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色余晖斜照着，草木屋舍好似披上橘色的外衣，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徐春蕾今天也早早下班，接上林沛回了家。 钥匙插进锁孔，咔吧一下，门开了。 母女俩先去过道角落里看那儿放着的鞋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两只小鸡。 这原本是林曦小朋友心爱的小鸡仔，可惜回家前不得不痛下决心，留给姐姐做礼物。 别看两只小鸡个头不大，却是能吃又能拉，每天一把小米不说，只要放开就在院子里随地大小便。给它俩清理粪便的小土堆堆了一个又一个。 住在楼房里且特别爱干净的李淑凤已经想象到，如果带上它俩回去，家里随时可能飘着便便的味道。 这怎么能忍，于是老太太严肃地告诫自己的小孙女，如果非要带着小鸡回家，路上它们就会死掉。 林曦还不明白死是什么，依旧哭闹不休。老太太就指着桌子上的烧鸡说，喏，就是变成那样，一动不动，不冲你唧唧叫，让你妈把它吃掉。 小女孩眼泪一下子憋了回去，好半天又哭哭啼啼地把装着鸡仔的宝贝盒子交给了和蔼可亲的大伯母，让伯母替她好好保管。 殊不知她信任的伯母表面上点头答应，内心却在飞快盘算，等这两只鸡仔养大了，得让人宰了好炖肉，清蒸还是红烧这是个问题。 林沛掀开捅了几个眼的盒盖，两只鸡仔蹲在里面，缩头缩脑，嫩黄色肉墩墩，看起来十分可爱。 有人在家，就不怕野猫翻墙进来叼走这些小鸡。林沛把它们放出来满院子撒欢，随手把一点小米洒在台阶上让它们啄食。 徐春蕾在小屋里淘米做饭，顺便和面蒸馒头。 随着众人的离开，林家的生活水平飞速下滑，端出来的饭菜不再顿顿有肉，花样也从馅饼炒菜变成馒头咸菜。 伙食虽然差点意思，生活到底是自己的了。 六点刚过，林承远也进了家门。 随着定制的零部件打样成功，车间开始规模生产，林承远终于可以喘口气，不再不分昼夜地盯在厂里。下班也能准时回家，吃上口家里的热乎饭。 设备厂这次接到的外国单子纯属捡漏。据小道消息称，一开始这个单子，领导是属意市里的大厂来完成的。可能干的厂子有两个，活只有一个，两个厂你争我夺，花样百出，闹到最后领导生气了，你俩闹吧，谁都别干了，下放到县里去。 于是，空有技术没有文化的南城县设备厂一口叼走了这块大肥肉。 厂长赵明，也是大家口里的老赵，兴奋坏了，他今年夏天就要退休，没想到退休前还有机会立一大功。 胡萝卜加大棒，又是许诺升官发财又是要挟做不出来就要扣工资扣奖金，撵着厂里的老少爷们儿跟这批零件死磕到底，脑浆子险些都倒出来了。 这还不算，老赵私下里还要跟几个车间主任说小话，说是要跟上级领导汇报，举荐他们几个里干得最好的接班做厂长。 话说多了，老赵自己都信了，一谈话就要念叨一遍，仿佛明天这几个人里就要出个新厂长。 可厂里老老小小的谁不知道，新任厂长的人选是上面早就定好的。赵明同志的几句美言根本就不起作用。更何况他这人临近退休，只顾着自己眼前的那一亩三分地，一心想让自个儿“善终”，遇事就耍嘴皮子，哪有过什么具体行动。 众车间主任只觉着新厂长上任以后，展示他官威的上任三把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烧掉他们主任的帽子就是万幸了。 林承远为人老实听话，又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这些年可以说是赵明指哪打哪，给设备厂立下汗马功劳，这才让他一路升到了一车间主任这个位置。可他也深知作为“1”，自己肯定是新领导的重点关注对象。 就比如这次的活，干得不好，底下的兄弟们奖金飞了都是小事，说不定工资都不发了；可干得好也不一定能皆大欢喜，说不定还让过俩月就要上任的这位惦记上自己，怕自己“功高震主”“有想法”。 只能盼着新来的这位是个任人唯贤的主，别净搞些歪的斜的。 多半月家里外面两头忙，心里还有这么个事整日里闹得他心焦，林承远简直焦头烂额，可对着亲娘老子和大姨小妹还得摆出副笑模样，真是让他心口发紧胸闷气短。 如今一群人走个干净，零部件打样也成了，悬林承远头上的事去了三分之二，也是让他大松口气，继续面对这群吱哇乱叫的小崽子，他是真的要憋不住要咆哮了。 徐春蕾剥了块红薯递给女儿，这两天憋在心里的事终于有机会拿出来跟老林说一说。 林沛心情激动，来了来了，她心心念念脱离托儿所，走上人生巅峰的开端终于要来了。 捧着红薯的手微微颤抖，林沛激动不已地看向她妈。只听徐春蕾说道—— “托儿所的张姐你知道吧，就果果她们那个阿姨，到年底她就该退休了。