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五日过去了，潜入青城的密探回来报告，城内并无动静，西原军完全没有挖水道以排洪的准备。 “哼，居然不上当。”斐亚听罢直气道。 裴乂的心里想的却是：果真有内鬼，只是不知这内鬼到底是谁？又是哪一边的人？ “军师，你这一计可算是失败了，接下来又该如何？”斐亚问。 “接下来？让我再想想吧。”一时之间，裴乂只能拿言语搪塞过去，确认了这里面有内鬼，那再好的计谋，只要被对方提前知道了，也就是无效的了。 “将军，怕不是黔驴技穷了吧？”斐亚就是这样，有好事的时候把人捧上天，用尽他所掌握的赞词去夸耀，而有当事情不如他所期待的那样的时候便又对人极尽嘲讽。 “将军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再给我点时间吧，我一定会想到一个更完善更齐全的法子。”裴乂恳请道。 “不是本将军不给你时间，只是你们大历若是这一点事情都办不成，也不值得我们这样耗着时间精力去帮助你们，不是吗？”斐亚一脸轻蔑地道。 裴乂看着他，冷笑了一声，然后回道：“将军，我们是合作，互惠互利，不存在只是你们在帮我们的情况。原来我看在我们两方正在合作，所以处处给你留情面，并不想与你出言不逊，对你多少是尊重的。但是现在，我不防把话跟你说清楚，你如今最多就是把我杀了，解解你的气。但是你若是敢现在退兵，你，还有太后，甚至你们内齐都别想再活。你觉得耶赫和西原联手若是胜利归来，下一步他们将会去讨谁的债？” “你？想吓我？” “吓你？哈，你要不试试？”裴乂的话没有吓着斐亚，但是她那目不斜视的眼神，清冷的语气以及她的强硬姿态，一反先前的拘束与平和，倒是让人不寒而栗。就如温顺柔软的小猫突然獐牙咧嘴变成一只吃人的猛虎一样。 “行，那我就再给多你几天时间，看你能想出什么花招来。”斐亚假装镇定，而且他人倒也不傻，知道她说的有道理，所以便顺着她的话，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裴乂见他服软，倒也不想咄咄逼人，便也道：“谢谢将军。”说完她便要退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道：“将军放心，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况且谁知这其中不是个连环计呢？”说完，她便大踏步地走了。 算算日子，西原和耶赫联军困在青城已有一个多月，他们的屯粮想来已是不多，接下来，他们要么继续向大历发动进攻，以求速战速决，要么回攻西宁，抢回粮道。但是，更有的可能的是，他们要从与青城毗邻的沂峰偷偷运粮进去，沂峰是耶赫的老巢，他对那里甚是熟悉，即便如今那里已被太后的人接管，但是以耶赫对沂峰的熟悉程度，避过官府的耳目偷运点粮食过境算不上什么难事。然而此事早已被裴乂洞察，既是偷运，那么一次根本就运送不了多少，与其说是留给他们的生存之道，不如说是对他们的麻痹，让他们处在一种会一直有粮而不断绝的幻想之中。只要不到生死关头，他们便不会向西宁反攻，那么裴乂就有把握将他们继续逼向千皑山。 另外一边，裴乂先前让鹿鸣去做的其中一件事是让他亲自找到怡阳，然后对怡阳道：“等到时机到的时候，把军营的伙房搬到与青城城楼最近的地方去，要让西原的守卫看到你们这边杀鸡杀猪杀羊，每日大鱼大肉，让这边的饭香菜香香飘四溢，尽可能地飘进城去，而且还要每日在他们的城楼前炫耀，吆喝。” “攻心计？倒也不失为一个妙计。”怡阳应道，怡阳虽然与怡风素日是兄弟更是政敌，鹿鸣的话他原不该尽信，但是他看鹿鸣所说的话确实是裴乂的风格，又瞧他的神色并不心虚，倒也没有怀疑，况且他知道自己的大哥喜欢裴乂喜欢得不行，派个护卫来保护她，倒也合理。只是他这个大哥的心上人，一心只在事业上，倒是又把这个护卫打发到自己这边来了。“可惜了，只是个女子，但凡是个男子早该扬名立万了。不过嘛，她即便只是个女子似乎没有妨碍她顶天立地，走出了一条男子也未必能走出的康庄大道。”怡阳心里默默地慨叹了一番。 “还有，”鹿鸣又道：“裴，林军师让殿下分派我一拨人马，让我潜入内齐。” “潜入内齐？这是何故？” 鹿鸣只摇了摇头，当时的情况紧急，裴乂只告诉了他要做的事情，并且让他不得告知怡阳，而具体要用什么样的借口，她却没有帮鹿鸣编好，当下鹿鸣便不知怎么回怡阳才好。 幸好怡阳向来信任裴乂，知道她不让说必定有她的道理，当下看鹿鸣也是一副为难的模样，也就不去质问他，只答应道：“可以，你要多少人马？” “五十人足矣。” “好，你明日在榆林等着，我让阿邦把人带去给你。” “是，”“还有，林军师还说此事不能让军中的任何人知道。” “任何人？” “嗯，除了殿下从京城带来的人，其他人都不行。” “黄冲王阶他们都不行？” 鹿鸣摇了摇头。 “好的，知道了，你去吧。” 如此这般的又闹了一个多月，转眼已是五月份，西原军兵困在青城，每日只能吃点青稞干粮，虽饿不死，但生而在世，谁不好一口热腾腾的饭菜？时常见着闻着敌军大火烤着羊腿，香菇炖着鸡汤的香味，还有那陈年佳酿解腻，吃饱了还有那么大的西瓜作饭后果解解暑，谁瞧见了能不口馋？ 一天夜里，有五六个西原士兵，悄悄地偷跑出城，往历军伙房而来，趁着夜色，他们顺走了伙房内的几只宰好的鸡，一桶酒，几个大西瓜。