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末，是南城县一月一次的农贸大集。因为文娱生活的匮乏，很多人去赶集并不是因为生活物资的短缺，纯纯就是去逛街。 林家这些人也要去凑这个热闹。 一大早，大人们就把还在熟睡的四个大孩子叫醒，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林曦因为比较小，加上现在早上晨露重，天气凉，就和她妈妈胡敏一起，留在家里，和两位奶奶一起看家。 本来睡得迷迷瞪瞪的林曦一看大家都穿戴整齐，立刻醒神急眼，挣扎着从胡敏臂弯里伸出小胖手，啊啊叫道：“姐姐、姐姐，不够，心心一起。” 一着急，舌头都大了，姐姐都狗了。而且眼看没人理，这孩子抽了两下鼻涕，要掉金豆豆了。 林沛也满心不愿，打着呵欠看看墙上挂着的石英表，好家伙，真是起得比鸡早，这才刚过六点半。 林奶奶呵斥胡敏：“我就说你，别人要走你就背过身去，别让她看见。你就不听，好了吧，这又闹起来了！” 胡敏听了，赶紧转身挡住怀里的孩子的视线，“心心，姐姐不出去，他们、他们就是怕冷，才把衣服都穿好了。”一边说一边往另一间屋走去，记得嫂子说过她把小点心都放在那屋的柜子上，赶紧给这孩子来上一块，哄一哄堵上她的嘴，省得婆婆再说三道四。 其他人一看小孩子去了隔壁，抓紧时间动作麻利地出门去了。 因为祖上传下来的就是清明节用的烧纸非必要不代买，而且烧得越多越表诚心，所以今天，一群大人要赶着最后一个集，买上一大批祭祀用品。当然，顺便要逛一下，买点小玩意。 林承远两口子还要上班，就用车子载着林美张玉先一步过去。剩下张博带着四个孩子，慢慢往河那头的集市溜达。 乐乐和梦媛一对小姐妹手挽手，兴奋无比地走在几人前面，两人不时低语说些悄悄话，偶尔传出快乐的笑声。走在河堤上，侧头可以看到堤坝下的人家，两个小姐们兴奋地指着那些看起来小小的人家，稀罕着这些或大或小的院子。 张博和张毅一左一右，牵着中间的林沛，缀在两个女孩身后，不时地，张博还要考教一番自己儿子：“小牛，你看那边的那个树，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张毅瞅了两眼，回答道：“梧桐树，我们老师说了，北方地区一般都是栽种梧桐。” “哦哦，”张博一副受教的样子，“那河边的那几棵呢？” “是柳树，百科书上说，柳树吸水所以都要种在河边，而且柳树的树枝都是垂下来的。” 中间的林沛：哥，知道你是渊博，叔，你这175的身高，拉的我胳膊好酸啊，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柳条了…… 男人果然靠不住，表叔粗枝大叶，表哥热爱科学，俩人还为了赶上前面蹦蹦跳跳的两个小女孩越走越快，林沛感觉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随时可能扑街。走到河对岸这个事，听起来简单，实际上这么久了却依然看不到尽头。 甩开张毅的手，林沛果断抱紧叔叔大腿，脚也踩在他的脚面上，给他的黑皮鞋跺出了两个小小的土脚印，“叔，我好累啊，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啊！” 张博：“……来，叔抱着你。” 林沛一喜，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骑在了张博脖子上，手按着那颗铮亮的脑瓜。 视野开阔，原来这就是两米巨人呼吸的空气吗，果然与众不同！ 突然et了快乐的林沛一颠腿，拍着表叔的头，指着前面大叫一声：“出发！” 张博似乎也被她传染了快乐，一只手扶着断腿侄女，另一只手张开，大叫：“出发——”围着三个孩子跑了一圈，又往前跑去。 很快，三个孩子嘻嘻笑着追上去，呼喊着“出发——”。 身后，留下了两代人歪歪扭扭跑过的痕迹。 —— 因为没有手机不方便联系，几个大人约好，就在集市的第一家油条摊子上碰面。等到张博带着几个孩子一路玩到集上，林承远家两口子早就等不及上班去了。美玉两姐妹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个空盘子，给他们占座。 “我来了我来了，美姐等半天了吧。”张博摘下脖子上的林沛，长腿勾过小板凳，扑哧一屁股坐下，招呼老板：“老板，来八根儿油条，三碗豆腐脑儿。” 老板一听是大客户，应了一声，转手就递过来四根炸得金黄酥脆的大油条。 