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咸京城中,连降三日的大雨让所有人都揪着心。 建和十四年,也是这样一场异常的大暴雨,导致禹川支流通安河水位急剧上涨,河水倒灌入永济渠,在京城之中引发了洪水。 当年的惨剧还历历在目。所以这次,自从大雨倾泻不停,朝廷各部门便已经开始了行动。 除了各部都忙着将重要的文书档簿等物搬到高处保存之外,户部拨出了银两用以抗灾,工部中,屯田、水部两部郎中也在率部下官员四处奔走,不仅是京城之中,还有城郊的村镇农田。右金吾卫将军张秉德,因熟悉永济、通安河道水情,被皇帝正式委派前去辅助工部。 身在左金吾卫的顾定安也没有闲着。 永济渠贯穿京城,其中还有无数支流暗河。京兆府于是将整个京城一百零八坊分为八个部分,调用十六卫府的兵力,在低洼处用沙石土袋垒筑临时堤坝,防止河水泛滥时,直接冲入密集拥挤的民居商铺。 好在,三日之后,雨终于停下,咸京周边地区因防范得当,并没有造成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就在众人终于觉得可以歇一口气的时候,灵华山方向却突然传来消息:灵华山中因暴雨导致山体坍塌,山路被毁,二位公主和一众官宦家眷都被困在了山上! 顾定安说不清,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他必须尽快赶到灵华山,尽快见到她。 因此,当皇帝说要派人前往灵华山清理山路,营救被困之人的时候,顾定安第一个便走了出去。 随后,便是圣上亲令,襄王萧承禃和左金吾卫中郎将顾定安,带八百金吾卫将士,赶赴灵华山。 顾定安自到了灵华山脚下,便一头扎进军中,用了三天时间,便带着卫士们重新清理开辟出一条山路。他等不及与大队人马一起上山,便将指挥权都交给了襄王,随后独自一人先行上山,寻找萧懿龄。 这三天时间,他的脑中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他劝慰自己,公主身边带了那么多侍从,上山的时候还带了两个贴身护卫,和二十名部曲,应该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却没想到,当他一马当先上了山,找到萧懿龄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令自己呼吸骤停的一幕。 几个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互相缠斗着,他思念了多日的女子就站在假山旁,而对面的屋顶高处,一个蒙面人却拉满了弓,箭头直指萧懿龄。 弓箭射出,他来不及冲上去制止蒙面人,只能将自己手中的长刀留幻掷了出去。 留幻飞出,将那支箭从中间劈成两截,随后深深地扎进地面的砖石中。 而此时,陆旗也迅速护卫到公主身前。他只注意到自己眼前一道身影如电掠过,飞身上了屋顶,直指那里不知何时出现的第五个蒙面人。 那个蒙面人眼见一箭被破,又有来人助阵,也不欲与顾定安纠缠,毫不留恋地轻身而去。 “定安!穷寇莫追!” 顾定安看着蒙面人的背影,犹豫了一瞬,接着听到萧懿龄的声音传来。他转身跳下屋檐,大步流星走到萧懿龄面前,长臂一伸将人揽到了自己怀里。 直到此时,他才活了过来。 至于萧懿龄,在看到来人是顾定安的瞬间,便心下便安了大半,随后是手脚冰冷发软的无力感。 她没有挣扎,顺从地靠在了顾定安胸前,听着他剧烈的心跳。感受到一只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背心,萧懿龄数日紧绷的精神一松,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看到的,便是环涛馆卧房中熟悉的床帐了。 萧懿龄睁开眼睛,刚一动弹,便被守在一边的文碧注意到。 “殿下,殿下醒了!”她欢呼着跑出去,萧懿龄只听到外间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没一阵儿,府医便到了榻前。他跪坐在榻边为萧懿龄细细诊了脉,才道:“无事了,醒来就好。微臣再给殿下开些补气血的药,殿下喝几日便好了。” “多谢。” 萧懿龄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大概只是在明华台上受累着凉,又因为山路不通一事,时时紧着心神,又担心京中情况,又怕明华台上还要生出什么乱子。几方刺激下,才会病了这么一场。 “我睡了多久?”萧懿龄问文碧,声音中仍有明显的虚弱。 文碧答道:“将近六个时辰了。顾将军见您晕倒,便将您先行带下山。奴婢听人说,襄王殿下与顾将军二人带着金吾卫没日没夜地干,三天便将山路通了出来,马车这才能下山来。” “唔,顾定安呢?”萧懿龄听她提起顾定安,想起昏倒前那个温暖有力的拥抱,心中忽然有些不自在。 文碧道:“顾将军就在外面,一直守着您呢。奴婢将他叫进来?” 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文碧起身欲将床帐放下,却被萧懿龄轻轻拉住,道:“不必了。” 文碧有些诧异。这毕竟是公主闺房,贸然让外男进来探视已是不合规矩,若连床帐都不放,岂不是让他看到了卧在榻上的样子? 