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失守（1 / 1）

正当裴乂、怡阳、王阶等人在商讨如何借粮以解燃眉之急时，内齐的使者也正往青城而来。

你道那使者是谁？原来正是当日周钰身边那位神秘的大人。裴乂之前在内齐滞留了多个月，然而也一直不清楚这位大人叫什么，身居哪个职位，今日他以内齐使者的身份来到大历，自称为“内齐侍郎李到”。

“不知林军师在何处，请出来一见。”李到毫不客气而道。

怡阳和裴乂走后，这青城就由苏简和黄冲主事，苏简正在外头主持建屋造舍之事，便只剩了黄冲在这接待李到，然而这李到却不将黄冲放在眼里，只说要和裴乂议事。

“李侍郎来得不巧啊，林军师如今不在青城。”黄冲冷漠地回。

“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即可，何必在此费言。”李到又道。

“我们林军师岂是你们内齐人想见就能见的？”由于黄冲曾经被内齐人扣押过，所以他对内齐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当下这李到又不讲礼数，言语冲撞，黄冲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如今可不是我们内齐人来求你们大历，是你们大历就要大难临头了，我们内齐是看在之前合作的份上才想着来‘雪中送炭’，若你们不识好歹，自食其果，也怪不得我们了。”李到愤慨而道。

黄冲同样不甘示弱，不屑道：“就你们能有这么好心？背地里不知搞什么鬼呢？”

“怎么？黄将军居然如此小肚鸡肠，还记着五年前的仇呢？”李到揶揄道。

“记你们内齐的仇是我黄冲给你们面子。”黄冲狠狠地再道。

戚丘见两人越聊越不对付，连忙上来小声劝道：“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在下认为还是应该让他去见见林军师的。”

然而黄冲却不但不听，反而厉声反问他道：“戚先生，莫非你也觉得我们大历会出什么事？”自从上次戚丘没有在怡阳等众人面前站在黄冲这边之后，黄冲便对戚丘有了一点芥蒂，然而两人多年的主仆之情，又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没就没的，所以当下这两人的相处正处在尴尬的阶段。

“在下并非这个意思。”戚丘原还想再劝几句，可是看黄冲的脸色，他自知说得越多，便越是反效果。

黄冲对李到又道：“我们大历自己的事能自己解决，不需要你们内齐在这里猫哭老鼠，况且，我们大历地大物博，国富兵强能有什么事用得着你内齐这弹丸小国的帮助？哼，你们别太高看了自己。”

李到的这一次来访就这么被黄冲怒气冲冲地打发了回去，可以说是闹得相当的不愉快了。当然，黄冲还愿意留他一条命，放他回内齐去已是相当的有风度了。若是按照他原来的性子，即便不杀他怎么也得狠狠揍一顿再放人走。

到了晚上，苏简回来，听闻今日有内齐使者来，又听到说那使者被黄冲给气走了，他便心生忧虑，悄悄喊来戚丘问道：“戚先生，听说今日内齐使者来访？不知所谓何事？”

戚丘回道：“那使者只说要见林军师，其他的是皆没有细说。”

“要见林军师也不难，我们去西乡请回来就是，也不过一天半天的路程，怎么就让他回去了？”

戚丘为难地回道：“黄将军给打发走了。”

“黄将军怎的如此鲁莽？如今我们西北正是危难之时，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现在得罪了内齐，往后可就更难了。”苏简无不感慨地道。

“是在下的错，没能劝住黄将军。”戚丘满是内疚地回道。

“此事不怪戚先生，你找人给西乡那边送封信去，把这件事告知主帅和林军师。”

“刺史大人放心，在下早已将消息送去了。”戚丘回道。

“幸好有戚先生在，不然不知会耽误多少事。”苏简松了一口气道。

戚丘却觉得谬赞了，只道：“这本就是我作为军师该做的，只是这信送去了，恐怕也于事无补。刺史大人，在下觉得还是要做好应战的准备为好。”

“什么意思？”苏简复又疑道。

“西乡如此简单地便被攻克了，只怕是西原有意如此。我觉得他们真正的目的，还是我们整个西北。”

“你的意思是西原会再次来攻？”

“嗯，具体什么时候难说，但也不会太久了。”

“那若依先生之见，他们攻来，我们可有胜利的机会？”

戚丘摇了摇头，忧心忡忡，黯然神伤。

“此事你跟黄将军说过没有？”

戚丘回道：“说过，只是黄将军如今不大信任在下，只怕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苏简气道：“他是将军，你是军师，你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可知是糊涂了。”

戚丘见苏文郎语气嗔怒，神色严厉，又连忙为黄冲辩解道：“刺史大人不必动怒，只因之前在是否去攻取西乡一事产生了一点分歧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黄将军并非糊涂之人。况且，如今从这攻取西乡的结果看来，或许还是黄将军当日的决定更加有理，倒是我和林军师求功心切，糊涂了。”

“罢了，多说无益，咱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应对西原吧。”苏简无奈而道。

“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城里的百姓还未能完全安顿好，另一边的西原又要来犯，实在是叫人头大。就在苏简和戚丘谈完话的当晚，西原兵便连夜攻入了西宁。西宁的百姓才刚刚从水灾中幸存下来，以为是一次新生，日夜不息地赶造出新的茅舍，重建了新的家园，然而还没安安心心地住够两天，便又被西宁的铁骑踏破。宇宙苍茫，天地悠悠，只有百姓的命如草芥一般，不过吹灰之力，便如烟云散去，只见鲜血飞溅染红新墙，却不闻活人嘶鸣空绝响。

