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歉什么？你又没有错。”周述尧淡淡地说。 庄梦是苦主，又是女孩子，女士优先，自然事情让她来说。 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庄梦揪着衣角，低着头，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是庄梦说的这样吗？”林老师问。 曾远和另外几个男孩子不说话，一脸不在乎吊儿郎当的站着。周述尧站得端正又笔直，轻轻点头道：“确实是庄梦同学说的情况，是我先动的手。” “你们聋了吗！”林老师朝着曾远吼。 “是。”曾远答。 “请家长吧，我教不了你们。”林老师说。 “是周述尧先动的手，老师，你不能因为他成绩好就偏袒他呀！”曾远说。 “你活该！滚滚滚，两小时后我见不到你们家长，你们以后就不要来了，全都给我去操场上跑十圈！”林老师吼道。 “凭什么！” “第一，你们几个欺负女孩子，本身就不是男子汉的作为。第二，你们年纪这么小，就学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威胁恐吓，怎么？古惑仔看多了，以为自己是陈浩南、山鸡哥？第三，你们随意对同学起侮辱性外号。这三个理由够不够？” 林老师继续说：“你们一天不好好读书就算了，还在班级里兴风作浪，把班里的风气都带坏了！真是一锅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我看这事不请家长是没办法解决的。” 庄梦和周述尧被林老师意思的“惩罚”了一下。原本是惩罚周述尧先动手打人，庄梦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一起担下来了。 打扫整个操场的卫生一周。 庄梦拿着扫把，她和周述尧一人从一边开始扫，不过二十分钟也就扫完了。再拿着火钳把操场上垃圾捡干净，就算完成。 曾远和那几个同学被记警告一次，还当面向庄梦道歉，这事就算了了。 周述尧更受女孩子的喜欢了，做事不卑不亢，还会照顾、尊重女孩子。一时之间班里讨论的最多话题几乎都是他。 她还记得，那年冬天，周述尧请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 等他再回到学校，随时都抱着一个热水袋。里面热水冷了，就去老师们的办公室，接热水装上。 甚至他还专门带了一个盆，在上课的时候也需要用热水泡脚。老师说，因为他有很严重的风湿病，已经影响了正常的走路，让同学们不要大惊小怪。 刚开始同学们总会频频往他那里看，庄梦坐在他的旁边，也总是能收到很多目光。后来大家也都习惯了。 她回想了一下，确实不怎么看见他运动。体育课上，老师也会照顾他，所有人都要围着操场跑步，只有他不用。 他就躲在那一排排的玉兰树下，看起来清冷又孤独。 庄梦问他：“你这个病能治好吗？” “治不好，只能保养。”他笑着答。 “那你怎么得的这个病啊？”庄梦继续问。 “不知道啊，从小就这样了。”他说。 庄梦拉了拉已经小了的校服，抬起眼认真听着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板书。 他怎么可能会在看自己呢。 庄梦和周述尧做同桌的日子不过一个学期。 周述尧个子长得快，不过半学期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去，挡住了后面同学的视线，老师把他的位置调到后面去了。 庄梦生日那天，早早就起床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裳，然后套好校服去学校。 走的时候还担心胡晴会忘了之前的约定，她小心翼翼开口：“妈，今天下午刘旭和张宇要来我家，可以吗？” 胡晴看了她一眼，“可以啊。” 庄梦就开开心心去上学。 和张宇、刘旭约定好放学后一起回家，庄梦一整天都心情雀跃。 三人在教室做完了作业，这才背着书包一起朝着庄梦家去。 庄梦不放心，问：“都和家里说好了吧？” “说过了，说过了，哎呀，你真是啰嗦！”刘旭挽着她的手，笑着说。 “说好了，今天到你家给你过生日。放心，都是一个寨子上的，父母都不怕的。”张宇笑着说。 庄梦放下心来，说：“吃完饭我送你们回去，那时天应该还没有黑。” 三人嘻嘻哈哈朝着庄梦家走，庄梦到了家门口不自觉放下挽住两人的手，站在她们身前朝着胡晴喊：“妈，我带同学来家里啦！” 胡晴正在洗菜，见到张宇和刘旭，笑着打招呼：“庄梦的同学是吧，快进来坐。”说着喊庄梦：“给你同学倒水，人家是客人，要有礼貌。” 张宇和刘旭朝着胡晴打招呼，甜甜的喊阿姨，庄梦就笑着拉两人进屋。 庄顺还没回来，庄梦拿起炉子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说：“家里的苦丁茶，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喝不惯我给你们倒水。” 刘旭凑过来，“你妈妈长得好漂亮！” 庄梦就抿着嘴笑，说：“是啊，可惜我长得像我爸，一点我妈的好基因都没有遗传到。我弟弟长得像我妈一些。” “你长得不错了，圆圆的脸，可爱得很。”张宇说。 庄梦正要说话，胡晴在门外喊：“庄梦，过来帮妈妈洗菜。” 庄梦就跑出去，胡晴把手里的盆递给她，说：“饭煮好了，你把菜洗干净，然后把该切的切了，准备好。我出去一趟，回来炒菜。” 庄梦点点头，胡晴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手，出门了。 