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歆芮刚签舒瑞的时候，因为学业的关系，只能半工半读。顶着学校和公司的两头重担，她在全国各大商演现场和校内音乐会来回穿梭飞行。常常熬完大夜昏睡过去，不记得自己身在宿舍还是出差的酒店。 当时她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走到哪里都是自己一个人，最多带一个助理，碰到后台的工作人员，她按照习惯客客气气地喊老师，说明彩排的时候自己的麦克风没有声音。她亲耳听到音响师背地里嘲讽她是书生脑袋，死心眼，不动变通，在圈子里走不长远。 后来，她发了单曲，发了专辑，从选秀节目开始关注她的粉丝慢慢形成了粘性很强的团体。她们会在每一个现场为她加油呐喊。但渐渐地她发现，粉丝喜欢的是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她，是永远一往无前的她。她们会为了给她争取更好的东西去和别人争吵，但一切的前提是她足够努力，可以“对得起”她们的期待。 最严重的时候，白歆芮用小号关注那些对她有敌意的账号，在自己的黑词条里辗转反侧。 现实和理想的差距让她无法接受，甚至有了自我厌弃的冲动。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她不再是在音乐厅高傲提裙的白天鹅，无数人磋磨她的自信，让她不得不低下头。 但是石韵潇是例外。 他是绝对温顺的。 他有着豪门世家倾注财力物力浇灌的松弛心境，还有科研背景打造的平和态度。最重要的是 ，他抛掉身外物追求自我实现，最困难的时候，他住在茅草漏雨的房子里，但他的脊梁挺拔而不固执。 潮湿的海风掠过，白歆芮在烧烤摊前被烟熏得迷迷糊糊，挽着石韵潇走在回程的海滩上，眼睛都快睁不开。 “你不打算问我更多事情吗？” 石韵潇为她裹紧衣服，薄白的眼皮低垂： “你要是想说，自己就会说。” “公安查出莫思思之后，我和小袅其实已经锁定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在粉丝群里言辞激进，用真假参半的谎话教唆莫思思。那个账号指向的n公司直属于林漪栩所在的赛凡。”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小袅重病，我涉嫌下毒，最后的受益者就是她。” “但是你们没有查下去。” “崔氏坚持不要再往下查。因为当时小袅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好，他们想尽快平息这件事。所以只简单发布了一个联合声明。” “但是大家似乎并不相信。” 白歆芮望向海面上的泡沫。惨白的灯光映照她没有血色的脸。 “大家永远不会相信的。哪怕今天的事情扩大影响，大部分网友还是会保留怀疑态度。或许还会有人说，没有引导好粉丝，我也是间接凶手。” “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就是想往我身上泼点脏水，让我永远活在疑似投毒的疑云之下。” 她站在海边，丝丝缕缕的海浪卷过她的脚背。风衣鸟翼一样扬起，发丝无序地飘飞。 她离他那么近，就算有什么事情，他总能及时拉住她。 可是他即将不在她的身边了。 —— 节目组奔走了两天，原定的大会堂因为预算不够去不成了，只能临时再找地方搭台子。 “义演义演，没见过倒贴钱的义演。”总导演翻过一座座礁石，精疲力尽地弯腰扶住大腿。 因为选址困难，他提前和嘉宾们打了预防针： 可能会很艰苦，可能无法展现出很好的效果。 他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赔本的项目，然后赶紧回去开别的综艺节目。 旅客太过聚集的地方不行，太过荒凉的更不行。地势峻峭的不行，近海又怕涨潮危险。海水也蹚了，滩涂也走了，要在海城找一片空旷的海滩怎么就这么难。 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 海城半面环山，半年环海，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了美丽的滨海小城。卡林镇的居民把房屋错落建在山间公路的两旁。从上空看，穿山而过，汇入环海岸南线，山光水色兼具，使得卡林镇成了风靡社交网络的旅游景点。 巨大山石拼成的台阶延伸到小镇中心广场。 总导演原本还在忐忑。三月底四月初，正是渔民最繁忙的时候。经过了盛大的捕捞季，很快就是保养船只、修补渔网的时间了。