夜已幽深却不平静，知道西宁失守，整个西北再次陷入比夜更黑的黑暗之中。百姓们纷纷起来，连夜收拾包裹再次逃跑，洪水尚且躲得过去，可那残忍暴戾的敌军能躲得过去吗？情愿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怜悯之心，在天灾中或能求得一息尚存，也不要相信杀红了眼的追名逐利者会动恻隐之心，施任德之政也，在人祸之中总是九死一生。

到了天明，裴乂带着十几个护兵从小路潜回到青城，发现城里的百姓早已走了大半，剩下的皆是老弱病残，他们想走都走不了，于他们而言与其一而再再而三地逃命，不如坦荡地接受悲剧的命运。

此刻裴乂的心里是有多么的痛苦，无法想象，为了抓到那幕后的内鬼，她做了一次错误的决定，这个错误的决定，导致了眼前的悲剧。她没有跟别人提起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她自己知道，是她的错，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敌人的狠毒。

军营之内，原本外派修建堤坝和安置百姓的军兵，现如今都已召回，全部聚集，随时准备迎战。然而，这几个月来的折腾，大大地消耗了他们的体力和精神，此刻并非是他们作战的最佳状态。

“林军师，你终于回来了。”戚丘知道裴乂回来连忙出去迎接。

裴乂没有空更没有心情与他寒暄，而是直接问道：“黄冲呢？”

“在里面。”戚丘一边回一边跟上裴乂的脚步，两人一起走进营帐之内。营帐里的人见裴乂来了，都不自觉地纷纷地站了起来。

“林军师，你可算回来了。”苏文郎道。

“我回来的这一路上，都看到了，西原已经占领了大半个西宁，不出两日，他们就能攻到青城来了。”

“这可怎么办？”苏文郎又问。

裴乂看了看黄冲，见他不言不语，脸色惨白，似乎不太对劲。

“听说内齐派了使者来？”裴乂问。

黄冲听见提起内齐一事，这才心虚地看了看裴乂，然而他自知做错了事，所以当下并不敢多言。

“是，又回去了。”苏文郎回道。

“看来是有人故意不想我们与内齐再次合作啊。”裴乂故意而道。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在场的人吃了一惊，这吃惊，每个人的表现也都不太一样。黄冲愧疚紧张，苏简疑惑不知所以，戚丘看穿一切不好明言，其他人则是疑心重重不敢言语。

“林军师这是什么意思？”苏文郎问道。

裴乂回道：“我们这里出了内鬼。”

“什么？”众人哗然。

裴乂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又缓缓道：“五年前的那场大战我就怀疑我们这里出了内鬼，可是后来击退了西原，我们便把重心放在养兵上，渐渐的我便忘了这事。可是这回河口决堤，造成前所未有的水患，却让我又想起了这内鬼一事。我请了吕寅吕大人来，便是为了让他帮我佐证我的一个怀疑，这次决口是人为，而不是天灾。”

“什么？”众人越发震惊。

“这内鬼是谁你可知道？”苏简焦急而问。

裴乂摇了摇头。

苏简拉她到一边，低声问：“你不知道就说出来，不怕打草惊蛇吗？”

裴乂回他道：“没事，”然后又转向众人继续道：“大家放心，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那内鬼是谁，但是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找到他了。各位不必自乱阵脚，一切照旧就行。”

“林军师，大战当前，为何此时说起这个？若引起内讧只怕会影响军心啊。”戚丘忧戚而道。

裴乂回道：“戚先生放心吧，我自有我的原因。”

戚丘见裴乂如此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然而黄冲一听这内鬼之事，便想起五年前的那一次，他被当成了于大候的内应，虽然后来裴乂选择了信任他，但是他似乎也一直没有用实际行动证明过自己，这一次，只怕他又会是那个被怀疑的对象。近来，他隐隐地觉得自己被众人排斥，只是碍于他这大将军的身份，众人不敢在面上十分过分而已，但是私底下的一些议论，也总有长了翅膀的飞进了他的耳朵里。

黄冲听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气冲冲地甩脸走了，这内鬼不是他，此刻倒也显得是他无疑了。

“戚先生，我有一事请求。”裴乂顾不上黄冲离去，她只能把该办的事情办了再说。

“林军师请说。”

“之前黄将军言语冲撞了内齐的使者，想来他们不会再想和我们合作的了，但是，如今西乡急需粮草救命，却又只剩内齐能帮到我们。原本我是想亲自去一趟内齐的，可如今西宁失守，青城危难，我若此时走了，倒像是在逃避责任似的。毕竟，当日是我执意要去收复西乡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得留下来和大家一起承担。”

“林军师是想让我替你出使内齐？”戚丘问。

“嗯，戚先生原本的智才谋略就不在我之下，只因我是主帅亲自提拔，所以这么多年来才高了先生一头。若论随机应变，能言善道这军中除了戚先生便再无别人了。”

戚丘略有惶恐，谦虚而道：“军师谬赞，在下不才难堪大任。”

裴乂又道：“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敢求戚先生帮我办此事，毕竟内齐并非安全之地，谁知道去了还能不能回来？戚先生若要拒绝，我也能理解。”

裴乂话已至此，戚丘哪敢再推脱，若是还不答应，倒显得他这个军师贪生怕死了，因此，他便只能应道：“既如此，那在下便定当从命，一定不负军师所托。”说毕，两人向彼此深深地鞠了一躬，大有英雄惜英雄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