我寻思着说跟老张说一下，调到托儿所去，以后带果果算了。” 呃？ 妈你在说啥？ 这和咱们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想让我多拿退休金了吗？ 林承远叼着个馒头，含糊不清地说：“说呗，这又不是啥大事，你自己做主就得了。” 徐春蕾斜他一眼，“怎么不得跟你说，换成托儿所，就是死工资了，指不定比现在差多少，不告诉你这一家之主哪行啊。” 林承远哼哼两声：“你们单位现在都没几个活。我看啊，这两边工资差不到哪去，你觉得哪儿合适上哪去就行。” 林沛一听急眼了，这里面儿可没有合适自己的选项啊，她妈去托儿所，自己就是原封不动走上老路了。 于是连忙插嘴：“爸爸，姑姑说我应该去上学的。妈妈，你不是也说让跟爸爸商量一下就让我去学校吗，怎么你也要跟着去托儿所了啊？” 林承远一听家里最具权威的妹子有话说，立马关注起来，问：“小美说什么了？” 林沛立马左手掐腰做茶壶状，模仿林美的口气，描述了一番自己去学校的好处。着重讲了可以先人一步进入企业，同龄人还在读书，自己已经做大做强，以及退休之后，可以拿到更多的退休工资。 这些说完后，林沛结合自己情况，精准打击自家父母的痛点，临时发挥加了一条： “我早点进单位，也能早点结婚。姑姑她们不都是在单位里找对象吗？她们还老是说你们结婚太晚不好。爸爸，有什么不好的啊，我比梦媛姐姐小不好吗？” 林承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天真烂漫”的问题，他又尴尬又觉得，林美说得真有道理，孩子还是赶紧送到学校里去，可不能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 徐春蕾也被“童言稚语”一语惊醒，自己光是怕给嫂子添麻烦，怎么没想到这件大事，自己结婚晚，闹到这个岁数上才生孩子，那罪受的，可不能让孩子也跟自己一样。 俩人眼神交汇，瞬间明白对方的想法，徐春蕾说：“做妹妹挺好的，她们都让着你。” 林沛小声咕哝：“我也没见她让着我啊……” 徐春蕾没听清女儿说什么，她起身：“那什么，果果说得对，咱们还是得去上学啊，明天妈妈就去找你妗子，让她给咱们找学校去。我看看咱家户口本呢。” 林沛连忙追上去，“妈，咱们找妗子干吗，前面街上的胜利小学直接就能上啊。” 虽然嘴上说，林沛心里也没底。 从前上小学，托了妗子的福，她上的是南城县排名第一的桥东街小学——此小学在南城县群众口中不明原因口碑甚好，招生相当火爆，每年仅招收三班学生，每班不少于99人。 跟桥东街小学一比，自家门口的这个学校就不太够看了，据说每年最多招两班学生，每班最多也不过四十来人。 不过这都是听大人提起，而且是好几年后的情况了，不知道现在胜利小学是个什么调调…… 林承远说：“胜利不行吧，他们那都招不上学生，听说老师教得不好。” 徐春蕾也接话：“是呢，我还是找嫂子，让她看看给安排到桥东去吧。啧，就是这个时候，不好安排啊，保不齐就得等一年了。” 说着进屋翻出了户口本，看着上面的出生年月，她叹口气，为难地说：“果果这个岁数，又不是桥东片区的，俩事儿一起，嫂子不见得愿意给弄啊。” 林沛冲着她爸伸手：“爸爸，把你钢笔给我呗。” 林承远纳闷，随口问了句你要笔干吗，就把别在衣服口袋上的钢笔摘下来给了女儿。 林沛挤到妈妈身边，试了试笔水的颜色，又细看看几个人工登记的数字，就指着自己的出生年份，说：“妈妈，这个地方加一笔，是不是就变成3了，都不用妗子，我就能上学了。” 两个大人凑近了细看，发现确实是个法子，可是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随便改动户口本。这个可是管户口的人才能写的小本本，一本从小用到老，他俩就是普通百姓，怎么能自己改呢。 林沛看他俩不敢动，笔帽一拔，迅雷不及掩耳地就填好了这一笔，动作快得俩人都来不想到要阻止。 这就是十几年的会计人真正的实力——勇敢、果断、执行力。 林承远颤巍巍地说：“果、果果，你怎么就改了！” 林沛看两人小心翼翼的样子，暗道这有什么不能改的，人工登记时期，错得那叫一个花样百出，多少新鲜花样您二位别说见，想都想不到呢。我这点小“错”，当然也是他们造成的啦。 预告您二位一下，再过个十几年，二代身份证普及，大数据也开始启动，那时候很多错误就可以借机改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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