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刚过,太阳毫无保留地灼烧地面,光秃的沥青路上流淌着滚烫的烟气。 水生园区门口,丧眉耷脸的芭蕉在阴晴不定的山区天气里苦苦支撑。入口售票处的顶棚低矮,提供了一小片阴凉。 白歆芮缩在阴影里,微微倾身,仔细端详摆在门口小广场的一辆模型小轿车。 它是全封闭的,里面装满了水,因为没有光,呈现出墨色。橙红金黄的观赏鱼在里面拥挤着,纷乱地游动,几乎伸展不开尾巴。 陆地工业化的标志性成果和完全无关的水中动物相结合,让人不禁对这些别出心裁的设计师心生敬佩。 什么玩意儿。 工作日的下午,园区里本就没什么人,海洋馆的门外提前贴出了暂停展览的公告,并为信息不及时的游客准备了小礼物。 今天下午,《结婚这件小事儿》的节目将在这里进行录制。 林漪栩和陈浊手挽着手,在绚丽的展览玻璃前走过,两边和头顶都是防爆玻璃,里面是柔和的蓝色汪洋。 各色鱼类和其他水生动物悠哉地徜徉,偶尔吐露晶莹的气泡。 梁玥在成群的玄绿色海龟面前停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她想要抓过穆邹的手分享,回头却看见身后的白歆芮,无话地垂下眼眸。 她面色泛白,在海洋馆雾蓝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憔悴。 白歆芮也不勉强她。 她是话剧演员出身,从来没有承受过娱乐圈来去如骤雨的恶意和网暴。昨天的舆论显然给了她不小的压力。 “今天我们的任务不是下水哈,不会为难大家。” 节目组貌似体贴地宣布。 众人跟着指引来到极地馆的展区外。冰雪世界反射刺目的白光。 纵深十六米,水底已然是一片冰蓝。 浮冰坚硬,与地面的冰雪相接。 穿着黑白正装的企鹅们腮边橘黄,过渡到肚皮的雪白。安安静静地立着。 “看!”林漪栩掐着嗓子,发出小女孩般尖细的声音。 她手指的方向,一只灰色蓬松的小企鹅正在家长的怀里瑟瑟发抖。它想一头扎进大企鹅的肚皮,无奈找不准方向。 无助又可怜,引来阵阵欢笑。 员工通道门口,整整齐齐地叠放了六件保暖的棉衣和工作用的外罩衣。 直播间内外一片质疑:这就是“不为难”? 天气太冷了。 总导演骄傲地清清嗓子: “今天我们的任务叫做:人群中,我只看得见你。” 他背后的电子屏幕上出现了几行字: 【外出觅食的企鹅妈妈如何与企鹅爸爸相认? A看外形 B听声音 C找孩子】 “每一对嘉宾选择一个答案,我们会提供相应的提示,最终成功找到企鹅爸爸的嘉宾,将会获得任务奖励。在开播后获得微博平台的banner和主页置顶推荐。” 白歆芮抱手,毫不感冒地在整面的防爆玻璃间断处找了块假树桩,倚着。 总导演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 “而失败的嘉宾,直播间将停播半日。” 其他四位纷纷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 直播暂停,不仅意味着会错失第一手的热度,而且素材缺失,后期没有内容剪,甚至会落下“翘综艺耍大牌”的骂名。 角落里的白歆芮总算站直了身子: “时间段能自选吗?” 能拿捏到白歆芮的斗志,总导演洋洋自得。不愧是他。 他大方地摆手: “pd在的时候,随时喊停。” —— 换好衣服,六个人跟在饲养员后面,脚步笨拙。 林漪栩牢牢抓着陈浊的衣服,使劲往他怀里钻,嘴上撒着娇,生怕一不小心就打滑。 梁玥的肢体协调能力不错,穆邹是常年练习唱跳的爱豆,他们走得平稳。 白歆芮怕冷,扒在铁门上,不愿意和外面的冰天雪地接触。 她是靠嗓子吃饭的,不能感冒。 “大家不用紧张哈,我们的雪地下面铺了防滑垫,脚掌着地面积大一些,这样不容易摔倒。” 饲养员是一位约摸三四十岁的女生,哪怕戴了口罩,寒冷导致脸颊边缘通红,清晰可见,她温柔地鼓励白歆芮。 白歆芮于是不情不愿地走出了第一步。 哧溜一下,她脚底打滑,向走在前面的梁玥夫妻撞去,穆邹紧紧护住老婆,眼睁睁看着白歆芮失去平衡,居然连扶都不扶一下。 可以。 眼看她要和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石韵潇及时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笨笨我女鹅】 【给路人朋友们解释一下,我们歆芮平时唱歌都是站桩的,所以不太擅长走路[磕头】 【笑死了白歆芮,摔得那叫一个直挺挺,要不是亲生老公,都要怀疑碰瓷的程度】 今天要寻找男嘉宾的是一只气质高雅的雌性帝企鹅,背部的黑色鲜亮纯净,脖子底下的羽毛橙黄向下变淡,直到雪白的肚皮。 