然而，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就是放在这儿等着他们来的。 潜伏在黑暗中的大历士兵无声无息地便把那几个西原兵给解决了，然后再穿上他们的西原的军服，装成他们的模样，悄悄往青城去，到了青城城门口，他们便向城楼上的守卫显摆了几下手里的鸡和酒，那些久不沾肉的守卫，一时激动竟忘了要反复盘查他们，只听见其中一人用西原语回的话，便以为是先前的那几个出去的士兵，又是深夜，他们在十尺高的城楼上，看不清底下人的脸，便这么开城门让他们进去了。他们人一进城，立即便将那底下的守城士兵给杀了，然后将城门卸下，不消半刻钟各处潜伏的大历西北军兵立即冲杀出来。此时城上的人才反应过来，开始吹号鸣鼓，放火燃烟。 大历军潜伏已久，有备而来，而西原的兵马却是在梦中忽然惊醒，全无作战准备，一时之间被击得溃散，只能暂时往后撤退。一夜过去，六万历军已然全部挺进青城。虽说夺城之役尚未结束，但是这第一阶段可算是成功了。 裴乂那边一接到大历西北军已经攻破城门的消息，便与斐亚道：“将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斐亚立即带兵向青城出发，由此一来，西原和耶赫便处于两面受敌的状况。 在人数上，于大侯带领的西原和耶赫联军已不具备优势，眼下城门已破，他们又失去了守城的优势，面对敌军夹击，于大侯亦再无对策。 回到青城，这可是大历西北军自己的原地盘，一来对地形熟悉，追击起来如虎添翼；二来，对于将士们而言这是复仇之战，士气高涨，行动迅猛，誓要将西原联军打得全军覆没才能解气。 为了阻挡历军的追击，于大侯没敢分拨太多的兵力去应对内齐，这不顾此失彼，内齐同样钻了这个空子，于七天之后，同样攻进了青城的另外一端，亏得青城够大，不然西原联军连跑的时间都没有。 “与其攻不如撤吧。”耶赫并不想与于大侯陪葬，青城往西南去便是沂峰，他当然更希望向后撤退以保留兵力而不是与西原陪葬了。 “撤？还不如冲杀出去，我们西原人可不怕死。”于大侯营中的一位西原上将道。 “木徒将军，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大侯显然也不想枉死在这里。 “哼，不亏是汉人，贪生怕死。”那木徒将军讥讽道。 于大侯一手抽出剑来，搁到那木徒的脖子上，厉声道：“我若是怕死，又怎会带领你们打到这里？死有什么可怕？白白送死才是可怕。你现在冲出去，除了全军覆没，什么都得不到。” 耶赫连声附和道：“于主帅说得对，胜败乃兵家常事，最重要的是要赢到最后。” “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如今却要撤退，我不服气。”木徒愤愤不平道。 于大侯把剑从木徒的脖子上撤下，咬牙切齿地道：“我能打得下第一次，就能打得下第二次，我就不信，那个什么女军师这么厉害，能一直赢我。” 耶赫又道：“我先前与她打过交道，人小小的，满腹坏水，甚是狡诈，只是身体柔弱，不会武功。” 然而那木徒却榆木脑袋，不识时务，突然来一句道：“说起这个，还不是你这个内齐人的错？若是你当初答应把她送来给我们西原，哪里还有接下来的这些事？” 当下耶赫只能尴尬地解释道：“只因她迷惑我之故，所以我说她诡计多端，狡诈得很。” 于大候若有所思地道：“诡计多端，不会武功？有意思。”而后又问耶赫道：“她是怎么从你的府上逃走的？” 耶赫假装恭敬地回道：“她原被我关在囚室，每日只有一个丫鬟给她送饭，她便趁机弄湿自己的衣服，让丫鬟给她送衣服进房，等那丫鬟进去之后，她便打晕了那丫鬟，换上丫鬟的衣服偷跑了出去，把事先写好的我与，与你们西原合谋的纸条扔到大街上，这事便传到了京城，巴尔氏便亲自派了人去把她从我府上接走了。” 于大候一听，大笑几声，才道：“几张纸便把你在京中培植多年的势力击溃，有点手段。” 耶赫却不服气地又道：“哼，凭她一个小女子也配。虽说如今我是个逆臣了，但是沂峰还算不上是他巴尔氏的。我在那里盘根多年，只要我一回去，就能东山再起。” 耶赫的话也提醒了于大候，青城毗邻沂峰，沂峰毗邻西原，他们大可以撤退到沂峰再撤回西原，此战役虽败，但是保留足够的兵力，来日就能再战，没必要一条路走到黑。 “对了，之前的粮食也是借道沂峰运进来的？”于大候问。 “对，是，是的。”耶赫不安地回道。 “好，我们撤退到沂峰去，你来带队。”于大候不容置疑地对耶赫道。 “什么？”这可不是耶赫想要的结局，把西原大兵引入沂峰无疑是引狼入室，谁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走呢？ 然而此时的他，哪里还有资格拒绝于大候的要求呢？ 整顿完毕，耶赫做前锋，带领剩下的四五万西原联军向沂峰的方向撤退，怡阳带领着五万西北军在其身后一路追击，同样的，斐亚和裴乂带领着内齐援军从另外一边进攻。 三日过后，西原联军终于完全过境，进入到了沂峰，那里虽早有内齐的兵马守卫，可是对面来的足有五万多兵马，实在拦不住。当然拦不住主要是因为巴尔氏太后下了懿旨，要假装拦截失败让他们过境，然后再一举把他们逼上千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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