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几声闷雷,乌云滚滚而来,顷刻间,大雨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很快连成了水帘,冲洗着房屋和街道,也滋润了原本晒得打蔫的树木。 湿热的风,混着泥土的腥气一起送进屋里。屋顶的积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侧耳倾听雨声,林沛默念心静自然凉,忽略湿哒哒黏在身上的小背心,踩在板凳上,熬煮着今天的牛奶。 盛夏郁浓,原本随着暑假的来临应该消停的生意,如今也日日不断,同学们住的都不远,出来玩儿一圈得功夫就逛到林家来领雪糕了。 大家也不拘泥于口味,就图这口凉凉的想要吃个舒爽。于是林沛每天都要做一些雪糕储存起来,防止断货——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总是断货的话,客人们就不来啦。 幸亏家里添了液化气炉子,三伏天守着煤炉子,煎熬程度就要翻番了。 液化气这两年在南城县普及起来,再加上蜂窝煤供应紧张时有断货,林家也跟风抱回了这个大罐子。只是这个炉子使用起来还有点“出人意料”,需要划跟火柴人工点火,搞得跟过年放炮似的。 拎回家头一次用的时候,徐春蕾举着点着的火柴小心翼翼的去打火,液化气遇火“嘭”一下就燃起来,吓得她一哆嗦,剩下的半根火柴手一松掉到炉眼儿里去了。 林沛倒是用的相当快乐,炉子说开就开,火候大小尽在掌握之中,这东西可比煤炉子对她友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母女俩做雪糕的时候,一个在煤炉子上熬酱,一个在液化气上煮奶,双管齐下,速度嗷嗷的。 熬好的原料摆在地上等待晾凉,林沛眼里,这不是一盆盆的奶,这分明是一盆盆的钱。 雪糕越做越多,本来非常值得庆祝,可有一天,林沛打开冰箱,打算和往常一样吧做好的雪糕放进去冷冻时发现,她家的冰箱不够用了。 林家的冰箱是捡的小叔叔林承键不要的二手货,当时跟着运货的卡车送到林沛家,惹得周围邻居一顿好瞧,几个婶子还大声议论,家里能有什么东西要冷冻,放这么个玩意儿纯属费电。徐春蕾深以为然,冰箱在林家着实只有过年那几天才派的上用场,炖的鸡鱼放里面一放,万事大吉。 这台冰箱其实还很新,是林承键结婚时候买的,满打满算用了也不过五六年,被淘汰纯粹是因为它的容积太小了点。 幸亏现在的冰箱冷藏只占小头,大多数地方都可以用来冷冻。林沛去掉所有抽屉努力排版,硬是在里面塞了五十四根雪糕,简直不能更有成就感。就是开冰箱门的时候得小心点,容易糕满大地…… 要是有个大冰柜就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小天鹅澳柯玛了,他们两家的冰柜会不会很贵啊。林沛有点烦恼,手里刚有点积蓄,她那颗热衷花钱的心就蠢蠢欲动起来,家里这台二手冰箱越看越不顺眼,一个劲儿的想搞台全新的冰柜回家。大概,就是差生文具多吧。 可怜林沛一直是个打工人,只要做好领导交办的任务就好了,虽然□□和心灵收到双重的摧残,可是到点拿工资从来不用操心“怎么干”。现在两辈子第一次当老板,旁边也没人给她出谋划策,只觉得每一步都心惊胆战,生怕赔掉了自己那点营业净利润。 要知道,这点钱她上班的时候才看不上,不过就是一天的工资而已,斗地主冲欢乐豆都不止这个数。现在可倒好,见到张毛爷爷,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真是没出息。 鼻孔出气,林沛撇着嘴给自个儿套雨鞋,今天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到几时,眼瞅着没有停的意思也就算了,还越来越大,三米以外,看人都费劲。 这么下去,那些跟自己约好来拿雪糕的同学肯定就不来了。可下雨天和雪糕多配啊,就跟围炉夜话一样,玩的就是这么个氛围感。 这么想着,林沛拿上自制的保温包,送外卖去也——是时候展现自己服务精神了。 端着盆,徐春蕾迎面撞上准备出门的女儿,疑惑地问她:“果果,这么大雨,你干什么去啊?” 林沛扬扬手里的袋子:“我给同学们送雪糕去,顺便找他们收钱。放心,我只去比较近的几家,远的就算啦。” 扣上雨衣的扣子,林沛出门前再三嘱咐:“妈,剩下的你就别管啦,回来我弄就行了,你赶紧去歇一下,一会脑袋又该疼了。” 