现在,她被一条鲜鱼吸引了注意力,和众多嬉戏的企鹅中间隔开距离——包括她的亲生老公。 按照赛前分析,林漪栩和陈浊认为,最优选择一定是企鹅爸爸的外表。 而梁玥一组则认为,虽然听音识鹅有点难度,可是相比一模一样的企鹅幼崽,还是有点竞争力的。 白歆芮决定躺平。最不想要什么就一定会来什么。 石韵潇也表示随意,于是林漪栩和梁玥都如愿以偿了。 前者拿到了企鹅外形图片,后者拿到了一段企鹅爸爸的音频。 “所以我们应该是拿到幼崽照片?”白歆芮手心向上。 导演组神秘一笑,人群让出一条道。 一只帝企鹅幼崽立在深灰的防滑垫和破碎的雪冰上,披着水墨浅灰蓬松绒毛,脸上雪白,眼睛机灵明亮。它伸着短短的脖子,走过来时大摇大摆,倨傲不可一世。 是活的真幼崽啊。 直播间的弹幕欢乐地爆发: 【好可爱啊啊啊啊awwwww】 【哈哈哈哈直接带孩子找爸爸?这样太放水了】 【白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很难不怀疑是节目组透底了,珺晟就爱玩这些旁门左道】 【没必要吧楼上的,白歆芮被猴子追着咬的时候你不在?】 虽说是幼崽,但是眼前这只的身高已经过了白歆芮的膝盖,她稍稍屈膝,和它四目相对。 饲养员准备了一桶鲜鱼,石韵潇自然地接过。 随着一声哨响,嘉宾们牵着搂着走向成年企鹅群。 石韵潇走在前面,为白歆芮探路。已经冰冻成块的雪最容易打滑,他用脚踩开,直到裸露出深色的地垫。他向后伸手,白歆芮却没有搭上来。 他回头一看,她被饲养员工装裹得圆润,抱腿蹲着,和对面的企鹅幼崽差不多高度。 “我先把它带过去,你观察一下成年企鹅的反应哦。”石韵潇熟练地给她发了一个台阶。 白歆芮乖巧地答好,碎步往外移动了一点。 外面是供企鹅游泳的深水池,她探头看了一眼,就重新蜷缩了回去。 石韵潇知道的,她怕冷又怕水,望不到底的幽蓝让她有一种被攥住喉咙的不安全感。 干燥和温暖是她恢复精神力的法宝。石韵潇为他们在基地的房子保留了老式平房的围炉,他精心拣了枯树枝,两个人就窝在那里烤火,像两只鹌鹑。 石韵潇拿着小鱼干,身子微微倾斜,保证它始终悬在小企鹅脑袋上不太远的距离,于是它一步两颠地跟着他,一直扑棱到水池的边沿。 成年企鹅群已经游完一圈,抖掉身上水分大摇大摆地排队上岸。 林漪栩他们四人已经围在那边了。陈浊拿着图片认真比对,穆邹先是把录音放到自己耳边,大概是觉得难以分辨,便拿给路过的每一只企鹅听,梁玥被逗得笑弯了眼睛。 石韵潇带着幼崽到达,喂了它一条鱼以示嘉奖。 林漪栩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单手扶腰,看起来有些为难。 陈浊绕到小企鹅背后,鼓动它往水池的方向走,它看起来有些局促,短小的翅膀不断扑腾。 石韵潇想阻止,林漪栩挤到他们中间,和他说了些什么。 她的腰微微向后折,连员工服都被掐出精致的腰线,裤脚也卷起,仿佛要参加走秀。她比她矮一些,再加上没有站直,一张巴掌脸堪堪够到石韵潇的胸口。她贴得近,石韵潇眼神躲避,把手背到身后,很不自然。 白歆芮太了解她了。哪怕听不到,她也能猜出一二。 她会说:“石教授拿到的线索这么好,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了,不如先借给我们用一下。” 也可能是:“我和歆芮是一起出道的,关系很好,情同姐妹。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说不定,她还会说:“你没必要和我们过不去,晨星都已经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家阿浊早说了是逢场作戏,你们不会还那么在意吧?” 石韵潇不堪其扰,动作松动了些。林漪栩趁机悄悄伸出纤纤手指,去勾铁桶的提手。 没勾动。 白歆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食指和无名指轻轻按住桶沿。 林漪栩愣了一下,缱绻的笑意凝固成了坚冰。 “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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