可是,公主既然说不必,文碧也不敢多言,只得去外面请顾定安。 萧懿龄虽然睡了许久,醒来却仍觉得精神有些疲累,见文碧出去,便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顾定安第一次走进内室,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穿着白色中衣的萧懿龄靠在靠枕上坐着,一头乌发散着,肩上披着件文碧随手拿来的豆绿外衫,衬得她面色白得几近透明,仿佛随时都要羽化而去。 顾定安自经历过明华台一事后,便更加满心满眼都是萧懿龄,又如何见得了她这样病中的样子? 他不顾文碧摆在距床榻半丈远的凳子,一个箭步上前,单膝跪在榻边,拉住了萧懿龄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手中,顾定安才发现,她的手竟是如此的柔若无骨。 萧懿龄感受到了手上的温度和力道。她睁开眼,发现面前的顾定安,眼中仍满是担忧,和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她伸过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微笑道:“我没事了,别担心。” “叫你进来,是想问问京中的情况。”她说道。 顾定安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他垂下眸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而后才回答道:“圣上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上下齐心,京中并无大碍。只是听闻殿下等被困明华台,圣上十分担忧,命襄王殿下与我率金吾卫前去救援。我当时……接到殿下,便直接下山返京了。襄王还留在山脚下,眼下明华台众人应该还在回京的路上。” 说起昨夜的事,二人谁也没有提那个暧昧不明的拥抱。萧懿龄当时本就意识模糊,而顾定安也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将此事隐下不提。 他继续道:“吩咐人去备马车的时候,我听向兄简单说了几句明华台上发生的事。四个蒙面人中,两人被当场击杀,两人被生擒,加上那个凶手苏锦雯,均已由金吾卫接管。殿下不必挂心。” “嗯,”见顾定安将她想问的都说到了,萧懿龄便放下心来,她看了眼天色,似乎是巳时左右“想来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你也歇着去吧。我听文碧说,你一直守在环涛馆。你去歇一个时辰,待我起了,再陪我一起用午膳。” 顾定安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又捏了捏她的手,才离开了环涛馆,往含晖堂而去。 萧懿龄目送他的背影,又不自觉地抚上被他捏过的地方,神色晦暗难明。文碧将顾定安送出去,又回到内室。 “殿下,这也太不合规矩了。不仅让外男进了内室,还牵了您的手……这、这实在是……” 萧懿龄见她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又怕被她念,便直接滑着躺下去,被子一蒙哼哼着:“好文碧,我还头疼呢,让我再睡会儿吧。” 文碧见状,也心疼自家公主病着,不再说话,悄声退去。萧懿龄原只是想借口睡觉单独待会儿,可没过一会儿便真的又睡了过去。 · 顾定安回含晖堂更了衣,才觉得神思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在园中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却不知不觉又绕到了环涛馆附近。 他想着,公主此时怕是还在歇着,便想再去其他地方走走。一转身,忽见两个仆人扛着几根竹子从旁边经过。 “顾将军。”那二人停下向他行礼道。 看他们衣着,应该是扇设司的工匠,顾定安好奇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回顾将军,文碧姑娘吩咐小人,在芙蓉潭边扎一个乘凉的葡萄棚,这是剩下没用的竹子。小人等正要去归还库房呢。” 顾定安心念一动,说道:“留下一根给我吧。” 虽不知道这位顾将军要做什么,但他可是公主殿下面前的红人,听命总是没错的。而且这竹子重得很,两个仆人也乐得少扛一根。于是二人乐颠颠地将一根竹子放到顾定安手边,又问道:“将军可需要小人等帮忙?” “没事,你们去吧。”顾定安挥挥手,二人退下。 他一手提起那根竹子,走到环涛馆旁的亭子边,坐在竹亭的边缘,抽出腰间的佩刀留幻,将碗口粗的翠竹一劈两半。 半个时辰后,原本的一整根竹子,就变成了顾定安手中的一盏精致的竹片风铃。 而环涛馆的小丫鬟也找了过来。 “原来将军在这里。文碧姐姐叫我来告诉将军,殿下醒了,正洗漱呢,一会儿便传午膳了,请顾将军到正厅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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