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公盘前三日只是看标，要从第四天起才进入正式的投标竞买环节。周辰川团队中除特助徐茂时以外的其他人，这三日全都留在酒店里处理公盘相关事务，并不需要随从出行。 寒苒原本也是不需要随行的，可昨晚忽然接到徐茂时用客房内线打来的电话，通知她明早与他们一同前往公盘现场。 寒苒忍不住猜想会不会是周辰川的授意？可有了晚宴那天的教训，她不想再自作多情，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从这一秒起，她只把这件事当作公事，拿出公事公办的专业态度。 让她做随行翻译，没问题。她就按照标准，内在与外在一致。 寒苒特意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套刻板印象中翻译人员的标配套装，白衬衣加及膝黑色筒裙，长发盘起，一丝不苟，就差配一副金丝眼镜。 非常古板，非常严谨。 cici看了直摇头，并非否定寒苒这样穿着过于呆板，而是情不自禁由衷发出感叹：“美人啊！穿成这样都掩盖不住你的光芒。果然，时尚完成度全靠脸。” cici拉着寒苒要自拍，寒苒看了眼时间怕耽搁，和她推脱了几句，赶紧溜出客房。 徐茂时和寒苒约好八点钟在酒店餐厅碰头。寒苒到的时候，徐茂时已经坐在位置上，瞧见她的身影，举起胳膊示意了一下。寒苒下意识视线在周围寻索一圈，并没看见周辰川的身影。 “在找Elvis？” “没、没有。我在看一会儿吃什么。” “哦，那一起吧。”徐茂时起身，指了指自助餐区的一个方向，“早上吃点米粉，更适合我们的中国胃。” “好。” 寒苒心里挂着事，一顿早餐吃的心不在焉。 直到两人吃完，周辰川依旧没出现。 寒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学长，今天就我们两个人去现场吗？” “就我们两人出发不好吗？” 寒苒抿了抿嘴角，刚想回答。 徐茂时憋不住笑了一声：“跟你开玩笑的。Elvis早上有事在房间里开视频会议呢，他说让我们先吃早餐不用等他，八点半准时在楼下集合。” “哦。”原来是这样。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楼吧。” *** 翡翠公盘有一套严格的流程，拍卖之前每位去公盘投标的采购商都要先交纳一定数额的保证金才能办理入场证。入场后押金五万欧元，并且在缅甸交易会结束之后一个月内付清中标玉石价格的百分之十，公盘结束三个月内付清全部玉石货款，如有违约则没收全额保证金。 所有人在酒店楼下集合，一同乘坐主办方安排的商务车前往公盘拍卖现场。 进入拍卖会现场前都会经过几轮严格的搜身检查，头天只是看标，大伙儿都不着急，安检的队伍很长但井然有序。寒苒作为随行翻译，跟在周辰川和徐茂时身后。 大约等待了一刻钟，他们终于通过严格的安检入场。寒苒从未接触更未参加过翡翠公盘，要说没有好奇心是不可能的，她转头新奇地打量着会场环境。 封闭式的拍卖会场有三层楼高，两侧分别挂着两块巨型LED屏，屏幕上还未开始显示拍卖进度。偌大的场内分区域摆放着一尊尊大块头的原石，价值动辄上亿的玉石被小心安置在展览台上，台子是用木头制作，下面垫着防护的软垫。周围拉着一圈黄色丝带，使竞拍者和翡翠原石稍稍隔开一点距离，但并不妨碍观察原石质量。 寒苒正好奇打量周围，忽然听见面前传来一道低声。他的声线冷而清冽，像一股流淌在黑夜中冰凉的甘泉，就算是在这种略微嘈杂的地方，也能轻而易举捕获她的听觉。 “人多，跟紧点，别走丢。” 寒苒抬眸，周辰川正看着她。 “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走丢。” 嘴上虽这么说，可毕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寒苒怕自己一时分神走丢，她不敢大意紧跟在周辰川身后。 此时入场的人的确逐渐多起来，已经有不少通过安检的同行，正在仔细观察评估挑选记录玉石情况和代号。 周辰川站在一尊翡翠原石前停留了一会儿，徐茂时拿出强光手电筒交给他，检验原石透明度与质量，两人偶尔低声交谈。寒苒站在一旁，作为门外汉对这里一块又一块价值不菲的原石，愣是什么门道也看不出来。 渐渐地，寒苒没了起先那股好奇劲儿，她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玩，甚至忍不住开始打哈欠。 周辰川在原石上专注了一会儿，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留意着站在身旁的寒苒。看见她双目放空明显正在走神的样子，周辰川抿了抿唇角，脸上竟出现了一丝难得的温色。 周辰川不动声色，转过头对徐茂时说：“我有点渴。” “我去买水。”徐茂时立马收起手中的聚光手电筒，掉头往会场另一边走去。 寒苒看到学长忽然走掉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他走了两步，才被周辰川叫住：“他去买水了。” 寒苒收住脚步转过身：“刚才叫我去买就可以，反正我也看不懂这些原石，闲在这儿没事做。” “徐茂时提前发给你的资料，你看完没有？”周辰川语调平缓地问。 寒苒不懂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像学生答题似的点点头：“当然看完了。” “玉石的分辨靠积累，多看多学，自然能看懂一些。” 