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透明车窗把喧嚷嘈杂的街道和车内的冷空气隔绝开。阴沉的云层和潮湿的墙壁宣示着暴雨将至。 白歆芮今天的眼妆华丽,眼尾点缀着暖粉色水钻,雾白轻截断锋芒尽显,眼线凌厉上扬,睫毛是一根根梳的,卷翘弧度恰如其分。她一眨眼,一滴雨落在窗上,啪地碎成一朵花。 她坐老板位,身体忍不住前倾,捏住了副驾驶座的护颈软枕绑带: “我们还有十五分钟。” 天鹅颈修长,她只轻轻一眺,看见车内导航显示还有八分钟。 助理糖糖急吼吼地催促: “十分钟前就是八分钟!” “姐,真不好意思,本来我想抄个近道,没想到这条路这么难开,难怪导航宁愿往和平公园方向去绕……” 驾驶员是公司新人,因为本地人的缘故,特意选他来。看得出他非常紧张。 正是放学时间,卖糖葫芦的小摊贩身边围了一群小孩,车子很难过去,驾驶员的手掌放在喇叭上,犹豫要不要按下。 “没关系。” 白歆芮简单整理了一下宽大的礼服裙摆,大度道: “走过去吧,应该来得及。” 她转向糖糖:“把鞋脱了。” 女孩子茫然地看看她递过来的定制高跟鞋,设计流畅精巧,宝石闪烁。再低头看看自己脚上大大咧咧的运动鞋,穿脏了,而且她没有刷。 “啊?” “到时候给你买新鞋。” 枫城的春雨绵软,簌簌地飘落下来,比秋叶和冬雪更柔美。 今天的典礼很重要,而且有红毯要走。她特意穿上了裙摆最蓬松华美的那一条。 但现在,她只能把它们统统撩起抱在怀里,糖糖应该先一步下车帮她提裙子,她手忙脚乱地一手拿伞一手开门,被她拦下: “穿高跟鞋太不方便,你别动了。” 白歆芮一眼望进深深的雨幕: “我自己去。” —— 会场,聚拢的观众翘首以盼。 前排的摄影师扛着沉重的器材,无不抱怨地骂女明星没牌硬耍。 白歆芮粉丝好忙,不仅要腾手举粉色应援灯牌,还要和他们吵架: “那你有本事别卖代拍赚她粉丝钱啊!” 摄影师一下把工作牌甩到小姑娘脸上: “你以为是我想来?看看清楚,我是她公司雇来的,赚工资的!真以为你的大明星谁都得捧手里?” “诶诶诶,别吵了!来了来了!” 红毯尽头,最先引入眼帘的是拖曳几米长的礼服裙,仙气唯美的烟粉色绉纱裙摆满洒点点珠光,她脚步款款,远远看去,像一片轻盈的云。 没有人注意到,堂堂女明星,走红毯的裙摆里面竟然是一双旧运动鞋。 糖糖的鞋子有点小,但总算是帮她按时跑到了现场。 她深呼一口气,走进镜头捕捉范围内。 精妙的头身比把她的身段拉得修长,长发披散,乖顺地搭在雪白的直角肩上,稍稍有几缕卷翘驳杂的,竟然显得她生动飘逸,不拘一格。 摄像师出于本能地对准她无瑕光洁的脸,身后的人群通过他的反馈屏幕,无一不惊叹白歆芮的姿容惊艳。 “诶,姐妹,这位姐姐的微博是哪个?推我一下呗,以后有什么活动我好再跟进啊。” 粉丝一脸高傲地看着这位一秒变狗腿的男人: 不懂你们肤浅的舔颜粉。 舞台灯暗下来,白歆芮已经走到了正中央,捧起话筒,准备唱她复出后的第一支歌。 其实她的心跳得很快。她刚跑了十分钟的步,呼吸还不均匀。 她深吸一口气。台下的议论声被晚风裹挟着,一字不差地灌入耳朵里: “我欣赏她的脸是她的福气,无才无德的208万有什么好追的,她能火就是靠这张脸,也就粉丝会相信什么实力为王。等着看吧,她必然假唱。” 她紧紧攥住主持话筒,精心搭配的粉色美甲掐进掌心。 伴奏声起。她没有时间思考。 现场的风好像也被她吸引驻足。白歆芮一开口,风声和嘈杂的人声渐渐平静,第一遍主歌结束,现场最小的孩子也停止了哭闹。 在四面透风的场地里,她的声音居然还能凝聚在一起,不垮也不散。金属质感的嗓音仿佛不是经过耳膜而是直接贯穿心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推背感。 摄像师的嘴角嘲讽地勾起: 拉风箱一样的破烂音响,她能唱成这样? 肯定是假唱。 快结尾时,现场设备终于绷不住了,尖锐的噪音刮破空气,话筒断触失声。 观众纷纷捂住耳朵。 舞台上的白歆芮戴着耳机,首当其冲。 她下意识按住耳朵,表情痛苦地拧在一起,声音停顿了半句,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空白的伴奏。 “是真唱!卧槽!一点垫的都没有!纯纯真唱!” 山呼海啸的掌声和叫好声掀翻了新建商场的屋顶。 主持人上台,热烈的掌声的欢呼迟迟停不下来。 白歆芮站在简陋的舞台台板上,初春的冷风沁入她瓷白细嫩的肌肤,因为刚唱完歌,她的脸颊、鼻尖、手指关节染上薄薄粉红。 她姿容清绝,秾纤合度,提着肆意绽放的翩跹礼服,宛如沉静的洋牡丹。 