张宇和刘旭却出来，说：“我们帮你一起吧，赶紧做完咱们好说说话。” 三人蹲在水龙头边认真洗菜，庄顺这才背着书包回来。 “你同学？”庄顺问。 “嗯，这是张宇，这是刘旭。”庄梦说。 “张宇姐姐，刘旭姐姐。”庄顺笑着打招呼，“你们是来给我老姐过生日的？” “是啊。” “你们聊，我进去写作业了。”庄顺乖巧得很，庄梦都觉得稀奇。 “你弟弟好乖啊！” “对啊对啊。” 庄梦吐槽道：“那是在你们面前，在我面前可不是这样的。” 洗了菜，庄梦看了看，让张宇和刘旭坐着，她切了葱姜蒜，还切了些辣椒，把胡晴摆在台面上的辅料都弄好，就坐着和她们一起聊天。 胡晴很快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张宇和刘旭朝着庄梦挤眉弄眼，分明在说：你妈妈给你买蛋糕了！ 庄梦心里美滋滋的，看着胡晴把盒子放进碗柜里，说不出来的软绵绵地高兴。 家里的电话响起，胡晴接起来说：“把碗洗了。” 庄梦就去接水，打了洗洁精，拒绝了两人要帮忙的意思，自己站在一边洗碗。 胡晴在一边打着电话，应该是要补家里的粮食了。 张宇笑着问：“庄梦，你多大了？” “我妈说过了生日就十一了，嘿嘿。” 几人就讨论起自己的生日来，张宇比她们大些月份，刘旭比庄梦小一个多月。 庄梦一边洗碗，一边嘻嘻哈哈回答，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挨了一个耳光。 手里的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庄梦头发被打散，还在有些懵。 “吵什么吵！我都听不到了。”胡晴骂了一句。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庄梦低着头，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疼。这个疼已经超过脸上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敢抬头，不知道现在张宇和刘旭是什么样的表情。她突然就生出些羞耻心来，只觉得胡晴打的这一耳光，让她在好朋友面前丢尽了脸。 庄梦愣愣地站着，手都不知道该摆放在哪里。脑袋里却突然想，幸好胡晴打散了她的头发，头发挡住了脸，不然刘旭和张宇就会看到她的眼泪。 “杵着干什么，把碎片收了弄出去！”胡晴喊。 庄梦急忙蹲下身去捡已经碎掉的碗，耳朵里听得胡晴笑眯眯的声音道：“你办事我放心，你只管来，多少我都能装下。” 刘旭和张宇却凑过来，蹲下身悄悄说：“庄梦，要不…我们先回家啦？” 庄梦噙着泪，声音有些哽咽：“多留一会吧…” “不了，生日快乐庄梦，我们就先走啦。”张宇抱歉的说。 庄梦点点头，她不敢抬头看她们。 胡晴打完电话，庄梦的碗已经洗完了，她坐在床上整理自己的头发。 “你同学呢？”胡晴问。 “走了。” “不是给你过生日吗？怎么就走了？”胡晴有些莫名其妙。 庄梦突然就觉得委屈，心里发酸发胀得难受，像要把胸口撑破。 “一点礼貌都没有，这种同学还是不要做朋友的好，小心被带坏了…”胡晴絮絮叨叨道。 庄梦落下泪来，她抬起眼看着无事发生的胡晴，说：“妈，她们人很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许这样说她们。” “连走了都不打招呼，这不是没礼貌是什么？”胡晴冷笑一声，“怎么？我生你养你，连句话都说不得？你是大小姐吗，这么爱哭，哭给谁看。” 庄梦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擦干，认真道：“你在打电话，怕影响你，她们和我打过招呼了。所以，她们不是没有礼貌。” “哟？还委屈上了？说一句你顶十句，老娘送你读书是让你学会顶嘴的？我倒是要打电话问问你们班主任，她平时在学校是不是都教你们怎么回家和父母顶嘴，和父母对着干。” 庄梦懒得再说，胡晴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哼着曲炒菜。 胡晴炒好菜，叫庄顺摆好桌子，说：“庄梦，给你买了生日蛋糕呢。” 庄梦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说着刻薄话的胡晴，下一秒就可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温温柔柔和她说话。 她突然就生出一丝反骨来，梗着脖子道：“你们吃吧，我不想吃。” 庄顺连忙道：“你傻了？蛋糕都不吃！这么大的蛋糕呢！” “没胃口。”庄梦就坐在床上，没有挪动过位置。 “不吃拉倒。顺儿吃吧，难得今天炒了这么多的菜，我也不想喂白眼狼。喂狗那狗还对着我摇尾巴呢，喂个白眼狼，什么都得不到，还得看她脸色…” 胡晴说完，庄梦只觉得肚子痛，心脏痛。但她依旧梗着脖子，端正地坐在床上。 庄顺拿刀分了蛋糕，端在庄梦面前显摆：“你真不吃？可香了，你闻闻。” “不吃。” “又软又香，啧啧啧…” “不饿，拿走。” 胡晴吃着蛋糕，说：“你惹她做什么，一会吃不完的蛋糕，拿些给你陈外婆去。” “狗咬吕洞宾。”庄顺做了个鬼脸。 没滋没味地十一岁。自尊破裂的十一岁。委屈无法诉说的十一岁。 庄梦想，她再也不要过生日了。真没意思。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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