揉面师傅手上面团翻飞，拿起一块糖酥按在上面，轻轻一压，一张糖饼成型，再稍微那么一拉扯，扑进沸腾的油锅，不多时，一张圆乎乎的糖饼飘在油面上，旁边的老板拿着长筷子，轻轻一翻再一挑，糖饼出锅了。 杨乐乐小朋友看得激动，指着那个糖油饼说：“妈妈，我要吃那个。” 韩梦媛也赶紧说：“我也想吃。” 张博连忙说：“老板，再来两个糖片，小牛果果你俩要吗？” 两个孩子摇摇头。 林美冲老板说：“老板，我们这边不是还有四根油条没上吗，上两根油条一个糖片就行了。”又冲张博说，“俩小孩吃一个糖片就行了，你这惯她们。” 豆腐脑端上桌，豆腐滑嫩Q弹，汤水清透飘香，令人舌下生津。与后来越来越简单粗暴直接用各种香叶材料堆砌不同，现在的汤底是用一整只鸡熬煮出来的，而且鸡肚子里塞入了桂皮肉蔻，让整锅汤保持清亮的同时香飘四溢。 五人畅快淋漓地吃了一顿美美的早餐。张毅小朋友超常发挥吃掉两根油条，惹得他爸不得不紧急加单。 推着徐春蕾留下来的自行车，七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喧闹的集市。 整个集市熙熙攘攘，叫卖声、砍价声连成一片。集市很长，蜿蜒着伸向远方，虽然热闹，但并不杂乱，甚至自发地分门别类了。 打头的是各种小吃，有刚刚林沛一行人吃过的油条豆腐脑这样的普通早点，也有专门给肉食动物准备的，噗噗冒着热气的粉丝丸子汤，还有拿在手里就能走的各式烧饼切糕。 再往后是花样不多重复率极高的蔬菜区，南城县和它周围的地块土壤质量不行，属于盐碱地，大多数的粮食和蔬菜种下去要么半路嗝屁，要么蔫蔫巴巴，所以虽然土地多农人多，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冬天只能吃白菜萝卜，夏天也大多吃些黄瓜西红柿，眼下这个集市上，菜农们拿出来的菜都是半斤八两，最多从个头和数量上取胜，偶尔出现在摊子上的菠菜韭菜一定会引起大家的疯抢。走在路上，如果提着的塑料袋里露出一绺韭菜，那你一定能成为这个集市上最靓的仔。 更往里一些的，就是聚集了超多女同胞的生活用品区，在这里，有的摊子只用简单两块布拼在一起铺在地上，一块块颜色各不相同的布块杂乱地堆在上面，摞起座座布山；有的摊子铺个草席，上面摆些枕头、枕巾之类的小件，旁边经常会配一小袋麸皮，告诉你枕头里装的就是这些东西。如果上前去问，小贩还会告诉你，他那里还有个更高档的填充物——蚕粪；除此之外，一摞摞堆砌着的卫生纸，被小贩叮叮当当拍着响个不停的锅碗瓢盆，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这个区域，偶尔还会有一些神秘摊位，比如这一个，就写着“家中九代行医，专治各种牛皮癣症”，两米开外，还有一家立个牌子，牌子的上半截画着个八卦图，下书两个大字“周易”。 再往后，就是孩子们的天下。玩具并不多，只有一些零碎，或者是草编的小动物，或者是几个颜色搭配奇怪的皮球，更多的是卖吃食的。 爆米花机在火上转得起劲，胆小的孩子躲在后面捂住耳朵，唯恐他随时爆开；摊贩手里的勺子微微倾斜，糖稀流淌在光滑的台面上，一只由糖画出的蝴蝶悄然成型，孩子嗷嗷叫着要把这里面的龙凤抽到手；还有大爷把刚刚吹出来大肚子糖小鸟递给了身边等候已久的小朋友。 林沛只觉得目不暇接，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随着城市的建设，这些挤挤插插的集市已经不在，曾经随意出现的技艺也成了需要买票才能参观的非遗。即使曾经看过这些糖画的勾画，糖人的成型，她还是忍不住惊叹与这些技艺人手艺的浑然天成与奇思妙想。 不过林沛这个盯着人家摊子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稀奇，她身边的孩子们，有一个算一个，路过这些摊子的时候，都仿佛脚下生了根，即使家长们拔萝卜似的把他们拔起来，一个不留意这些孩子也会溜回来，死死盯着那些糖果流口水。 也许是孩子们渴望得泪水都快从嘴角流下来了，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让人心软。林美一个没拦住，张博豪气地跟几个小孩说：“一人选一个，叔给你们买！” “哇！谢谢叔/爸/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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