在她旁边,油头粉面的男主持翘着兰花指,话筒滋声,立场不明。 他表情严肃地等待现场气氛平息,才开始发表他的讲话: “好久不见,白老师和大家打声招呼吧。” 白歆芮微笑示意他自己的话筒刚坏了,没有声音。 “哦,抱歉。白老师曾经是红透半边天的天后,根本不需要自我介绍。” 舞台有避雨的顶棚,但白歆芮还是感觉有冷水从头浇到尾,打了个冷噤。 主持人持续诘难: “您嫁入豪门三年,珺晟集团横亘国内商界数十年,向来最注重声誉,为什么不为当年的决赛夜投毒案件澄清?” 而当年疑罪未名的女明星,肉眼可见地攥紧了握话筒的手,指甲嵌进掌心。 很痛。 主持人继续发问: “到底是您先生不情愿为您发声,还是这件事本身就铁证如山,他们无从狡辩?” 白歆芮环顾台下一周。 刚才还在为她的演唱鼓掌的观众,此刻都投来复杂的窥探的眼光。 对他们来说,看热闹远比欣赏音乐更有趣。 隆重的复出仪式选在即将开业的商场,再搭配破烂的音响设备,看来公司的最终目的就是主持人的拷问。也许通稿都已经写好了,就等她露出难堪的神色配在头版了。 她挑起上目线,上唇轻抿。 她在舒瑞十年了。 主持人措辞轻蔑,想激怒她: “替广大女性向白老师求教哈,怎么才能嫁入豪门?需要掌握什么特殊的姿势吗?” 女明星煞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没有笑意的目光在掠过特写镜头,像裹着雪片的刺骨北风。她提起裙子走近主持人,声音收进他手里劣质的采访话筒,竟自带松弛的颗粒感,勾人心魄: 不就是想要热度吗? “主持人工作这么认真负责,每天肯定很辛苦吧?” 男主持警觉,没接茬。 “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会不会很期待,有一个温润和顺的人在家洗手做羹汤?” 男主持脸上的表情松动:她这是在发什么疯? “如果那个人不但知情识趣,还才貌双全,最重要的是,懂得处处察言观色,体贴你的心意。你喜不喜欢?” 男主持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梦幻的微笑:“所以,你……” 白歆芮的音色陡然下沉: “我也喜欢。”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 男主持一口气噎在嗓子里。 睁眼看白歆芮,她并没有动,但她的声音仿佛具象化出一只白森森但手,捏住他的领带,把他扯近。 她的容颜极美丽,低语却像软刀,柔柔地扎向他心里最痛的地方: “我懂你,毕竟大家都是姐妹嘛。” 台下传来哄笑。 男主持双腿不自然地并拢,彻底崩溃: “你怎么知道……不对,你血口喷人!” —— 执行经纪陈泮的电话连了七十分钟。 白歆芮已经换了丝质睡裙,躺在露台的摇椅里,身上搭着织花羊绒小毯。 山庄里只有她一个人,清凉的晚风陪着她。 她眼圈水红,鼻音浓重,咬字黏连。 但她仍然倔强地回复:“没哭,我就是有点感冒。” “被雨淋的是不是?快进被窝躺下。你家那位呢?” “他今晚有事,不回来。” 陈泮停顿一秒。 白歆芮猜都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绣花枕头,没钱没权,空有其名,害我被骂。还有吗?” “综艺,那个综艺,忘了?” 白歆芮迟疑。 她好歹也是叱咤歌坛的天后诶,刚复出不想着开巡演发专辑,居然安排她去上综艺。还是夫妻综艺。 “夫妻综艺怎么了?让大家看看你的真实婚姻情况,总比外面谣传你三年生五个男宝的好吧?” 白歆芮乐了: “哪个营销号说的啊?链接发来我看看。” “发给你干嘛?你要去对线啊?姑奶奶,你是真虎啊,互联网时代,娱乐圈更新换代很快的,现在走出去,大家哪还记得你的歌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一步一步来,先把你那些污糟的私生活谣言给粉碎了。” 白歆芮应付着挂掉电话,躺回摇椅。 她不想去。 虽然陈泮一再保证这是几年来最火最有国民度的综艺,而且压力不大节奏适宜,这一季选在动物园,旅旅游观观光就能赚钱。 可是天后的高傲让她低不下头。 综艺节目最容易被人曲解恶评,她担心自己承受不住。 更何况石韵潇…… 她的协议一直放在包里。 他们就快要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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