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庄梦悠悠醒来,望了一眼窗外,也不知到了哪里。庄梦见庄顺还睡着,揉了揉眼睛,扶着两旁的座位慢慢移到前面,对着售票员说:“阿姨,我和我弟弟在大石板下车,一会到了麻烦提醒我们可以吗?我们坐在最后一排。” 售票员看了她一眼,笑眯眯问:“你们是大石板平房那庄家的孩子吧?庄军是你的谁?” “庄军是我爸爸。”庄梦小声回答。 “怪不得,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哈哈,一会到了我会叫你们的,别担心。”售票员转过头朝着司机说:“庄军都有孩子了,他女儿和他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司机点上一支烟,边开车边和售票员说话。庄梦从他们的话语中猜测,他们应该是夫妻。 庄梦觉得奇怪,又有些好奇,自己并不认识这位阿姨,但这个阿姨像是认识庄军。 “阿姨认识我爸爸吗?”庄梦小声问。 “认识,这条路上就没有我们不认识的人家。说起来,小时候我们还和庄军一起放过牛呢!”售票员笑着答,庄梦也跟着笑,心里放下心来。 是庄军的朋友,这样就不会坐过车了,而且也不用担心车上出什么意外了。 庄梦小声问:“阿姨,那到大石板还有多久啊?” 售票员答道:“还有一两个小时吧,雪下的大,路不好走。” 庄梦道了谢,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出那句:能不能停车让她去上个厕所。 庄梦放心的回到座位上,天已经黑了下来。窗外是慢吞吞移动的树影,张牙舞爪的各种姿势。 雪很大,车开得很慢,摇摇晃晃的路并不好走。 一开始还能听到车上的人互相之间大声打着招呼,认着亲戚,说着些自己知道的村里的听来的八卦,现在只剩下一片呼噜声和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 荒山野岭哪里有厕所。 庄梦一路忍者,只盼着赶紧到,下车后她找个草丛茂盛的地方悄悄解决了。 实在是憋得狠了,就在心里背着课文,或者看着车座上打广告的套子,一笔一划的学着笔画,连猜带蒙的猜广告上的内容。 这是她偶然发现的,这种方式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 突然轰隆一声惊醒了所有人。车厢内瞬间热闹起来。纷纷问着怎么了。 司机打着手电下车看了,大声喊:“车胎爆了,这鬼天气要害死人。” 庄顺迷迷糊糊醒过来,伸了个懒腰,说是要上厕所。 庄梦皱着眉看他,“你去哪里上?忍一忍吧,车胎马上就修好了,要是你还没回来,车开走怎么办。” “不会的,换车胎要好久的,我就在路边撒完就回来了。”庄顺让庄梦看好衣服,自己下车。车里也有人三三两两下去,站在路边抽烟,或是给司机打着手电,也有帮着司机一起换车胎的。 庄梦想,一会等庄顺回来,她也要下去找地方上厕所。她憋不住了。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庄顺一直没有回来。庄梦开始冒汗,手心湿漉漉的掐着装衣服的塑料袋子,脑袋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庄顺是丢了?还是被人拐走了? 她朝车窗外面看,什么也看不到。雪光下看什么都模模糊糊。 心跳越来越快,庄梦浑身都在发抖,转眼看到每一个人都不像好人的样子,每一个人都可能对他们两个小孩子下手。终于还是站起来,拎好两个塑料袋,她要下车去找庄顺。 售票员站在前面大喊:“大家准备准备,该上车的赶紧上车,抽烟的也赶紧了,车胎马上换好了!” 庄梦都快哭出来,忙跑到售票员那里,声音都带着哭腔,“阿姨,我弟弟去上厕所了,还没回来。” 售票员笑着安慰道:“没事的,那他应该就在这附近。” 司机上车,按着喇叭,提醒大家可以上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要出发了。 庄梦浑身发抖,拉着售票员的衣袖,恳求道:“阿姨,我弟弟还没回来,麻烦帮我找找他好不好?” 