寒苒似懂非懂地望着他，忽然反应过来周辰川或许是特意支开徐茂时，只因发觉她站在一旁发呆走神。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寒苒面上掩饰的再好，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猜测神情仍旧逃不过周辰川的目光。 “看过所有资料的话，对你而言这只是入门题。”他神态自若地指着面前的一尊原石，“能看出这尊毛料是什么皮吗？” 寒苒走上前一步，弯腰接近原石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回想前几日看过的资料上的描述，猜测道：“褐色的是……黄鳝皮？” 周辰川弯了弯嘴角，似确认了寒苒的回答正确。 “能看得出是什么种吗？” 寒苒伸出手，摊在周辰川面前：“把聚光手电筒借我用一用。” 周辰川将手里的手电筒递给她，寒苒打着聚光手电筒靠近原石，像模像样地观察起面前的原石。 这块毛料水足饱满充盈，无棉纹、杂质，质地如丝绸光滑细腻，极其温润，荧光四射，冰冷温寒。 寒苒思量了一阵，心中不确定，抬起头犹犹豫豫道：“是冰种吗？” 周辰川耐心地看着她，但摇摇头。 “玻璃种？”寒苒又试探性地猜测。 周辰川仍是摇头，脸上却笼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他从寒苒手中拿过强光电筒，打开按在石料上：“你从这个角度观察，可以分辨它是龙石种。” 寒苒瞪大眼睛，转眸望向那尊原石。她看过徐茂时给她的资料，龙石种是翡翠中十分罕见的一种种类。再仔细回想一下资料中记载的内容，寒苒脸上露出了后知后觉的笑容。 “原来这个就是龙石种。看资料的时候我一直想亲眼见见这种罕见的翡翠种类，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她双眸放光，神采奕奕，完全没了刚才那副无聊到想打瞌睡的模样。 周辰川的目的达到，他收起电筒，安静地立在一旁，望着她脸上的笑容，他心底某处被压制的情绪，有点蠢蠢欲动。可越是无法自控时，他脸上的表情反而越淡。 正当这时，江少霖带着一队人马朝他们走过来。 “真巧啊，周总，又遇见了。” 周辰川礼貌性地朝他点点头，并不想应酬。 江少霖却来劲了：“看来我和周总的口味总是这么相似，连原石都看上同一尊。”江少霖边说，目光边在寒苒身上打量。 寒苒被江少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服，但碍于公众场合，她不能做的太明显，只是侧过身尽量避开他，脸上的神色冷了几分。 江少霖的确对寒苒很感兴趣，在飞机上的第一面他就被她吸引，找了蹩脚理由与她攀谈许久，可最终居然连她的名字都没问到。江少霖向来出手十拿九稳，偏偏栽在寒苒手中，不甘心的胜负欲逐渐让他生出想要拿下她的冲动。 江少霖提议：“既然这么有缘分，不如中午一起吃饭。公盘附近有家特色餐厅，我已经让人提前预定好包厢。”他边说边笑望着寒苒，“寒苒，你的名字我可算是问到了。一起吃个午餐，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寒苒虽侧着身子，但依旧无法摆脱江少霖那道炙热目光，她明显听出来江少霖这番话是冲着她来的。寒苒余光瞟向周辰川，见他神色无改，她吃不准他的心思，眼下只能自保，就算得罪江少霖她也认了。 寒苒刚要开口拒绝，周辰川不动声色，一只手握住寒苒的手。他的掌心宽大、温热而干燥，紧贴包裹住寒苒的手指。 “多谢江副理好意，午餐时间我们已经有别的安排。” 江少霖目光落在周辰川握住寒苒的那只手上，他眉心微微蹙起。那天晚宴上他还以为周辰川只是防他挖墙脚，今天再次尝试竟吃了更大的闭门羹。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周辰川主动维护她两次？ 自己团队的人都在身旁，江少霖被拒抹不开面子，心里懊恼地转身走向别处。 江少霖离开后，周辰川并没有松开那只握住她的手。 寒苒的目光落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他平静、沉稳，如一座万年雪封岿然不动的冰川。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赶苍蝇而已，没人希望自己被苍蝇盯上。” “这里买水的地方也太远了，居然要跑去会场楼上的餐厅。”徐茂时抱着三瓶纯净水跑回来，刚要把水递给周辰川，陡然瞧见周辰川居然牵着寒苒的手。 “你、你们这是……” 寒苒顿时意识到不妙，立刻从周辰川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 “刚才没站稳，周总好心扶了我一把。”寒苒随口应对，说完才心慌不定地抬眸飞快地扫过周辰川。 周辰川立在一旁，并没否认。他指着面前的原石：“标记这尊原石，三天后拍卖拿下它。” “哦。”徐茂时点头，立即掏出手机拍照，记录下一旁标注的原石拍卖号码。 寒苒悄悄地偷瞄着周辰川。 原来他带她认识、鉴赏这块原石，是早已打定主意要拍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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