鱼群需要休养生息，海边人世世代代约定，在每一年的这个时节，所有船只无论大小都禁止出港，目的是来年能有更好的收成。 不知道能不能和镇上打个招呼。 深水港湾，海边峭壁，中心广场，简直是天选的义演场地。 总导演好容易爬到台阶最顶端，碧蓝的海水扑入眼帘。他很快注意到不远处的栏杆旁边有两个熟悉的背影。 石韵潇身材颀长，颈肩优越，裁剪得当的风衣在他回眸探身的瞬间描摹出过瘦的腰线。 他双手插在宽大的衣兜里，朝总导演颔首。 他也和他致意。 但总导演现在更在意另一个人。 节目设置的放归珊瑚环节似乎很不合陆柒的预期，他直接拒绝了节目组继续合作的邀约。所以才会留出这几天的空档。 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联系过了，镇长是我老熟人，他说可以在喷泉广场设置舞台，到时候镇上的居民也会来帮忙。” 总导演简直要哭出来了，他激动地握住陆柒的手，感谢他不计前嫌伸手相助。 “感谢潇哥吧。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石韵潇拍陆柒肩膀，提示他点到为止。 两个人往山下走去，留下总导演在原地苦思： 他直觉石韵潇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是哪里不一样呢？ 是气定神闲的表情？他往常习惯把情绪全都收敛在含蓄的眉眼之间，韬光养晦地围绕在白歆芮身边。 他今天的气度更符合他珺晟继承人的身份。 而且，他是怎么和陆柒联系上的？ 最重要的是，陆柒提到的钱是怎么回事？ —— 随着节目组连夜搭建的临时舞台完工，距离正式义演只剩下五个小时了。 白歆芮闭着眼睛，等尤茜为她画眼影。 她性格随和，尤茜的拘束渐渐消散，大半天下来，相处已十分融洽。 “我虽然不是专业化妆师出身，但是也有好处。” 白歆芮瘪嘴，怕吃进刷子上掉下来的粉： “展开说说。” 尤茜一本正经： “如果是专业化妆师，看到歆芮姐掉到地上的黑眼圈，肯定要开骂了。” 饶是平时一直扮黑脸的陈泮也忍不住笑。 崔思袅贴到白歆芮身上，惊叹地啧啧出声： “真的耶，明明我们晚上都是一起睡的，怎么你的黑眼圈这么重，是不是背着我偷东西去了？哦我知道了，偷的不是东西，是石先生的心吧。” 白歆芮又羞又恼，睁眼挠向她的腰窝： “过来吧你，谁说你没有黑眼圈？拿个镜子自己照照。” 尤茜举着刷子，因为白歆芮到处乱动，迟迟下不了手，她讨饶： “两位老师，你们行行好吧。” 门口好像有人。 石韵潇很绅士地低头看鞋，没有往女孩子们的房间里张望。他拨通白歆芮的电话。 《十五度海洋》的副歌响起。 崔思袅一副“你看我就说吧”的得意表情，怂恿她按下接听键。 白歆芮瞥了陈泮一眼，察觉到她面色不佳。她于是为难地把手指放到嘴边。 “嗯，好，我马上出来。” 特别公事公办。 她下床找鞋，被尤茜伸手拉住： “舞台妆要保持神秘感。这样就好啦。” 宽大的墨镜挡住眼前的光明。 白歆芮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倚在门框上，等着石韵潇来扶她。 他牵起她的手。他的表情不很明确，但是语气很轻快： “今天走的是什么路线？” “你看不懂的路线。东西带来了吗？” 石韵潇把她送到餐桌旁坐下，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她面前打开： “不要葱花，多加麻酱。” 白歆芮的歌多使用绵长的气息，如果空腹去唱很容易没力气。 今天节目组的所有人都很忙，反正演员明星上台前大都不爱吃饭，就没有准备。 而白歆芮为了走场彩排，连工作人员的盒饭发放都错过了。 她给石韵潇发消息说，她现在能吃得下一头牛。 石韵潇回复： “帮你问过了，全牛要至少一天准备，来不及了。” 白歆芮在心里骂他不懂她的心思。然后发了一张社交网络上保存的图片。 “我问过了，卡林镇的海鲜米粉，就这一家最有名。” 赤红紧实的虾肉排列整齐，扇贝柱肥厚，铺在乖顺的细粉上。 他是亲自去买的？ 网上说这家店总是排很长的队。 虽然白歆芮总是指派他做这个做那个，但是，无论如何，再怎么说，她想象不到他在人群里局促的样子。 热汽模糊了她的墨镜。举起的筷子一时失去了目标。 “摘了吧，我不看就是了。” 他善解人意地插手站到一边。 白歆芮脱下墨镜，恢复了光明。 她夹起一筷子粉丝，还没送进嘴里，外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她蓦地转头，正对上石韵潇直白的注视。 “确实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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