售票员一边提醒还在外面抽烟的乘客赶紧回来坐好,一边回答庄梦,“司机按喇叭了,你弟弟听到就会过来的。” 庄梦害怕得不行,却不敢松开售票员的衣袖,只跟着她让乘客陆续上车。 看到庄顺的时候,庄梦大声吼出来:“你去哪里了!上厕所上那么久干什么!” “你凶什么?我就在外面玩了一会,我看着车呢。”庄顺莫名其妙,见自家姐姐哭得梨花带雨,声音还是软下来,“我是大人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有人拐我的。” 庄梦只管掉眼泪,只觉得心都快吓出来。 庄顺牵着庄梦的手坐在位置上,放好衣服,说:“不至于吧?你哭这么厉害做什么?” “我以为你被拐走了,我害怕。”庄梦抹着眼泪,声音都在发抖,但是没有哭出声来。 “我这不是没被拐走嘛。别哭了。” “可是…可是我想上厕所。我说等你回来我就去,你一直不回来,我憋不住了。”庄梦发着抖,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我让司机停一下,你下去上厕所吧。”庄顺叹了口气,庄梦却拉住他,小声说:“算了,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我还可以再忍忍。” “你真的还能忍?别一会撒在裤子里。”庄顺看着她。 庄梦心里委屈,撅着嘴还在说:“都怪你,一直不回来。” “你也没和我说你要上厕所啊,我说让司机停一下你又不干。”庄顺拿出水喝着。 庄梦只默默掉眼泪,她身心俱疲,还一直憋着,只觉得自己应该当时就赶紧下去上厕所,让售票员帮忙看一下衣服。或者衣服有什么要紧,她真的想上厕所。 她好后悔。就不该喝水的。 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她也记得,不能拉在裤子里,她是个女孩子。这么多人看着,会被别人笑话的。 庄梦终于上厕所的时候,她躲在一丛草丛后面,哭得稀里哗啦。 只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她就要拉在裤子里了。 浑身得到放松的时候,庄顺站在草丛前面,哈哈笑着,“我就说让司机停一下,你偏不,自己受罪。” 庄梦往后躲了躲,从草丛的缝隙里看到庄顺小小的背影,梗着声音道:“你不准转过来偷看。” “有什么好看的,切。”庄顺提着塑料袋,双脚不停踩着路边的雪,嘎吱嘎吱的声音让庄梦放下心来。“你才几岁,实在憋不住了就撒裤子里呗,又没人笑话你,你这样憋死了怎么办?” “我是女孩子,和你们男孩子不一样。”庄梦小声说。 “小孩子尿裤子很正常,你要是憋死了,就成世界上第一个被尿憋死的人了,那才丢脸。”庄顺哈哈的笑。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上小学了。”庄梦不满地咕哝。 憋得太久,庄梦在草丛后面蹲了好一会,屁股都冻麻了这才提着裤子出来。 庄顺牵着她的手,两人借着雪光慢悠悠的走,庄顺还在絮絮叨叨:“女人真是麻烦。” “你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你要是说出去了,我就和你绝交!”庄梦撅着嘴,泪花又在眼里打转。 “我不说。有什么好说的。” “你发誓,我才信。”庄梦擦着泪,奈何眼泪就是不争气的流。 “我发誓!”庄顺学着电视里人物的样子举起手,说:“行了吧,别哭了,一会奶奶他们看到你眼睛肿,还以为我打你了呢。” 庄梦这才放下心来,庄顺突然咦了一声,说:“我刚刚发誓用的左手还是右手?我记得电视里演的是用右手发誓,不然不算。” “那你就左手右手都发一遍,不然你说出去了你也不承认的。”庄梦小心翼翼跟在庄顺身后,不满的说道。 “男人说话算话!我都发誓了!”庄顺大吼。 庄梦发烧了。 天气太冷,雪厚不化,被寒风一吹,躺床上就起不来。 奶奶拿了钥匙,从箱子里拿了一小包被白纸包着的药丸,喂她吃下。 庄梦还是冷,在床上哼哼唧唧。 庄顺从外面疯玩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奔到庄梦的床前,脸颊被冻得通红,他却把外衣脱了,说:“你怎么还没好啊?我和大哥哥在外面堆了雪人!” 