出他们的外地口音,对萧懿龄的问题也并不惊讶。至于那些酒楼,他当然吃过,只不过不是座上宾,而是在泔水桶边,跟野狗抢着吃的。 他见这二人又是给他金子,又是带他吃饭的,便知道他们没有恶意,自然便放松了下来,回答道:“镇上最好吃的酒楼,那自然是广泰楼了。就在前面不远处,最高的那个便是。” 萧懿龄和顾定安从善如流,当即往广泰楼而去。 那是一座二层的酒楼,建得十分富丽堂皇。眼下午膳时分将过,广泰楼仍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萧懿龄当即迈步进入广泰楼,顾定安带着小乞丐紧随其后。 却不想,那殷勤笑着的小二见到那抬脚跨门的小乞丐,突然变了脸,恶狠狠地将他哄出去:“滚滚滚!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小心我大棍子抽你!” 萧懿龄见状,连忙拉过小乞丐,将他放在自己身侧,对着小二冷冷道:“他是和我们一起的。” “可、可他是个乞……” 还没等小二说完,萧懿龄便打断了他:“乞讨为生亦是良籍。怎么,这广泰楼给了钱也不能吃饭,还要看身份地位吗?” 小二看了看眼前这对男女,尤其是那男的腰间的宝刀,明显是他得罪不起的,又为难地看了看那小乞丐,终是捏着鼻子,将三人请了进去,找了个角落里的空桌位,安置了他们。 趁着顾定安点菜的功夫,小乞丐才悄悄问道:“阿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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