见徐春蕾点头答应,回身钻进雨幕,匆匆跑掉了。 徐春蕾在门口看着女儿消失在雨中,鼻子一酸,掉下几滴眼泪。这段时间,女儿辛苦了,又是谋划挣钱,还要分心开导自己。 自从徐春蕾离开饭店之后,经几个原来同事介绍,她又有了份新工作,在一家做工艺防尘罩的小作坊里做镂空工艺。 开工之前老板笑眯眯,说工作时长随意,按件给钱,家里有事随时请假,把活带家去干也没问题。开工后老板依然嘴角带笑,只是先前说好的每一句话都有了新的解释,每天都要完成一定数量的面料,干不完要扣工资,干的不符合老板那“薛定谔的标准”也要扣工资;至于计件工资,那更是劝君莫多想,老板没有让各位倒找工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徐春蕾干了俩月,勉强要到了一个月的工资,再和工友一起去讨薪,就发现人去房空,老板人踪不见。一群人围在小作坊门口愣神,最后不得不自认倒霉,各自回家去了。 林沛也尝试着邀请老妈一起干这桩雪糕生意,徐春蕾见她风风火火的又熬又煮,每天多能卖出去十几根,少则只有三两根,深觉这也不是个长久生意,说不定过两天就跟小作坊老板一样关门大吉了。女儿只是小打小闹,做那么几根雪糕,实在卖不出去就自家留着吃,能吃到肚子里的那就不叫赔钱了。 至于自己,她一个稳重的大人,还是要找份稳定的工作。这样打算着,徐春蕾托了关系,在国营鞋厂找了份工作,接着上工去了。 这次厂子经营正常,老板没有跑路,工作和以前一样三班倒,也能按时发工资,只是需要时时刻刻待在满是橡胶鞋底和胶水的车间里,时间久了,她就有点头疼。 徐春蕾问周围的工友:“你们觉得头疼不?我怎么觉着熏得脑仁儿疼啊?” 周围工友:“忍忍,过段时间就好了。” 后来徐春蕾把脑袋忍成了猪头——是真的又红又肿好像卤过得猪头肉——请假休了三天不见好转,林沛连催带喊的把她哄到医院里看大夫,买药钱花了又花,看病的大夫换了又换,折腾了小半年这波过敏风波才过去,只是留下了个鼻腔敏感的后遗症,有时候熏点热气也能让她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鞋厂厂长让厂里的医务室报销了徐春蕾这段时间的医药费,笑眯眯的送她出了厂门。 徐春蕾,再次失业了。 幸亏林沛的雪糕生意已经做大做强(并没有),每天仅凭林沛自己做这么多雪糕多少有点紧张,徐春蕾就一边养病一边负责按照女儿写下的配方做雪糕。 林沛怕她被煤气熏到,也经常劝她少做,不过徐春蕾一年之内遭到连翻打击,急于证明自己,每天熬奶做馅,把这些活计收拾的利利索索。 每次放学回家看到做好的材料,林沛都懊悔不已,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百度一下如何自制抽油烟机呢,自己用方便不说,还能卖出去,在这个煤气熏人的时代,一定很有市场。 送货回来的林沛一进门,徐春蕾就帮她脱下湿了半截的短裤,又端出了自己煮好的毛豆让女儿吃。 劳动过后的五香毛豆格外香呢,林沛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大雨哗哗,吃的嘎吱带劲儿。 “砰砰砰——” 林家的大门被砸的砰砰响。 “谁啊?”徐春蕾高声问道。 门外的人似乎是应了什么,但是雨声太大,中间又隔着个院子,母女俩谁也没听清。 疑惑的撑起伞,徐春蕾一溜小跑穿过院子,跑去开门。裤腿都被地上的雨水溅湿了。 林沛好奇的扒在花墙上往外看,可惜林家的影壁墙修的够宽,她探头张望半天,看了个寂寞。 所幸门口的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前后脚进了林家院子,往林沛这边走来。 来人身穿军绿雨衣,黑色雨鞋,走进了才看出来那是林沛三舅——徐东云。 “三舅。”林沛赶紧跳下花墙,转手给他俩撩起帘子让出门。 徐东云站在屋门口,摆摆手,“小果果,三舅就不进去了,在这儿等你你妈穿雨衣。我们出去一下,你自己在家待着行不行?” 林沛纳闷雨下这么大,这俩人要干嘛去? 说话间,徐春蕾已经穿好雨衣走出来,顺手想把女儿推进屋去,反而被林沛一把抓住手:“妈妈,你们干嘛去?” 徐春蕾随口回到:“去你姥爷那,姥爷家房子漏了。” 林沛心里一紧,手抓的更紧了:“妈妈,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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