庄梦眼睛都睁不开,喉咙只觉得又痒又干又痛,说出来的字没一个在调子上,“我也不知道。我好冷。” 庄顺伸手进被窝摸了摸她的脚,见她脸白得不行,小大人似的道:“确实很冰,我去叫奶奶。” 说着风一阵跑出去。 庄梦只觉得头似有千金重,也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进来。料想是庄顺叫了奶奶过来,也听得虚无缥缈的话语传进耳朵,“吃了药了,咋还不好?” “那药过期没有?”是二哥的声音。 “药哪有过期的!是药就能治病。” “奶奶,过期的药吃了会死人的。” “哪里就死人了,说那么严重,你们也吃了不也好好的吗。” “还是带她去卫生院看看吧,烧成这样了。” 有冰凉凉的手摸上她的额头,庄梦只觉得舒服,哼哼了两声。 “卫生院?那是死人才去的地方。” “奶奶,你这是什么封建思想…” “卫生院那么远,本来就发烧,路上再吹着了,死了怎么办?” “人都要烧傻了,还管风吹!” 庄梦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上全是虚汗。粘腻腻的衣服巴在身上,各种不舒服。 她哑着声音问,“庄顺,你在做什么?” “背你去卫生院。”庄顺不知从哪里翻来的布带子,将她从床上扶起来,准备把她背在背上。 庄梦看着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庄顺,有气无力地拒绝道:“不要,你背不动我的。” “我连老妈都背得动,还背不动你?”庄顺边说边将庄梦往背上背,庄梦手脚酸软,嘴巴还在拒绝,“卫生院那么远,你背不动的。我快好了,真的。” “别说话了!你烧成傻子怎么办,我可不想以后别人说我有个傻子姐姐。”庄顺根本不管她,绑好布带子后,手撑着从床上起来。 庄梦眼泪都出来了,“我真的快好了,我不要去卫生院。” “你背个九九乘法表我听听。”庄顺突然道。 庄梦愣了一下,庄顺已经将她背出了屋子。 庄梦突然喊:“我背上全是汗,不能吹风…” 她还记得,自己出汗的时候,胡晴都会拿干帕子给她把背后的汗擦干,说这样才不会生病。 庄顺就放下她,嘴巴里说着麻烦,还是松开背她的带子,去找了一块干燥的衣服,塞她后背里,把汗都擦干了。 然后又把衣服捆在她头上,包住她的头说:“这样你就不会被风吹了。” “奶奶,我带庄梦去卫生院看看啊。”庄顺隔着屋子大喊,奶奶在里屋忙,随口答应了一声:“要死了,那么远你带她去哪里!” 庄顺根本不听,背着庄梦就走。雪光太亮,刺得眼睛更痛了。 庄梦闭着眼睛,眼泪滑落在肩膀上,她哑着嗓子开始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你说什么?”庄顺喘着气问她。 “你不是让我背乘法表吗?”庄梦有气无力地回答。 “嘿,你这脑子!背吧背吧,竖着背完横着背。”庄顺笑了一声。 庄梦从不知道庄顺的力气这么大。 幼儿园的时候,她牵着庄顺,胡晴叮嘱她:“让庄顺走马路里面,把他牵好,过马路的时候看两边,没有车了再赶紧跑到另外一边,知道吗?” 庄梦知道的,卫生院虽然在院子里也能看得到,但是真正走起来,却是在另一座山的山顶。大马路有一条,却是沿着山蜿蜒过去,就是大巴车也得开上半个小时。 所以他们走的都是小路,沿着田埂一直走,过一座独木桥,再爬一个近乎垂直的山路,绕下去再顺着大路走上十分钟就到了。平日里他们要是去那附近买零嘴,走走停停都要花上一个多小时。 庄顺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喘上气之后又慢慢爬起来。庄梦背着乘法口诀表,只一个劲在庄顺的背上哭。 “别哭了,难听死了!”庄顺换了个舒服地姿势,说:“抱紧我脖子啊,这路难爬。” 庄梦就使劲勒着他的脖子。 “轻点啊,要勒死我了!”庄顺抱怨。 “我手短,不这样我抱不紧…”庄梦笑起来,声音不在调上,莫名戳中庄顺的笑点。 他笑了好一会,才说:“拐了,没力气了。等我休息一会。” 热气在空气中散开,庄顺找了块石头,试着把庄梦的屁股放在上面,自己就站着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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